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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與重新泡了茶, 其實她是有些緊張的，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緊張。

以前面對天帝這些人，她也能泰然自若，甚至看到那個昆吾大帝, 她也沒什麽情緒。

唯獨第一眼看到這個深淵龍王, 她心裏怯怯的, 總怕對方不喜或者發怒。

這不太尋常。

那大抵就只有兩個原因了。

要麽是眼前人的兇名讓她畏懼, 要麽是眼前人跟寧無端兩人尋找的那人有關，而那人又跟自己有關，亦可理解為眼前人跟自己的過去有關。

她很好奇，也想從眼前人身上得到答案, 所以, 她問了。

“請問，您在回歸覆蘇之前可在人間生活過？”

好直接！

那邊還在閑聊規避的十三兩人嚇了一跳, 刷刷看了過來。

燭卿手指還在捏著茶杯, 聞言沒直接回答, 小酌一二, 才閑散道：“這麽直接, 看著不像非與姑娘你的作風，就這麽篤定我會回答嗎？還是不稀得與我相處, 想早點脫身？”

非與暗想這人說話怎麽這麽直。

“不是, 我是怕以後沒時間跟你相處, 畢竟你遠在妖族那邊的地界，我區區一個仙君也進不去。”

虞卿看了她半響，看得非與毛毛的, 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接著就看向虞卿伸手...掌心挪了一個令牌過來。

“用它可直入我那黑水河所有屏障地界，但不要讓其他人發現, 對你名聲不好。”

非與有些驚訝她的體貼，但也緩和了情緒，瞥了不遠處的寧無端一眼，道：“我又不是與有婦之夫私會，怎麽會對名聲不好？”

虞卿多敏感啊，一聽，放下茶杯，“你這人素來不愛搭理這種事，也不喜歡往這種事上想，但你剛剛提及——怎麽，是有人讓你有這種遭遇了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明明白白看向寧無端，目光犀利得很。

寧無端頭皮發麻，整個人皮肉抽緊似的，若非多年的端方穩重習性，他怕是會被嚇得轉身就跑。

但就此他也確定了——這人就是虞卿。

也只有虞卿最不能容忍旁人輕佻她姐姐。

他避開了眼神，想著可千萬不能讓虞卿知道自己這些年住在她姐姐往生之地，否則多有猜疑...可他多冤啊，他明明並無雜念。

應該...沒有。

“也不是，就是覺得人間有些是非對錯還挺有意思的，不比仙者日覆一日...”

虞卿一怔，眉眼溫和，但帶了幾分怯怯，“你，不開心麽？”

“不，開心啊，我這話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若真讓我選，我自是不願意當人的。”

“人間，太苦了。”

她似想到了那些年在人間的見識，不免有些傷感，“不論仙凡，總歸是貪的吧，哪有十全十美的。”

“那你為何還要尋找自己的過去？”

“我找的可能不是過去，是一個人。”

非與擡頭看著她，認真道：“我想找到她，問問她過得好不好，你能幫我嗎？”

虞卿撇開眼，伸手撚住了一朵飄下來的櫻花瓣，“也許這個人本就不存在，跟你無緣。”

她起身，給非與倒了一杯茶，然後放下茶壺，像極了年少時小心翼翼抱著破水壺給疲憊耕地的姐姐倒水喝...她總忙碌，沒有時間休息，每次的休息都是摟著她，拍著她的背哼兒歌。

兒歌不倫不類，因為她本也沒聽過。

虞卿靜靜看著她毫無被日子折磨過的眉眼，也看著她不再有的、那些藏著掖著還對她強顏歡笑的淤青傷痕，垂下眼，忍了抱一抱她的念頭，撤回身，轉身飛走。

花瓣飛舞，她逆流而去。

“上仙非與，你就該是現在這樣的，好好的。”

“但若仙妖有人欺你，與我說，我來殺。”

再想跟她撇清關系，可還是想庇護她。

非與看著她厲害，忍不住起身，無意識伸手...卻沒摸到對方飄動的衣擺，只摸到隨風飄來的花瓣。

她忽然很難過。

十三跟寧無端過來了，看她眉眼憂涼，似在走神，一時也不好說話。

些許，非與轉頭看著他們，“所以果然是她吧。”

十三；“？”

“剛剛我問那句話的時候，你們兩人反應很快，自是擔心她說些什麽，是以，她是知道的。”

“你們知道，卻在找人，她知道，卻不需要找人，那我可否認為她就是你們要走的那個人？”

非與說完，也不必得他們的回應，捏著牌子低眉淺笑了下。

“不過，不說也無妨，我會去找她。”

“至於你們兩個，如今非仙君，似對仙妖之別也不以為然，但仙族那邊最是排外，你們當心些——尤其是其餘仙君跟天帝，他們，並非表面上那麽道德高潔。”

她說完便化作冰雪乘風而去。

十三在原地沈吟片刻，說：“我怎覺得她特別高興？”

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生氣糾結，或者憂心忡忡自己到底有什麽樣的過去麽？

寧無端看著非與留下並未拿走的一套茶具，擦袖整理起來，一邊道：“若是能找到最珍愛的，誰還會去計較從前是如何丟失的呢。”

“她不貪，只想要伴著自己的妹妹罷了。”

“為人時，世道艱難，可如今今非昔比，若這都不能滿足，何為天道？”

他覺得他們都到如今這個境界了，若是還不能得償所願，不能常伴心愛之人，天理何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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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林之外，極遠的地方，也非監視，只是本離開的昆吾此刻靜靜站在櫻花林的老樹枝頭，靜待著那邊會聚完畢，也看著那紅衣灼然的身影飛天而去。

他靜靜看著，而後過了一會，離開櫻花林不多時，他跟天帝出現在了一個內殿中。

天帝看向昆吾，問：“是她嗎？”

昆吾轉過身，手指點著跟前焚燒的仙燭，手指在上面觸碰火焰，語氣有些輕飄。

“不太像，變太多了，但很有趣。”

他的雙目在火光下隱隱有幾分幽深。

天帝眉眼閃爍，“看著像，但其實變化極大，如今的她似乎多了幾分人情味——我甚至覺得她似很在乎非與，是否她在這些年的休眠中其實是往人間渡劫，認識了非與，我找過幾個小昆侖的人，得到了一些情報...似乎，她在人間另有身份。”

“可是，若她是燭卿，妖龍之體已註定，不可能轉生為人，天道就沒這一出，人妖兩別，是以我總覺得其中有些秘密。”

“帝君您從前與她最為熟悉，不知可否辨別一二？”

昆吾對此好像也有些困惑，思索片刻後，道：“理論上她當年殺我後，即便重傷也不太可能隕落，畢竟她的命素來很硬，我倒覺得是她借那小龍王的身體替命而生，而若要這麽做，她這些年的光陰就不可能留在人間，分身乏術——可若說她跟人間毫無牽扯......”

兩個仙族的領頭人對此十分頭疼，片刻後，昆吾淡淡道：“反正試探一二就知道了，你安排人吧。”

天帝聞言尷尬，“這世上恐怕無人能近她身，怕是很兇險，可若是去查非與......”

昆吾冷笑，“非與？她是第一個飛升的上限，論氣運，她僅次於我，且此人敏感冷情，一旦察覺到你們的試探，怕是會頭也不回背棄仙族而去，這不是把人往外推？更重要的是我一來就聽說你們如今這一代的仙者，一個個的都愛慕她，動她就等於動了這些人的喜好，你願意壞了名聲？”

天帝也就是說說，一聽就回避了，“既如此，那人選恐怕就.....”

“你試探這麽多，不就是想讓我冒險，反正她也打不死我，可對？”

天帝覺得這倆人不愧是當年仙族有名的毒舌，全然不愛給人留情面。

“若是帝君您願意舍身，我等感激不盡。”

“試探就試探，什麽舍身，胡說八道什麽。”

昆吾黑著臉，“她如今若無廝戰的意思，你們也別急慌慌動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真發狂了，你們也不見得能活幾個下來，暫時別動，待我試探她如今留存的實力再說。”

“至於她到底是不是小龍王，還是真燭卿，妖族那邊比我們急，那些妖王定然已經有手段試探了。”

天帝：“若是試探有了結果，且她的確元氣大傷，不再有當年的實力，帝君您如今有強盛，可否...斬斷往日羈絆，徹底滅他？”

這倒是對他的試探了。

昆吾背對著天帝，看著外面的蒼穹飛宇，眼中冷漠。

“她殺我三次，毀我三次道基，次次不曾留情，不會再有第四次了。”

“我昆吾，對她絕無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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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仙族那邊聽聞了一個消息。

妖族諸妖為了討好小龍王，家家戶戶籌集妖界美男，一個勁兒往黑水河那邊送。

原因無他——聽說小龍王當年還未遭遇大難前就是有名的花心人，府下豢養男妖寵無數。

黑水河，老龜看著狼族那邊送來的人，當時表情都擰成了麻瓜。

五大三粗一身精壯黑毛，站著能撐起房梁，坐著能占滿地盤，這哪來的粗野漢子？

我家陛下品味豈會這麽差？

“送走送走，我家陛下最近修身養性閉關苦修，並不好此道，諸位都請回吧。”

都是歪瓜裂棗，埋汰誰呢。

老鬼不耐煩，諸妖族的人一片不滿，吵嚷著要讓小龍王自己出來選。

太吵了，裏面的虞卿都聽到了，本不願理會，忽聽到外面清冷冷一道聲音。

“前輩，在下狐圖圖，乃妖族上獻給陛下當仆從之人，雖身無長處，但端茶遞水，洗衣做飯還是很擅長的，若是陛下願意，可供一口飯食就是了。”

這人說完話後，外面場面變得尤其安靜，似只剩下了呼吸聲。

虞卿垂眸，繼續翻書，並不理會。

老鬼小心看了下內屋，看沒反應就回絕了，“不必，你走吧。”

“前輩...”這狐圖圖似乎還想努力，忽然！

那高壯無比的狼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我乃天狼族小王子，既然陛下不要你，美人你何必難過，我要你就是了。”

“你放手！士可殺不可辱.....”

“我還沒辱你呢，你膽敢冤枉我，既然你說了，那我就......”

虞卿幾能聽到那羸弱的狐妖在掙紮中的顫抖喘息，....

啪！

書本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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