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陛下不信，”谷風笑笑，起身把自己帶來的那個小小的包裹取了過來，將外面的兩層包袱皮解開，裏面是一層絲綢包袱，再打開，裏面是兩層油紙，把油紙打開，裏面是二十本碼放的整整齊齊的手抄線裝書，“這是可以取信陛下的東西。”

說著他伸手把棋盤端走，把這二十本書雙手推到了蕭鳳梧面前。

谷風的字跡是蕭鳳梧早就看熟了的，因此一眼便看出來這些書都是谷風自己手寫的。

翻開來一看，都是關於五胡的事務明細，有些地方還附了簡圖，因此看上去便是一目了然，這些書分別從不同的角度記錄了五胡的軍、政、財務收支、民生等等各方面的情況，從最初的簡簡單單一言蔽之，到後面的事無巨細無所遺漏，谷風的字始終整整齊齊，頁面上也是幹幹凈凈，可見谷風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是非常謹慎仔細的。

蕭鳳梧擡眼看了看谷風，卻見谷風遠遠坐著，自己左手拿了一把壺，右手拿著一只杯子，慢悠悠自斟自飲，那壺裏是顧傾城讓人送過來的涼茶。

谷風感受到蕭鳳梧的視線，於是舉了舉自己手裏的杯子，道：“這些手書可是耗費了許多心血的，萬一不小心灑了水，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東西可就毀了，所以，還是委屈陛下，先不要喝水了。”

頓了頓，谷風又道：“不知娘娘這涼茶是怎麽熬制的，”他微微瞇起眼睛，開始咂摸滋味，“嗯，似乎有荷葉，菊花，金銀花，甘草……還有什麽呢？我辨別不出那麽準，但是味道還真是好啊，消暑解渴，回味無窮。”

“嗯，”蕭鳳梧的眉毛先是挑了挑，然後回歸原位，唇邊浮現一絲笑容，“你輕易嘗不著，所以是應該多喝一點，可不像我，只要想喝，隨時都有。”

“那倒也是，”谷風臉上的笑容突然古怪起來，走過去把蕭鳳梧身邊矮幾上的茶壺也拿走了，“想必陛下現在也不愛喝了，正好賞賜給微臣了！”

蕭鳳梧伸手要去搶，谷風已經把壺嘴塞進了自己嘴裏，然後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手書。

蕭鳳梧等了他幾眼，無可奈何的垂下頭去，伸手去拿點心盤裏的荷花糕。

豈料谷風手疾眼快，已經連盤子一起端走了，飛快把糕點塞進口中，含含糊糊道：“我這筆墨可不是什麽上好的東西，萬一沾上點點心渣子可就弄不掉了！”

蕭鳳梧皺皺眉：“你可別挑戰我的耐性！”

“怎麽是我挑戰你的耐性？”谷風拍了拍手，把落在身上的點心屑拍落，“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在我面前炫耀和娘娘感情多麽多麽好，娘娘對你又是如何如何體貼，你們兩個到底有多麽多麽幸福。你讓我這個單身漢情何以堪？”

哦，原來是這樣啊！

蕭鳳梧的眉毛放平，隨即又彎了下去，唇角也高高揚起，“半天是你的嫉妒心在作祟啊！沒關系，你隨便吃，隨便喝。永安那裏還多的是呢！”

既然這樣的事情已經不能刺激到蕭鳳梧，所以谷風也就不再做了，只是慢慢悠悠品茶，靜靜等待蕭鳳梧看書。

蕭鳳梧起初看得很慢，後來速度越來越快。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蕭鳳梧才慢慢把這二十本書整理起來，重新小心仔細包好，擡起頭來，臉上的笑容和驚喜怎麽也掩飾不住：“谷風，看來這麽多年來，你留在我身邊，還是太屈才了！只能給我做個管家，哪裏能夠充分發揮你的才能啊！”

谷風只是淡淡笑了笑：“我也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再說，我也跟你說過了，這一次的事情實在是巧合了，要不然怎麽能如此順利？”

“得啦！”蕭鳳梧走過去拍了拍谷風的肩頭，“別謙虛了！謙虛過度就等於驕傲了！這樣吧，你這些賬冊不能只有一份，我叫人幫忙再謄抄一份吧，你留一份我留一份，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派上用場呢。”

谷風無所謂的點點頭：“你看著辦就是了。不過，以後，我能不能不要回去了？”

“嗯？”蕭鳳梧疑惑的看著他。

谷風垂下眸子，“我回去那裏本來便是不得已而為之。除了我，本也沒人更合適。可是我若是在那裏逗留時間長了，總會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那些記憶，我本以為可以慢慢淡忘，可是看到那些熟悉的地方，曾經自認為遺忘的東西，就會不由自主浮現在腦海中……”

“好，”蕭鳳梧不等他說完，便點頭答應了，“我尊重你的選擇，以後你只要幫著我選好合適的人選去接掌那邊的事務就可以了。”

谷風揚眉一笑，“此事也不急，我不過是趁著陛下還念舊情，所以先來求一個恩典。我總要把五胡徹底安定下來，所有的事情都步入正軌，才好功成身退，總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蕭鳳梧擡手在他肩頭重重拍了一下，哼了一聲：“什麽是我‘現在還念舊情’？難道說我是那種涼薄之人麽？”

谷風皺著眉揉了揉自己發痛的肩膀，齜著牙道：“不過是順嘴這麽一說罷了，急什麽？”

蕭鳳梧忽然笑了起來，這樣的谷風才是他熟悉的谷風，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谷風已經完全走出了陳媚的陰影。

陳媚那樣的女人還真不配谷風這樣惦記著、煩惱著、自苦著。

那幾年谷風死氣沈沈，把自己縮在一個看不見的殼子裏，哪裏還有昔日的半點神采飛揚？

如今，昔日那個熟悉的谷風總算是回來了！

這種感覺，真好！

“你來得很及時，”蕭鳳梧笑道，“簡直可以說是及時雨，既然你也有毛遂自薦的打算，那麽我也不必客氣了。”

“是啊，客氣什麽呢！”谷風也跟著笑起來，仿佛又看到了兩人默契十足的少年時代。

蕭鳳梧把自己手繪的西域地理圖取了出來，攤開在床幾上，“來來來，你把雪山的情況跟我說一說，我們合計合計，看看那條密道到底可能在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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