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顧傾城話鋒一轉，望著初九，“一個人的智慧和力量畢竟是有限的。若是把過多的重擔都壓在一個肩頭，倘萬一承受不住，便會徹底垮掉，你明白麽？

“母後希望你成才，卻不希望你背負過多的壓力，你是我的孩子，我會心疼的。何況，你現在還小，心智還不成熟，便是你有心去做一件事，並且付出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可是結果，卻未必便是最好的。

“我們常說人貴有自知之明，其實也是這個道理，我相信，太傅應該跟你講過這樣的道理吧？如果自己沒有那個能耐，卻要逞強，說好聽了是不自量力，說得難聽些便是愚蠢了。”

初九沈默的聽著，眼中漸漸蓄滿了淚水，卻緊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顧傾城說完這些便靜靜的看著初九，等著他的下一步反應。

初九沈默了片刻，終於擡起頭來，說道：“母後，您去禦馬苑之後，其實文竹姑姑曾叫人去把峨眉姑姑照顧來貼身保護兒臣，可是盡管如此，兒臣還是遭到了刺殺，雖然有驚無險，”他摸了摸自己短了一截的頭發，當時的場面實在是夠驚心動魄，“可是後來兒臣害怕您知道了會擔心，加上蓮嬤嬤也說，您如今身子不好，不能受到驚嚇，所以兒臣便把此事壓下了。

“本來以為無事了，所以大家的精神都有些放松了，誰知那些人去而覆返，蓮嬤嬤為了保護兒臣，受了重傷。幸好峨眉姑姑也跟著去而覆返，所以才沒有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惡果。

“從那時候開始，峨眉姑姑便寸步不離守在兒臣身邊。當時兒臣也的確嚇壞了，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處置才好，本來想通知鐵統領，可是別人告訴我，鐵統領去了禦馬苑，我又想著是不是該告訴丞相，可是又有人跟我說，這件事不宜宣揚，免得打草驚蛇，我不是小孩子了，應該自己拿定主意，好好處理這件事，若是做的好了，必然會得到父皇和母後的大力誇讚……”

顧傾城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厲聲道：“是誰？就應該立刻拉出去斬了！”

初九從來不曾見過顧傾城這般疾言厲色，嚇了一跳，神色有些惶恐。

顧傾城迅速收了怒色，安慰性的笑了笑，道：“你可知這人到底安的什麽心？只怕你還認為他是好意吧？”

初九懵了。

顧傾城耐心的道：“他是不是還極力吹捧你如何如何德才兼備，如何如何令太傅、丞相諸人誇讚，如何如何比同齡的孩子成熟穩重？”

初九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所以你也覺得你能做好這件事，是不是？”顧傾城追問道。

初九臉一紅，卻誠實地承認了。

顧傾城把手一攤，“你看，他先是把你吹捧一番，然後再把這件事說的極其微小，你必定能夠順利解決，根本沒必要驚動旁人，你便順理成章的相信了。可是事實上，你卻只是個還不到五歲的孩子，你知道該如何追查麽？你知道要查些什麽麽？

“這個時候他必然又會再說，您貴為太子殿下，不應該親力親為，只要交待下去，底下人便會盡心盡力去辦事，你只要等著結果就好了，若是誰不能順利完成差事便應該重責，而完成了的便該受到嘉獎。

“這樣的說辭，你素日裏不管是從你父皇那裏，還是在母後這邊都聽到過類似的，所以你也不會生出任何疑竇，對不對？

“可是這樣一來，那些有用的線索，比如那些刺客留下的痕跡，使用的兵器，包括留下的死屍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調查的方向甚至會遭到扭曲。

“這些刺客的行蹤、落腳點、接頭方式、幕後主使等等，因為之前細微的線索都被抹平了，後面的人再怎麽努力，也是查不清楚的。

“可是接受第一步任務的人必定是勸說你的人給你推薦的，你也認為是得立可用的，殊不知，這些人恰恰是心懷不軌的。

“而後面務實的那些人，才是真正忠心辦事的，但是因為前面提到的這些不得已的難處，他們必定不能有所斬獲，到時候，辦事不力的帽子他們便戴定了！

“真正出力的人反而受到了懲罰，久而久之，你說他們會怎樣看待你？還會覺得你是個聰明睿智的太子麽？這樣的事情日積月累，你的威信便會受到質疑，你的辦事能力便會被標上無能的標簽。

“也許，不久的將來，還會有禦史彈劾你好大喜功，做事不腳踏實地，識人不明等等……雖然你是父皇母後的嫡長子，可是這太子之位並非是不可動搖的。

“而你一旦失去了太子之位，對那暗地裏挑唆你的人而言，你便失去了利用價值。父皇母後畢竟不能護著你一輩子，何況你做了那麽多錯事，便能保證父皇母後不對你失望，哪怕是一個細小的疏忽，都可能對你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初九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眼神慢慢變的茫然而惶惑。

顧傾城嘆了口氣，擡手細心的替他擦去臉上的汗水，“初九，這些你一定都想不到吧？可你明白你為什麽想不到麽？就是因為你還小啊！

“孩子，好聽的話誰都愛聽，可是不是什麽好聽的話都能聽的，做人最基本的就是要善於辨別別人言辭的意思。你若不知道那人對你是好心還是歹意，又怎麽能夠應對？

“母後跟你細細說了這麽多，你還覺得勸你自己處置這件事的人是好心嗎？”

“不，”初九沒精打采地道，“我知道錯了，那人心懷叵測，是想害了我。”

“你能明白過來就最好了，這次的事情也算是個教訓，”顧傾城眉眼彎彎，“你記住了它，以後便不會再上類似的當了。”

初九咋了眨眼，便眨落了兩顆大大的淚珠，怯生生問道：“母後，這一次我是不是做了大錯事？”

“還不算錯到底，”顧傾城搖搖頭，“因為父皇母後在你身邊安排了許多人，雖然絕大多數都被刺客調開了，可還是有一部分留下來，所以你做的這些事情都已經有人去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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