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鳳昱目光陰鷙，語氣卻越發溫柔，擡手理了理太子妃的鬢發，“你放心好了。我心裏有數。”

太子妃還要再勸，蕭鳳昱卻已經把話題引開了。

太子妃也知道，蕭鳳昱性子執拗，認準了的事情九牛拉不回，也只好揣著滿腔擔心回去看自己的三個兒女。

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虔誠祈禱，希望太子不會鋌而走險，希望自己一家都能平安。

皇長孫蕭擎已經十歲，是個敏銳的孩子，做事果決狠辣，非常有乃祖之風。

見太子妃憂心忡忡回來，忙迎上去笑吟吟問道：“母妃這是怎麽了？兒子的功課都做好了，等著母妃回來檢查呢。”

太子妃強顏歡笑，心不在焉地道：“是麽？拿來給母妃瞧一瞧。”

蕭擎便把自己的功課都拿了過來。

太子妃根本就沒心思看，隨便翻了幾頁，道：“擎兒，過陣子，母妃把你們兄妹三個送到你姨母那裏住一陣子，如何？”

太子妃邢淑芳的妹妹邢淑芬嫁給了江左鎮撫使，遠在千裏之外的江左，那裏遠離是非，便是朝中出現什麽動蕩，也來得及把三個孩子藏匿起來。

蕭擎神色一變，皺著眉頭道：“母妃，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要把我們送走？”

“沒事，”太子妃強笑道，“能有什麽事？你不是一直和姨母家的表弟玩得很好嗎？你也是個大孩子了，出去游歷一番增長增長見識又有什麽不好？”

蕭擎盯著太子妃的眼睛：“兒子不信。”

太子妃摸了摸他的頭，心中一嘆，原先覺得兒子聰明早慧是好事，此刻卻覺得兒子聰明早慧實在不是什麽福氣……

“母妃，”蕭擎加重了語氣，“到底出了什麽事？”

太子妃目光溫柔，徐徐說道：“沒什麽，只是母妃想送你們出去歷練歷練罷了。你若不想去就算了。反正這樣的機會，以後也不會太多……你大了，便會跟著你父親學習一些大人該學的事情，哪裏還能抽出來時間？”

這個兒子太敏銳了，還是不能跟他多說啊！

蕭擎心中已經存了疑，所以對太子妃的說辭便不肯盡信，只是口中答應，轉頭便叫貼身的小太監去打聽父王和母妃到底都說了些什麽。

太子妃萬萬都想不到，蕭擎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孩子，所能做的事情卻遠遠比她這個母親要多得多，對這個東宮的了解也比她多得多。

乃至後來，竟然做出了驚天動地的舉動。

**

顧傾城在自己的宴息室裏喝茶，因為心情不錯，所以特意叫文竹來分茶。

文竹把紅泥小火爐扇得旺旺的，趁著燒水的空當，把茶餅慢慢一點點研碎。

空氣中彌散開一股淡淡的茶味，只是微微窒悶，算不得十分好聞。

顧傾城斜倚著一只大軟枕，含笑看著。

文竹的手從一開始的穩定，慢慢起了一絲顫抖，最終停了下來，微微撅嘴：“王妃，您看著哪裏不對直說就好了，您這樣一言不發，倒叫奴婢心裏沒底……”

顧傾城忍不住微笑道：“並沒有哪裏不對。只是我覺得，你這水不大好。”

文竹不服氣地道：“這水哪裏不好了？這是去年到雞鳴寺去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

顧傾城擡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還不服氣呢……你去取一把松針過來，再取了那把竹汆子過來。”

“竹汆子？”文竹撓了撓頭，“那是什麽？”

顧傾城道：“在書房多寶架上呢，你們當擺設擺出來了，其實那是燒水用的。”

文竹依言去了來，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東西燒水，不會燒漏嗎？不會著火嗎？”

顧傾城輕輕挽起衣袖，親自接過洗幹凈的竹汆子，抓了一小把松針放進去，然後在裏面註入梅花上的雪水，命文竹燒水，自己另取了一小塊茶餅，拿了小小的玉制研缽將茶餅細細研碎，然後分別撥進茶杯裏。

略等了片刻，水沸了。

文竹驚奇地道：“這竹子還真的沒漏也沒著火！”

顧傾城含笑把竹汆子從她手裏接過來，從火上移開，頓了片刻，再次架在火上，如是水沸了三次，才高高舉起，一道亮白的水線直沖而下，另一只手還拿著玉箸在杯子裏攪拌。

文竹瞪大了眼睛，仔細盯著顧傾城的手，見她手勢忽快忽慢，忽正忽反，輕盈靈活的不可思議，簡直叫人眼花繚亂。

才一眨眼的功夫，顧傾城便停下了手，把茶杯往她面前一推，笑道：“試試看。”

然後又沖了另一杯茶。

文竹便看到自己的茶杯中是一朵美麗的牡丹，剛要說話，眼睛再次瞪大了，那朵牡丹旁邊晃晃悠悠又出現了一只小小的蝴蝶！

“王妃！”她驚喜地道，“您這可真是神乎其技！”

她探頭看了看顧傾城杯子裏，發現是一幅蘭竹圖，又是一陣嘖嘖稱奇。

顧傾城淡淡一笑：“分茶也要看心境，你方才失了平靜，無論如何也分不出好茶的。”

文竹點了點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睛一亮：“竹子的清，梅花的香，松針的甘冽三者俱全，果真是好茶！”

“什麽好茶？”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帶著笑意道，“你們躲起來吃好茶呢？好香的味道！”

簾子一挑，蕭鳳梧大步從外面走了進來，肩頭薄薄一層白色。

文竹忙站了起來，扶著顧傾城下地，顧傾城的喜悅從眼底透了出來，她自然分辨得出，這次來的是真正的蕭鳳梧，而不是那個西貝貨。

“外面下雪了？”顧傾城接過文竹遞來的拂塵，把蕭鳳梧肩頭的雪花拂洛。

蕭鳳梧接過她手裏的拂塵，轉身到了外面，一邊說道：“我自己來，我帶著一身寒氣進來，仔細凍著你。”

文竹抿著嘴兒笑了一下：“奴婢去準備些點心。”低著頭出去了。

蕭鳳梧撣落了外袍上的雪，脫了外袍，才進去跟顧傾城廝見。

顧傾城捧了一杯熱茶過來，“先暖暖身子。這一路，很辛苦吧？”

蕭鳳梧目光明亮而溫柔，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笑道：“像我這般牛飲，可是糟蹋了好茶。”

“我可沒有那麽矯情，”顧傾城嗔道，“茶不是給人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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