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居外的香雪海已經是一片碧綠，大大小小的青綠色的梅子掩映在綠葉中間。

微風拂過，涼意習習。

顧傾城深吸一口氣，覺得方才因為走路生出來的燥熱已經慢慢散去。

在梅林之中流連片刻，慢慢來到香雪居門前。

蓮葉黃芪已經先一步趕到了香雪居，打點好一切，顧傾城才帶著文竹綠蘿出現。

麗兒跪伏在門邊，頭也不敢擡，恭恭敬敬地道：“給大小姐請安！”

顧傾城“嗯”了一聲，擡腳便往裏走。

“大小姐！”麗兒忙道，“二小姐病著，屋子裏氣味不怎麽好，大小姐還是不要進去了，免得……免得被沖撞了……”

顧傾城回頭淡淡看了她一眼，不予理會，徑直往上房去了。

黃芪哼了一聲道：“你這丫頭看起來也是個機靈的，怎麽說出這麽糊塗的話來！”

麗兒苦著臉，也不敢分辯。這麽長時間，顧傾華一直被她鎖在廚房裏，等廚房裏那些吃食吃完了，又幹幹凈凈餓了顧傾華四五天，才在窗戶上開了個小口，塞進去半個硬饅頭和半水袋水。

從那以後，每隔兩天便塞半個硬饅頭進去，又怕顧傾華拿那些水袋生事，便又在門邊鑿了個拳頭大小的洞，每日往洞裏塞進去一小茶杯水。

饒是這樣苛待，顧傾華非但沒死，連一點病痛都沒鬧過，只是瘦得皮包骨，氣息奄奄罷了。

麗兒方才聽說顧傾城要來，忙去把廚房的門劈開，拖了顧傾華出來，在澡桶裏倒了半桶冷水，胡亂給她洗了個澡，然後塞進了自己的被子裏。還沒等把頭發絞幹，黃芪蓮葉就已經過來了。

麗兒陪笑說了幾句話，忙又進來把屋子收拾了收拾，這才出去跪迎顧傾城。

顧傾城帶著幾個丫鬟直接進了上房，顧傾華緩過一口氣來，直瞪瞪望著顧傾城，嘴角邊慢慢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

顧傾城也在打量著她，許久不見，顧傾華瘦的只剩了一把骨頭，兩腮都凹陷下去，臉色青黃，兩只眼睛越發顯得大了，顴骨凸出，滿臉都是刻薄相，嘴唇也沒有半點血色，那下巴尖的簡直可以當錐子去納鞋底了。

顧傾城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想當初，前世，顧傾華是多麽的風光啊，這個時候還是侯府裏金尊玉貴的二小姐，把所有人都哄得團團轉。包括自己，都對她寵愛到十分。

可是今生，自己先下手為強，阻斷了她所有可能出人頭地的路，也不給她正經讀書。不讀書，愚智不開，李氏又早早殞命，所以她頻出昏招，被自己擠兌的無路可走，才淪落到這般田地，被一個昔日都看不在眼中的丫鬟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顧傾城，”顧傾華嗓音嘶啞，恨恨開腔，“你來做什麽？還嫌我的日子好過是吧？”

顧傾城的思緒這才回來，慢慢笑了一下，道：“如果我說是呢？”

顧傾華眼中恨意滔天。自己在這裏過得是暗無天日的生活，吃喝拉撒睡都在那個不怎麽透風的小小廚房裏，還要防備著蚊蟲鼠蟻的襲擾，別的倒也罷了，只是那些老鼠可惡，不管白天晚上都在那裏咯吱咯吱，有時候自己好容易得點吃的，還沒等送進嘴裏就便宜了那些老鼠！

可顧傾城呢？看她容光煥發，麗色逼人，杏色上衣藕色裙子，硬讓她穿出幾分靈動飄逸，是因為質料太好了吧！若是自己養好了身子，穿上這樣精致的綾羅，也能夠艷壓群芳！

是她！都是她！若沒有她，自己還是侯府之中那個金尊玉貴的二小姐！不，不是二小姐，是大小姐！身份貴重的大小姐！

是她，都是她害得自己一無所有，被一個下賤的小丫頭踩進了泥淖中！

她怎麽還有臉來見自己！

自己可是她嫡親的妹妹，她竟然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將來……

“顧傾城！”顧傾華磨著牙道，“你就不怕以後你在夫家無法立足？”

“怕？”顧傾城略一挑眉，“我為什麽要怕，我要怕什麽？”

“你！”顧傾華因為太過憤怒，臉頰上出現不正常的嫣紅，“你把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弄成這樣，就不怕壞了你的名聲？”

顧傾城輕蔑地笑了笑：“顧傾華，我還以為你在香雪居閉門思過，能夠有點長進，怎麽還是這麽一副蠢鈍模樣？”

黃芪往前走了幾步，笑吟吟地道：“二小姐，有個好消息沒告訴您呢，我們小姐才被皇上指婚給了趙王殿下，趙王殿下您知道吧？就是六皇子，咱們大禹第一美男子哦！”

顧傾華下死眼狠狠瞪著黃芪，扯開嗓子罵道：“你這個賤婢！原來，你才是個奸細！明面上背叛了顧傾城，其實就是她放到我身邊的一顆棋子！枉費我對你那麽好！你這個白眼狼！”

“哎喲！”黃芪誇張的笑了一聲，“這麽大的罪名，奴婢可擔不起！二小姐，您做的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可有哪件是奴婢逼著您做的？您可別忘了，刺傷侯爺、打殺丫頭、陷害嫡姐、坑害祖母，這一筆筆算下來，足夠二小姐粉身碎骨了！若不是我們小姐念著骨肉親情，您還能好端端活到現在？”

“好端端？”顧傾華忽然仰天大笑。幾乎把眼淚都笑出來了，聲音淒愴，擡手指著顧傾城，“她讓我活著……也不過是為了讓我生不如死罷了！”

顧傾城淡淡看著顧傾華：“你說你生不如死？這麽說來，已經是生無可戀了？那麽好吧，今日你就病逝了吧。”

這話說得輕輕巧巧，仿佛只是一件輕微到不能再輕微的小事，而非關人命。

顧傾華怔住，隨即，聲嘶力竭的大叫：“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麽決定我的生死？我要見父親！我要見祖母！”

顧傾城卻看也不看她，轉身走了出去，邊走邊說，“這香雪居也太陳舊了，拆了吧，這裏也不好空著，改成一處軒館好了。”

黃芪露齒一笑，朝顧傾華走去：“二小姐，老夫人已經癱瘓在床，說起來還是因為被您氣壞了才弄成這樣，而侯爺，您覺得侯爺會見您嗎？侯爺只怕都想生吞了您吧？如今侯府裏主事的就是我們小姐，您說，我們小姐有沒有權力決定您的生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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