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淳於野手中的毛巾掉進了水盆裏，水花四濺。

孔薰受驚，睜開了眼睛，見自己胸前衣襟散開，不由得臉色發白，攏緊了衣襟，緊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顧小姐，你聽我說，”淳於野忙站了起來，想要去拉顧傾城的袖子，卻又不敢，“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這麽大嗓門做什麽！”顧傾城皺著眉，讓他出來，“你出來說！文竹，你去伺候表小姐！”

淳於野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菊葉也證實淳於野所說不假。

顧傾城狠狠瞪了菊葉一眼：“你的問題回去再說！”

菊葉也知道自己那麽退出去，讓小姐和淳於野單獨相處不妥當，因此也不敢辯駁，退到了一旁。

淳於野滿面尷尬，訥訥地道：“那個……是我不好。可是我也是好心。”

“好心？”顧傾城睨視著他，“好心便可以不顧禮教了不成？你是個男子，自然不在乎這些，可我表姐是個女孩子！還是個飽受非議的女孩子！你叫她以後如何在人前擡頭？要照顧表姐，難道表姐沒帶丫鬟？哪裏就用得到勞動你淳於將軍？”

淳於野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鬼使神差的，就……就忘了男女之防。

他垂著頭，聽憑顧傾城數落。

見他這樣，顧傾城的火氣也慢慢小了下去，最後問道：“你看此事該如何解決？”

淳於野一呆，按理說，男女授受不親，他既然親自照顧了孔薰，又是擦臉，又是餵水的，就該負起責任，娶了孔薰，但是他心裏畢竟還惦記著顧傾城，因此，半晌沒有說話。

顧傾城冷笑一聲：“淳於將軍，難道此事就這樣算了？你應該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

淳於野咬了咬牙，但是娶了孔薰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顧傾城面容更冷。

這時孔薰推門走了出來，身上的衣服已經整理好了。但凡大家女子出門身邊都是帶著一套備用的衣衫的，雖然孔薰沒有這個準備，但顧傾城有，所以如今她身上穿的是顧傾城的衣服，頭發也梳理得一絲不亂。

“多謝淳於公子援手之恩，”孔薰走過來對著淳於野飄飄下拜，然後對顧傾城道，“表妹，若不是淳於公子相救，只怕我已經死了。既然對我有恩，我再以此相脅，那我孔薰成了什麽人了？讓淳於公子走吧，我們回家。我沒事，你放心。”

顧傾城握住了她的手，自責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中途走開，也不至於會出現這樣的事……”

“你在又能如何？不過是多搭上一個人罷了，”她微微側首，眼角淚光盈盈，“說起來，都是我命不好，又能怪得了誰？”

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笑容：“女子在這個世上，難道除了嫁人便沒有別的選擇了？歷朝歷代不也有很多奇女子終身不嫁，還流芳百世麽？難道我孔薰便不能了？何況我觀世上男子，粗鄙短視者居多，他們瞧不上我，焉知我就看得上他們？”

這一番話倒叫淳於野對她刮目相看。

顧傾城卻知道孔薰心裏的苦澀，若不是被逼到了絕路上，她又怎麽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當初閨中密語，孔薰曾經無限向往的說過自己對平凡而溫馨的婚後生後的向往。要求不高，只要像父親母親那般恩愛就行了。

可是如今，這樣的微不足道的願望也要落空了！

老天何其殘忍！

想到這裏她心裏的怒火就壓抑不住，挽了孔薰的手臂，道：“我們走！”再也沒看淳於野一眼。

淳於野心頭漫上難言的苦澀，知道，這回自己在顧傾城心目中的形象怕是跌到谷底了。

可是，他實在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了對顧傾城的追求。

顧傾城想了很多話來安慰孔薰，孔薰面上淡淡的，神色很是平靜，反過來勸顧傾城，“沒什麽的，你看我都沒事了，你為什麽還念念不忘？”

顧傾城想讓她在水之湄盤桓幾日，孔薰卻道：“年關了，家裏事忙，我還是回去幫幫忙吧。你也知道，兩個嫂嫂都有孩子要照顧，我有空閑是應該多替她們分擔一二的。”

顧傾城也不好說別的，因為顧敏早已經回了孔府，便直接送孔薰回去，自己這才回到襄寧侯府。

心裏的氣憤卻難以平覆。

此刻淳於野也已經垂頭喪氣回了驍騎將軍府，這一日便沒有心思再練習騎射，眼前總是閃現孔薰平靜而蒼白的面孔，以及顧傾城憤怒的面容。

到了晚上，心裏微微感到不安，便悄悄換了緊身衣服，到孔府之中。很順利便摸到了孔薰的閨房，在後檐，一個珍珠倒卷簾掛在屋檐上，窺視著房中的動靜。

只聽孔薰問菊葉：“讓你買的藥都買來了？”

菊葉帶著哭腔道：“小姐，一定要這麽做嗎？”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孔薰嘆了口氣，“你不見爹娘為了我的事，兩鬢都已經白了許多？”

“可是，”菊葉囁嚅道，“您今天不是跟大表小姐說……”

“傻丫頭，”孔薰嗓音微微嘶啞，“你聽不出來我那是安慰她？我吃了這樣的虧，傾城一定會替我討回公道的，那個醉漢我倒不擔心，可是淳於將軍……他畢竟是個好人。我怎麽忍心拖累他？”

菊葉小聲啜泣著。

孔薰道：“這個藥，是慢性的，別人只當我是得了病，拖上幾個月……也不會惹人起疑，爹娘接受起來也不是那麽難……他們對我的養育之恩，我也只能等來世再報了……”

說著，她從菊葉手中摳出一個小紙包，把裏面的粉末倒了一點進自己面前的茶水中，拿勺子攪勻了，遞到了唇邊，“我死之前一定會安排好你的退路，給你找一個好人家。以後你好好過日子，也不枉咱們主仆一場！”

端起藥水，猛地往口中倒去。

菊葉哭著，跪倒於地，想要說什麽，喉嚨裏卻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什麽也說不出來，小姐處境這般艱難，除了青燈古廟，死，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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