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老夫人聽說顧傾城是被李夫人送來的，把顧傾城叫去訓斥了一番，無非是說她不該讓李夫人就這麽走了雲雲，然後自己又讓人備了一份厚禮答謝李夫人。

顧傾城只是低眉順眼地聽著，木頭人似的，沒有多餘的表情。

寧老夫人頓有一種一拳打空了的感覺，只得揮手叫她回去。

暗自琢磨，是不是自己讓人把她教得太死板了些？

顧傾城回到水之湄，發現自己挑的丫頭學完規矩回來了。

只是沒摸清這三個人的底細之前還不能重用，所以顧傾城只淡淡吩咐，蓮葉暫時輔助蓮心打理自己房裏的事情，綠蘿文竹跟著周媽媽。

水之湄人滿，便如一粒小石子投進湖中，只激起細微的波紋，便又歸於平靜。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深秋過去便是隆冬。瀲灩湖結了冰，風從湖面上吹來，水之湄便顯得格外濕冷。

顧傾城因今世學過的東西前世都已經銘記在心，所以學習起來十分輕松，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表現上還是中規中矩。但私下裏，她的空餘時間卻多了起來。

只可惜蕭鳳梧答應送來的書還沒有送來，顧傾城微微有些失望。

這兩日因為教詩詞歌賦的先生病了，所以她的日子越發清閑起來。

吃過早膳，拿了一本書靠在妃榻上悠閑地看著，心裏卻在盤算別的事情。

蓮心過來送茶水點心，悄悄在顧傾城耳邊道：“二小姐那裏今日又送走了個丫頭。”

顧傾城心不在焉地道：“她那裏本來人多，送走一兩個有什麽稀奇？”

蓮心神神秘秘地道：“不是的，那丫頭是橫著出去的。”

顧傾城擡眼看了她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有話直說，不要賣關子。”

蓮心這才道：“二小姐看起來天真活潑，沒想到心腸還真硬，那丫頭不知做錯了什麽，被打得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個了。也不知二小姐是哪裏的氣不順。對了，小姐還記得那一次二小姐來咱們這裏——嗯，就是小姐剛從隨園回來的時候，二小姐過來在門口被一個小丫頭撞了一下。”

“怎麽了？”顧傾城知道自己的書是沒法看下去了，索性掩了書卷，聽蓮心說話。

蓮心忙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咕噥：“屋裏籠了三四個火盆，還是這麽冷。”

又把顧傾城搭在膝頭的毯子往上拽了拽，這才繼續說道：“當時二小姐不是寬容大度地放那小丫頭走了麽？可是當天晚上就叫人把那丫頭打了個半死，還在老夫人面前軟磨硬泡把那丫頭攆了出去！”

顧傾城默然。難道傾華的心狠手辣是骨子裏帶來的？她和她可是一母同胞！

上一世，她不是不知道顧傾華對她的敵意，只是除了深感莫名其妙之外，她只有躲避。因為在襄寧侯府，深得父親和祖母歡心的人是顧傾華，便是她吃了虧，也沒人替她做主。

是不是就是因為一味的啞忍，才導致顧傾華的越來越過分？

蓮心見顧傾城呆呆出神，臉上的神色便有幾分雀躍，“小姐，您說，若是咱們把二小姐的所作所為告訴老夫人或者侯爺，二小姐會不會受罰？其實受罰倒是其次，”她嘆了口氣，“我們做奴婢的，都想跟個隨和的主子，平素只要少挨幾次打罵就很高興了。像奴婢這樣跟了小姐的，在別人眼裏那都是燒了高香。可是跟了二小姐的就是倒了大黴了。若是二小姐收斂一二，她身邊的人不是也好過一些？”

顧傾城峨眉輕蹙，淡淡看了她一眼：“蓮心，你逾矩了。”

蓮心被這一眼看得心頭一跳，忙訕訕笑道：“奴婢也是瞎操心。”

顧傾城深感興味索然，若是她真的去告狀了，別說顧傾華會推個幹幹凈凈，就是寧老夫人和顧燁也會責備她不念手足之情，不懂友愛弟妹。

她又何必去自討這個沒趣。

顧傾華之所以釀成今日這個性子，這一對母子“功”不可沒！

早晚，他們必會嘗到如此溺寵顧傾華的苦果！

“蓮心，你下去吧，把蓮葉叫過來服侍。”顧傾城懶懶吩咐，“方才你跟我說過的話，我只當沒聽過。若讓我知道你再和別人說一個字，可別怪我不念這麽多年的主仆情分！”

蓮心臉一僵，咬了咬唇，低頭答應。去把外間的蓮葉叫了進來，心中忿恨，便想給蓮葉一點顏色瞧瞧，趁著蓮葉不註意，悄悄伸腳準備絆她一跤。

誰知蓮葉臉上笑意盈盈，根本就沒看腳底下，卻輕輕巧巧繞了過去。

蓮心更加生氣，狠狠瞪了蓮葉一眼。

這段日子小姐越發重視蓮葉，她這個老人兒反而靠邊站了。

顧傾城也是因為蓮葉為人細心妥帖，嘴巴又嚴，這些日子做事又勤勤懇懇，比蓮心周到得多，所以才打算重用，但是重用之前，必須要先敲打一番。

蓮葉進來見顧傾城正在看書，便垂首侍立在一旁，過了一會兒，見顧傾城似乎看入了迷，便伸手摸了摸先前蓮心送過來的茶水，悄悄端起茶壺去外面又換了一壺熱茶進來。

顧傾城唇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又過了片刻，才放下書，問蓮葉：“你知道做人奴婢最要緊的是什麽？”

蓮葉不假思索：“是忠心。”

顧傾城更加滿意：“不錯。那麽你的忠心是給誰的？”

蓮葉面容平靜：“奴婢是大小姐的人，自然要把忠心給大小姐了。”

顧傾城幽幽嘆了口氣：“可是你的身契並不在我這裏。”

蓮葉從從容容跪下，輕輕磕了一個頭：“奴婢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姊妹，只有這麽個身子是自己。不管身契在哪裏，只要奴婢認定了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這一輩子從生到死都是小姐的！”

顧傾城卻毫不動容：“你知道身契捏在別人手裏意味著什麽？可以任意處置你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人，她若覺得你不好了，可以把你賣進那等不幹凈的所在，讓你受盡淩辱而死，也可能隨意把你嫁給一個又老又醜又有一身惡習的男人，誤你一輩子。”

她頓了頓又問：“你如今知道了這些，還要做我的奴婢麽？”

蓮葉雙手伏地，重重磕了一個頭：“小姐，其實……牙行裏奴婢的身契是假的……”

顧傾城坐直了身子，微微蹙眉：“你說什麽？”

蓮葉伏地不起：“奴婢本來是孤兒，睡大街，討剩飯，什麽沒經過沒見過？拐子拐我的時候，我心裏是明白的，所以在簽身契的時候，我動了一點手腳，這也是當初做乞丐的時候學的。”

“哦？”顧傾城起了興趣，“什麽手腳？”

蓮葉正要說，忽聽後窗“吱嘎”一響，“砰”的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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