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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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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皇宮。

中央大殿。

尤利爾手持長弓,  一步步走向王座。

幽暗的殿堂裏,秘銀王座上浮光閃閃,俊美的青年身披銀灰色法袍,頭戴枝葉王冠,  以手支頤,  在逆光的陰影當中神色平靜。

明明已經是徹徹底底的一敗塗地,可是高居王座的精靈王卻顯得出乎意料平靜,  就好像面對一個早已預料到的結局,  只等終焉的到來。

等到尤利爾走到王座的前方以後,  精靈王動了動身體,直起腰後仔細看了他一眼。

“唉……”精靈王嘆了口氣,微微皺眉,有點疑惑的問道:“……才幾個小時不見,  你怎麽就受了這麽多傷?”

尤利爾嗓音嘶啞,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精靈王,猶豫了好幾秒後才回答道:“是黑龍尼德霍格的龍火,  我在剛剛想去搶神格的時候被燒到了。”

“天界和地獄的強者太多了,如果再碰到這種敵人,一定要小心。”精靈王輕描淡寫的說道。

尤利爾忽然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麽好。

他不知道為什麽精靈王明明幹出了如此瘋狂殘忍的事情以後,  居然還能如此若無其事的問這種問題。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如此平靜的回答他的問題,就好像他們只是在一個普通的夜晚閑聊著一問一答一樣。

宮殿外有細密的聲響不斷傳來。

那是龐大混亂的元素和魔力在空中飛快凝結時導致的輕微摩擦聲,還有長弓被搭上箭矢時的電光劈啪閃爍,  眾多精靈族的高階強者已經盡量小心翼翼隱藏自己,  但在殿堂裏九階的精靈王聽來,  依舊太過明顯。

“外面來了很多精靈,他們是來殺我的?”精靈王又問道。

尤利爾眼睛紅腫,握緊了手中的銀白長弓,  然後一點點拉開弓弦,將魔力凝結而成的藍色光箭對準精靈王!

精靈王凝視近在咫尺的寒芒,目光平靜。

幾秒後,尤利爾將銀白長弓惡狠狠的甩到了地上,捂著耳朵大叫出聲。

“啊啊啊啊啊!”

他不想精靈

王死在別人手上,因此先行一步走進來殺他。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可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遲遲無法放開弓弦。

他就是個廢物!

“是,你的那些臣民是來殺你的!我也是來殺你的!你滿意了嗎?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反正你都殺了我的兄弟姐妹和那麽多平民了,也不差我一個!你就是個冷血的怪物、瘋子——”尤利爾捂著尖耳朵崩潰喊道。

“用不著你們動手……”精靈王說到,低頭咳嗽了兩聲,臉色越發蒼白,銀灰色法袍上氤氳出更多鮮血,“……因為魔法反噬,我受傷很嚴重,很快就要死了。”

尤利爾的吼聲嘎然而止。

月光照耀在精靈王越發蒼白的面容上,他又低頭咳嗽了兩聲,緊接著將頭頂的枝葉王冠取下,伸手遞在了尤利爾的手中。

那是精金和秘銀纏繞打造,無數九階魔獸的魔核鑲嵌打磨而成的珍貴王冠,也是精靈帝國數十代黃金精靈代代流傳的王權象征所在。

誰擁有這頂王冠,誰就是命定的下一任精靈王。

尤利爾渾身顫抖,擡頭看著精靈王。

“你在騙我吧?”尤利爾說道,聲音裏有一點茫然。

那些崩潰的嘶吼回音還在寬廣大殿裏嗡嗡回響,尤利爾卻只覺得心臟被絕望的潮水淹沒。怎麽可能?羅斯洛立安裏的滿地屍骨還無人收斂,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精靈王——他的伯父卻說他馬上就要死了,這是謊話吧?

就在這時,禁忌魔法的魔力反噬到最後階段了。

精靈王身上,銀灰色法袍上的鮮血越來越多了,幾乎將整件衣服都染成了紅色,即便是以精靈王的忍耐力,也忍不住開始面露痛苦,於是擡手用最後一絲力氣,觸碰了一下尤利爾的側臉。

“阿蓮娜……”精靈王嘆息著說道,眼睛緩緩閉上,聲音也漸漸低不可聞。

一瞬間,仿佛有透明的烈焰燃燒過精靈王的整個身體,又好像有鮮紅如血的月光遠離這具軀殼,向外擴散,讓他的整個身軀化為灰燼塵埃。

灰燼當中,有一顆潔白

頭骨在秘銀王座上靜靜安放,不知道精靈王是從什麽時候一直放在懷中的。

尤利爾腳步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殿堂,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還應該幹什麽,向前沒走幾米,就膝蓋發軟的歪倒在了臺階上。

宮殿外,眾多傷痕累累的白銀精靈圍了上來,更遠處還有聖騎士和牧師們眺望,然後以執政官為首,一個一個沈默又安靜的圍繞著尤利爾單膝跪地。

“陛下。”

“尤利爾陛下。”

“陛下。”

……

白銀精靈們一個個呼喚著。

尤利爾擡頭凝視著眼前跪了一地的人頭攢動和遠方斷垣殘壁,面孔沈默如雕像,只覺得心臟像是被壓迫到極限一樣疼痛,想哭想笑又都哭笑不出。

他沒有說話,只是又一次用盡力氣,重新站立了起來。

他、他和他身後的子民已經無從依靠,所以不論再怎麽艱難痛苦,他也只能繼續站立下去了。

……

數千米遠外,阿芙拉身邊的銀發青年手指修長有力,掌心當中緊握那一縷逃散的血色月光。

這縷血色的月光就像是有智慧一樣飛快的在指尖跳躍、咆哮、扭曲,正常的智慧生命僅僅只需要看上一眼,就好像是被無窮的惡意汙染了一樣,從心底生出破壞和毀滅的欲望。

安格斯手中用力,璀璨而又清澈的銀白色微光環繞在血色光芒旁邊,一點點將這縷血色光芒凈化完畢。

這血色月光來自地獄的血月,也是地獄的意志化身。

如果沒有銀發青年告訴她,阿芙拉從來不知道,原來地獄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活的”。

從一千前太陽隕落開始,地獄就活過來了。

“精靈王……他是因為被這個東西汙染了,才會變得那麽殘忍?”旁觀的阿芙拉問道。

聽見阿芙拉這樣問,銀發的青年望來極為奇特的一瞥,仿佛還帶著一點難以言喻的嘆息。

“被血月汙染的,又豈止是精靈王一個。”安格斯說道。

阿芙拉聯想到了地獄國度。

那些昏黃黑

暗的天空,極端暴烈的天氣,和無數越來越血腥殘忍的種族。

阿芙拉想,她又要離開了。

只是臨走之前,她需要最後再確定一件事情。

“冕下,我想問你幾個問題。”阿芙拉忽然說道:“我沒有用星辰之主的神格來封神,而是還給了精靈族,我做錯了嗎?”

“沒有。”安格斯說道。

“艾倫……我的朋友要我去獻祭人類來換取力量,我拒絕了,他為此和我吵了一架。”  阿芙拉說道。

“你做的很對。”安格斯說道。

阿芙拉從這兩個回答當中汲取了一點自信,張了張口,困惑的小聲說道:“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將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告訴過其他學徒,卻被他們嘲笑是白日做夢,如果一個人的夢想與整個世界都背道而馳,那麽她的堅持究竟是不是錯誤?”

銀發青年目光平和,幾乎近似溫柔,說道:“不,你是正確的。”

暗淡的夜裏,月光像雪一樣蒼白、遍布屍骨的街道、尖頂的房屋和帶著血腥氣息的風、還有更遠處在滿地精靈中站立的尤利爾都似乎變成了荒涼的背景。

一身黑袍的人類少女忽然向安格斯的方向彎下腰去,將臉貼在了他的掌心。

阿芙拉蔚藍眼睛裏浮出點點水光,蒼白的面孔上,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

可安格斯看不到這些,只能感覺到掌心裏彌漫出的一絲潮濕淚水。

“……阿芙拉,你怎麽了?”安格斯小心翼翼問道。

阿芙拉沒有回答。

她想到了艾倫的那一巴掌和憤怒嘶吼、想到了將夢想轉述給那些孩子時他們不屑的笑聲、想到了那個夜裏在養殖場來自澤維爾的拋棄、還有更小的時刻,昏黃的夕陽下,她詢問父母為什麽要如此對待同樣的人類,卻只換來了這就是命的回答……

她不怕死亡,不怕痛苦,不怕失敗,她怕的是痛苦被人嘲笑懷疑,信念為人輕藐踐踏,她賭上性命披荊斬棘、竭力向前,卻沒有一個人站在她身後,對她說一句,她是正確的。

“我很

討厭神祇……或者說我曾經很討厭神祇,討厭所有這些高高在上的、肆意踐踏毀滅我們這些卑微人類的存在。”阿芙拉低聲說道。

這句話如果流傳出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在諸神統治的世界樹裏,神的榮光幾乎籠罩的每一處角落,那麽多種族,無論信仰還是不信,都對神祇尊重無比,不敢冒犯絲毫。

可是此刻此刻,這有一個死亡之神的至高祭司對著秩序主宰大放厥詞,膽敢說自己心中厭惡神明。

可她還是這樣說出口了。

她在潛意識裏認定銀發青年不會為此而憤怒。

聽見阿芙拉這樣說,安格斯立刻嘴唇微動,似乎是在斟酌著組織語言,想要解釋。

阿芙拉擡起頭來,濃黑睫毛上還帶著淚水,但因為受傷嚴重而毫無血色的面孔卻上露出一個明朗微笑,輕聲說道:“……冕下,但我遇到了您。你真好,真的,原諒我拙劣言辭無法形容,只能說遇見你真是極大的幸運,就像我很小的時候遇見那個白色的幽靈一樣……我想從此以後不論我再面對什麽,不論是否成功與失敗,也能夠一往無前了。”

他是烈焰、是晨光,是灰燼燃燒後升起的火星、也是奔波跋涉在長夜時碰見的一抹溫暖篝火,即便她現在依舊要轉身離開,從中汲取的溫暖和信念也足夠支撐到走完路途。

有那麽一霎那的時間,銀發神祇感覺到了心臟灼熱,順著手指肌膚交錯傳來的方向,陌生而又奇妙的喜悅情愫和溫度慢慢流淌過整個身體。

成千上萬年的時光裏,其實祂早就習慣了億萬虔誠信徒對於自己的虔誠信仰,那些信徒們祈禱時的傳來的信念無一不灼熱純凈,充斥著狂熱純凈的推崇和仰望,但是面前這個叫做阿芙拉的人類少女不一樣。

雖然祂不明白究竟有哪裏不一樣。

“我很高興你不討厭我,雖然我是神祇。還有,我沒有你說的那樣好……”安格斯平靜的說道。

銀發青年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擡頭向天邊看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到

了,但是天上仍然有月光散落。

只要有光芒存在的地方,都逃不過眾光之主的眼睛,此刻,安格斯見到了在群山籠罩的中央,那些敗退的地獄諸神並未離開,而是聚攏在一起,利用身軀龐大的像山脈一樣黑龍埋下“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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