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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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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啦啦……」

富麗堂皇的宅院裏,從澡間裏傳來五音不全的恐怖歌聲,路過的仆人無不瞠眼搖頭。

澡間裏熱氣裊裊,單曉陽沐浴在裝滿熱水的大木桶裏,雙手劃著水,佯裝在河裏泅水的姿態,直到玩累了,才靠著木桶休息。

「好棒,好舒服喔!」長這麼大,她從沒這麼痛快的洗熱水澡!平時只能提井水擦澡,就算難得燒水,也是弟妹們先洗,水都冷了才輪得到她,如今假冒雲家小姐才有這個福氣洗熱水……

是啊,她只是在假冒雲小姐。

單曉陽縮進水裏,不禁忐忑不安起來。

昨天她答應那位公子後,他馬上請了大夫幫龍兒看病,龍兒喝了藥終於退燒,讓她松了口氣,但,也到了和弟妹分開的時候。

這是公子對她的要求,她必須在龍兒病癒後馬上入住雲家,而且得和弟妹分開住,一來,是想讓她心無旁騖的學習禮儀規矩;二來,她假冒雲小姐這件事是保密的,只有特別挑出的仆人才知道她的身分,平日也只能在竹院活動,所以身邊不宜有親人,免得人多嘴雜引起事端,這段期間,她五個弟妹會有奶娘照料,她不用擔心。

小紅他們現在好嗎?晚飯吃了什麼?龍兒退燒後,能舒適的入睡嗎?

與其說弟妹們靠著她掙錢過活,倒不如說因為有他們,她才能那麼堅強,說真的,她實在不習慣跟他們分開,真想念他們啊……

她初來雲家,這天才知道京城裏有這麼一個善心世家,也因為她和雲家小姐有著相仿的容貌,那位公子才會希望由她假扮逃家的雲小姐,出席知府大人在一個多月後的壽宴。

老實說,假冒雲小姐這件事讓她感到不安,生怕自己無法勝任,但,既然她都一腳踏進來了,也只能盡力去做,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單姑娘,請盡快洗好澡,要準備用膳了。」屏風外的丫鬟喊道。

單曉陽懶懶的和熱水又溫存了一會,才肯跨出木桶,剛好和踏入屏風,抱著衣物的丫鬟視線對在一塊兒。

「你怎麼進來了!」她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裸著身子,連忙捉了條布巾遮身。

「單姑娘,如意是來幫你穿衣的。」

穿衣?單曉陽納悶道:「我又不是小娃娃,還要人家幫我穿衣,我自己來就好了……等等,你摸哪裏?不要碰我!」

如意才不理會她的拒絕,強硬地上前替她擦身更衣。一陣手忙腳亂後,單曉陽苦著臉穿上繡著繁覆花樣的桃色衣裙。

她有多久沒穿女裝了?她從沒穿過質料這麼好的衣裳,真覺得自己怪裏怪氣的,過長的裙擺還讓她險些踩到摔跤,她真懷念走動方便的男裝啊。

褚千堂怕她第一天來到雲家太緊張,不打算今天就讓她見雲家老爺、夫人,所以安排她在廂房裏用晚膳。

當單曉陽一路「辛苦」的走回房裏,看到桌上豐盛的五菜一湯和糕點時,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就算她在食堂打雜,常有剩下的飯菜可吃,那也都是涼了的殘羹剩飯!這還是她生平吃過最好的飯菜,有糖醋魚,又有粉蒸排骨和雞湯。

「單姑娘,褚總管待會兒會來找你,你請慢用。」

單曉陽哪慢得起來,拿起筷子便大口大口夾菜來吃。

如意受驚的看著她粗魯的吃相,捂住嘴免得叫出聲。

老爺、夫人對她有著天大的恩情,所以當褚總管找上她,告知襄兒小姐離家,需由她來伺候這個長得像襄兒小姐、得假冒襄兒小姐赴知府大人壽宴的單姑娘時,她一口接下且答應保密,只是沒想到,這單姑娘的吃相那麼嚇人。

這樣她真能扮成襄兒小姐嗎?如意不禁懷疑。不過,有褚總管在,應該沒問題吧?

如意退下後,單曉陽更以風卷殘雲之勢把飯菜吃個精光。

飯後,她拿了塊糕點吃,想到孩子們嗜甜,但甜點是奢侈品,她向來都只買一支糖葫蘆分著吃,如果弟妹們也能嚐到這美味就好了……

對了,打包給他們吃!

單曉陽突發奇想的把其他杏仁糕放入一條乾凈的帕子裏包好。

她知道弟妹們的住處,明天就帶去給他們吃,他們一定會很開心。

叩叩——褚千堂敲了敲門,踏了進來,單曉陽只來得及打好結,藏在背後。

「公……不,褚總管,有什麼事嗎?」她緊張道,可不想被他發現她偷藏了糕點要給弟妹,那太丟臉了。

說到這位褚公子,她本來還以為他是哪個名門貴族出身的少爺,原來是位總管,不過聽如意說,身為雲家總管的他可不簡單,老爺、夫人平時是不管事的,府裏的大小事幾乎都由褚總管說了算,儼然是個地下主子。

單曉陽曾被他捉到她扒竊,知道這人精明,可不能小看他。

褚千堂一看到單曉陽穿著雲襄兒平日穿的衣裳,一時震懾住心魂。

天啊,她好美!雖然眉、眼,鼻、唇,跟雲襄兒無一不像,但仔細瞧,仍可以看出差異處,雲襄兒的五官較為細致古典,單曉陽則充滿朝氣。

他幹麼這樣看她?

單曉陽已經嫌穿女裝縛手縛腳了,一被他這麼專註的盯著看,身上更像是有蟲子在爬,很是別扭。

之前如意將她的辮子解開,讓她一頭長發披散在背後,還在她頭上插了好幾根貴死人的發簪、挽了髻,讓她覺得好笨重、好不習慣呀,他是不是也覺得她打扮成這樣很奇怪?

「單姑娘,吃的還習慣嗎?」褚千堂終於收斂目光,揚起溫厚的嗓音問。

「怎麼會不習慣,真是太好吃了,我這輩子還沒吃過那麼好吃的飯菜呢!」單曉陽盡量讓語氣聽來輕松些,不過這也是實話。

褚千堂看著桌上的情形,不用問也知道她吃得很開心,開心到雞骨頭沒放在小盤子裏而是丟在桌上,而且,她也吃太多了。

看來,他得先教她正確的用膳禮儀。

還有,她的站姿像個男孩,太流氣了,完全不像個拘謹的大家閨秀。雙手擱在背後也不太好看,好像是……

「單姑娘,你背後藏了什麼?」

「沒有啊,哪有!」單曉陽心虛的乾笑道。

褚千堂一看就知道她作賊心虛,雖說她是因為要治她弟弟的病才不得不扒竊,但她的手法熟練,照他看來是個慣犯,難保窮怕了的她一看到這房裏許多昂貴的物品,忍不住手癢的想帶走。

「拿出來。」他表情嚴厲的朝她伸出手。

「什麼?」單曉陽心跳漏了一拍,裝傻道。

「拿來!」他語氣多了分嚴厲。

幹麼那麼兇,活似她幹了什麼壞事?

單曉陽覺得委屈,不想乖乖聽他話。「我不要!你幹麼一副我是小偷的看我,我又沒偷什麼!」

褚千堂冷冷抿緊唇,快步走向她,然後朝她身後一捉,攫住一個小小的包袱,包袱上的結一松開,杏仁糕撒了一地。

「你好過分,都臟了……」單曉陽顫著聲音指控,她氣得要命,把一個個糕點撿起來拍凈。「我本來要留給小紅他們吃的……」

他一定覺得奇怪,幾塊杏仁糕有什麼好藏的,但對他們這種窮人來說卻是珍饈。他只會當她是小偷,畢竟她曾偷過他一次,他對她自然會有所防備。

當褚千堂看到撒了滿地的杏仁糕時,排山倒海的懊悔瞬間遍布全身。

原來她藏的是杏仁糕,是要留給弟妹們吃的。

他真不該因為她扒過他一次,就對她存有偏見,誤會她偷房裏的東西。

那些被她當成寶的杏仁糕,她明明可以大方的說是要帶給弟妹吃的,卻倔著不說,是覺得她這行為很丟臉難堪,怕被他瞧不起嗎?

養尊處優、被細心照料的襄兒小姐,又何曾把食物當成寶的偷藏起來過?

她跟襄兒小姐不只長相不完全一致,氣質不一樣,連生長的環境都有如天壤之別,讓他對她多了分心疼。

「別拍了,臟了。」褚千堂心懷內疚的勸道。

「拍乾凈還可以吃,為什麼不?」單曉陽敵視他,存心跟他唱反調。

褚千堂嘆了口氣,自知被她討厭了,試圖做些彌補,「我來擦。」

他?單曉陽才不相信堂堂總管會放下身段做這些。「不用你假惺惺!」

「我不是假惺惺。你穿的那麼美,可別弄臟了衣裳。」褚千堂字字真誠。

他說她美?他不覺得她穿女裝很怪嗎?

單曉陽滿是錯愕,當她看到他取出一條白色帕子輕拍拭糕點上的塵土時,她才知道他是說真的。

真難以相信,自她當扒手被他逮住後,這男人在她的印象裏只有精明幹練,原來他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看得她心口有點暖。

這一刻,她的眼光被他的動作給吸引住。

他擦得好小心翼翼,糕點都沒有碎掉。

他的手指好修長,比她短小又粗糙的手漂亮多了。

單曉陽順著他修長的手往上看,穿著白色錦袍的他身形頎長,氣質沈穩,那方寬、沒有胡碴的下巴乾凈得好看……她生平第一次好奇地去觀察一個男人,陡地,她覺得空氣都變得有點熱了。

褚千堂並沒註意到她的窺視,在拍凈糕點後,囑咐道:「單姑娘,你以後不用再留糕點給你弟妹,我會交代那邊的廚子做給你弟妹吃。」

算是向她謝罪,誤把她當成小偷。

單曉陽正盯著褚千堂看,他突然把臉轉向她,對她說話,她幾乎沒有防備,臉龐一下子就滾燙了起來。

「你是說真的嗎?」他願意對她弟妹那麼好,讓他們吃到一樣好吃的糕點?

「真的。」褚千堂保證道。

單曉陽眸子亮了,好生感動,她沒想到他人還滿好的。「那、那可以做糖葫蘆嗎?如果他們能一人一支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褚千堂被她興奮的情緒感染,揚著唇角笑道:「不只糖葫蘆,只是他們想吃的甜點,應有盡有。」

「太好了!」單曉陽早已忘卻了心裏的委屈和對他的敵意,樂不可支地笑著。

褚千堂泛起微笑,發現她個性雖然沖了點,但,本質上是單純不記恨的,是個好相處的姑娘。

而且還有顆凡事為弟妹著想、犧牲的心。

她當扒手是為了發燒中的弟弟,答應假冒襄兒也是為了弟妹,現在他竟只靠著糖葫蘆就收服她的心,她真是個好姊姊。

褚千堂眸裏閃動著溫柔,忍不住想逗逗她。「對了,單姑娘,有件事我想問,你把杏仁糕包起來,不怕放到明天會壞掉或生蟲嗎?」

單曉陽睜大眸,一副沒想到的表情,丟臉的垂下頭。

褚千堂真覺得她的反應好可愛,像極了無辜的小狗,竟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他猛地回過神,抽回手,語氣一下子又變得平板,「住在這裏,還有什麼問題嗎?」

單曉陽仍垂著頭,她看著那快蓋過鞋尖的紗裙,認真道:「我覺得裙子太長了,短一點才好走路。」

褚千堂唇角抽了抽,心中一嘆。

「單姑娘,明天起你有許多東西要學習,早點休息吧。」

這丫頭是很有趣,可一點都不像個擁有閨秀風範的姑娘啊。

這可不行,魏夫人明天就來了,他得請魏夫人好好幫他改造她!

住在雲家的第一夜,單曉陽眼睜得陡大,睡不著。

她身上蓋的錦被太舒適了,床榻柔軟得像雲朵,她好像不是她,是個陌生人,她真怕她所看到、碰觸到的一切都是幻覺,害怕一閉上眼睛,待明天醒來後,就會回到那間簡陋的茅屋裏。

她用力捏了臉頰——會痛,好痛!這是真的!

當然褚公子也是真實的人,他稱讚她穿女裝很美,他用帕子幫她擦拭糕點,他有一雙修長好看的手,他承諾說要請廚子幫弟妹做糖葫蘆,這些都是真的……

單曉陽把錦被拉到眼睛下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褚公子,她的心情就很好,不過褚公子到底叫什麼名字?她只知道他是雲家威風凜凜的總管。

明天再問他好了,她該睡了……

正當單曉陽想入睡之際,迷迷糊糊的聽到門外傳來耗子的叫聲,她禁不住吵,穿上外袍下床,推開房門,不過兇耗子沒看到,倒看到一只剛出生,爬得慢吞吞、不時撞墻的小耗子。

小耗子模樣可愛,她一時起了同情心。

「好可憐,你被你娘拋棄了嗎?」她心疼地把小耗子放入手心,帶進廂房裏。

褚千堂特地請來鼎鼎有名的魏夫人來教導單曉陽禮儀。

魏夫人曾擔任過太後的貼身女官,本身也出生書香世家,對禮儀十分講究。

當她抵達的那一刻,被派到竹院照料單曉陽起居的仆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單曉陽絕對會被魏夫人教訓得很慘。

「你竟在打哈欠!大家閨秀怎麼能打哈欠!」臉部削瘦的魏夫人嚴苛的拿著扇子比著她斥道。

「因為昨天太晚睡……」單曉陽連忙捂住張大的嘴,小聲的道。

這個老太婆鼻子挺得高高的瞪她,好可怕喔!褚公子人呢,把她丟給這個老太婆後就不管她了嗎?

其實褚千堂是個大忙人,一大早要到米倉巡視,還有一大堆雜事要分派給仆役做,另外還兼帳房的工作,簡直分身乏術。

「站好!」

單曉陽也想乖乖站好,但許是她不習慣睡太柔軟的床榻,腰有點酸,想揉揉。

魏夫人眼底冒火的用扇子打她的手背。「不要亂動!」

才和單曉陽相處半個時辰,魏夫人就發現這丫頭站沒站相,不是打哈欠,就是東摸一下、西捉一下癢,這像什麼話,宮裏五歲小公主的禮儀都比她好。

「你從這裏走到那邊給我看看。」她指示道。

要她走路?單曉陽怕極了跌倒,拎高裙子走,還一時改不了在食堂端菜的習慣,走得很快。

「哪有姑娘像你這樣拎著裙子走,還走那麼快!給我慢慢走!」魏夫人吼著。

單曉陽瑟縮了下。好吧,要她慢,她就慢慢走。

她走得慢吞吞,真覺得兩只腳都快絆在一塊兒,別扭至極。

魏夫人臉皮抽搐著。「你是老人家嗎?給我快一點!」

快點走不行、慢點也不行,要她怎麼走?

單曉陽從來沒有像個大家閨秀般生活過,女扮男裝在外的她習慣自由自在、不受束縛的日子,現在得處處計較,令她極為痛苦。

她深深吸了口氣,再度跨出步伐,豈知這回她竟大意踩上裙擺,往前跌了一跤,下巴撞上地面,好痛哇!

特別來竹院看她的老爺、夫人,立即上前關心她。「曉陽,你有沒有受傷?」

單曉陽擡起臉,摸了摸下巴,幸好沒破相。「我沒事,謝謝關心。」

她和老爺、夫人以及魏夫人,都是在稍早前第一次見面,但比起魏夫人,老爺、夫人親切多了,一見她就開心嚷著她跟自家女兒長得好像,夫人還抱著她嗚嗚哭著,說她是雲家的恩人,會把她當成自家女兒疼愛,這對從來沒有享受過爹、娘疼寵的她感到很窩心。

「偷懶什麼,快站起來,頂著這本書走走看!」

單曉陽人還沒站起來,就被魏夫人的命令給嚇著了。把書放在頭頂上,書不會掉下去嗎?

就在這時,宅心仁厚的雲老爺出面緩頰。

「魏夫人,先讓曉陽休息一下吧。如意,給魏夫人上茶。」

「曉陽,把手給我。」雲夫人則和藹可親的想扶她起來。

單曉陽好感動,伸手想握住雲夫人,豈知有團灰吱吱叫著從她襟口鉆出,嚇得雲夫人放聲尖叫,往後退了幾步。

「哇……有耗、耗子啊!」

魏夫人也看到那團灰溜溜從單曉陽胸口掉下,在地上橫行,嚇得一張嚴苛的臉慘白。「天啊!是耗、耗子啊……」

連端著茶的如意也驚聲尖叫,差點燙傷了手。

唯有雲老爺不怕耗子,不過遇到三個女人同聲尖叫,他也不知該怎麼辦是好了。

罪魁禍首單曉陽見闖了禍,一心想補救,她在地上爬著,終於捉住頑皮的小耗子。「小灰,你怎麼跑出來了,真不聽話!」

吱吱——小灰在她掌心裏叫著,單曉陽不管它是不是在抗議,一把將它塞入衣襟裏,對眾人道:「沒事了,小灰不會鉆出來嚇人了!」

豈知她這個把耗子放入懷裏的動作嚇壞眾人,叫得更慘烈。

當褚千堂不放心單曉陽學習的狀況,百忙抽空回來,卻看到這兵荒馬亂的情景,直到魏夫人離開,他耳邊還嗡嗡響著魏夫人的叫駡聲。

「我的老天啊!哪有姑娘家把耗子當寵物養的,還幫它取名字,放在衣服裏養!她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沒救了,連神仙都沒救了,放棄吧!」

褚千堂大傷腦筋,這姑娘真比他想像中還要好動呃,這是好聽的說法,待在現場的人和在外頭有所聽聞的仆人,大概都把她當成粗蠻的野丫頭了。

「公子,對不住,我不是故意把小灰放在衣服裏的,可今天我真的很不安,想說把小灰帶著,我比較能放松。」

單曉陽邊說邊擔心地偷瞄褚千堂,她氣跑了魏夫人,讓老爺、夫人受驚,如意也不知會怎麼看她,她真糟,把好好的上課搞成這樣!

帶著只小耗子就能放輕松?他倒盼望她像別的姑娘家一樣嚇得尖叫!

褚千堂看著竹簍裏造成混亂的小耗子,這該怎麼追究呢?「這只耗子是打哪來的?」

「這是我昨晚睡不著,在房門口撿到的。」

褚千堂聽了傻眼,她半夜還跑去捉耗子?

單曉陽真怕褚千堂會要她把小灰丟掉,苦苦哀求道:「我想養小灰……我發誓我會把它養在房裏,不會帶出來嚇人的!」

褚千堂本來還想說,養耗子絕不是一個大家閨秀會做的事,但當她用希冀的眼光求他時,他竟無法殘忍的拒絕。

讓她一個在外頭討生活、過得無拘無束的姑娘學習沈悶的禮儀,也算是苦了她,他不想剝奪她這一點的快樂。

「好吧,只要你答應不把它帶出房,我就答應你。」

單曉陽沒想到褚千堂那麼好講話,對他的好感又攀升了,不禁脫口道:「褚公子,你人比魏夫人好多了!」

他比魏夫人好?褚千堂苦笑,她忘了是誰讓她待在這裏受苦的嗎?。接下來還有她好受的。

「這是……」他彎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書。

單曉陽一瞧便說:「這是魏夫人要我頂在頭上的書!」恐怕是魏夫人被小灰嚇到逃命時掉在地上的。

「頂在頭上?」難道是要訓練她走路?褚千堂暗忖,看來,明天去還書時順便賠罪吧,請魏夫人務必再來授課。

但要是她不肯教呢?魏夫人跟老爺有姻親關系,也是少數知道小姐逃家的人,他希望由她來教,畢竟襄兒小姐逃家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公子,我真的要頂著這本書走路嗎?」單曉陽苦著臉問。

「頂著書走路,不能讓書掉下,可以訓練你走路的姿態。」褚千堂解釋道,說服她配合魏夫人。

單曉陽仍是皺著一張俏臉。「可是書哪有可能不從我頭上掉下啊!一定會一直掉、一直掉。」

「當然了,你要練好幾遍才能成功。」她連這種苦都吃不得嗎?

「不,書是用來看的,可不是用來摔的……」單曉陽忍不住翻閱起書本。「公子你瞧,裏頭的字都寫得好漂亮,要是摔得破破爛爛就不好了。」

褚千堂真沒想到她會那麼愛惜書本,好奇問道:「你喜歡看書?」

她乾澀的笑了笑。「我哪識字啊,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不過我知道,我的曉是破曉的曉,陽是陽光的陽,是以前撿到我的乞丐婆婆請一個識字的廟公幫我取的。」

「你想識字嗎?」褚千堂沒忽略她語氣裏的失落。

單曉陽眸裏造出光彩,卻遲疑了下才點頭。他會不會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尤其是她這種出身不好的姑娘,識字做什麼呢?

「為什麼?」女子很少有識字的,除非是像雲襄兒出生在書香世家,又有對疼愛女兒的爹娘,才能習得學問。

這事單曉陽從沒對任何人說過,真怕被他取笑自不量力,有些緊張地小聲道:「只要識字的話,我就看得懂小說裏的故事,而且識了字,就能找到好工作,能存錢開店鋪!」

褚千堂露出驚訝的表情,尋常姑娘不是在家裏刺刺繡,就是安分守己的幫著家人做事,她居然懷有開店的志向!

「你想開什麼樣的店鋪?」他迫不及地追問。

單曉陽見他沒瞧不起她,還感興趣的反問,便放心的說:「我想開書鋪,聽說京城裏的讀書風氣很盛,賣書應該能賺大錢!」

聽到她說賺大錢三個字,褚千堂忍不住揚起笑。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姑娘像商人般地說要開書鋪賺大錢,她還真膽大!

「你這個志向很不錯。」他真心道。

「真的嗎?」單曉陽沒想到會被他肯定,被他稱讚,高興得傻笑起來。

褚千堂認真凝望著她,打從心裏欣賞起她。

她不只是個單純、疼愛弟妹的好姑娘,還是個超乎他想像,上進又有志向的姑娘,他想幫她實現這個夢想。

對了,他可以這麼做。

「單姑娘,從今天起,只要你肯聽魏夫人的話好好學習禮儀,我就親自教你習字。」這是個一石二鳥的好法子,能讓她習字,又能讓她更認真學習禮儀。

單曉陽哪知道褚幹堂這點心眼,光他說要親自教她習字,她就樂到快飛上天了。「真的嗎?你願意教我習字?」

原本弟妹可以習字她就滿足了,沒想到自己也可以習字,褚公子對她真好!褚千堂回以篤定的頡首。「我馬上讓你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為提升她奮發的學習心,他命如意從他的書房裏取來文房四寶,提筆在宣紙上寫了一遍她的名字。

「哇,好漂亮的字,原來我的名字是這樣寫的!」單曉陽興奮的聞著墨的味道。好香!

褚千堂看她開心成這樣,唇邊揚起的弧度更加愉悅了。

單曉陽偏過頭問他。「那公子你叫什麼名字呢?我還不知道,總不可能是叫褚總管三個字吧。」

「我的名字?」褚幹堂這才想到他還未對她說過自己的名字,他拿著筆醮著墨,寫在另一張紙上,還教她讀音。

「褚、千、堂。」單曉陽念著,心裏熱烘烘一片。「公子,你的名字真好聽。」

「想不想寫寫看?」褚千堂提議道。

「嗯!」單曉陽用力點頭,她接過他手上的筆,還在想該怎麼握筆時,手已被他握住,糾正了握筆姿勢。

「要這樣握著,知道了嗎?」

「嗯。」單曉陽看著他細長漂亮的手指扣著自己的,臉上不由得染上紅量。

待他松開手後,她照著他的筆劃寫起來,一筆一劃仔細的寫著,每一劃都讓她感動萬分。

單、曉、陽。她呼了口氣,終於寫好了,可是跟公子寫的字差好多啊……

「你的字怎麼那麼像蟲扭似的啊!」褚千堂湊向前一看。

單曉陽窘極了,不自覺撒嬌道:「公子,我的名字筆劃太多了,很難寫。」

褚千堂被她打敗的笑說:「那寫我的名字吧。」

寫他的名字啊單曉陽總覺得哪兒怪怪的,卻說不上來,但,她希望能把他的名字寫漂亮一點,不要那麼像毛毛蟲。

褚千堂看她寫得歪七扭八,不知下筆的力道,便從後頭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一筆一劃寫好褚這個字。

單曉陽倒抽口氣,他的手就這麼服貼地貼住她的,一看到他修長好看的手指臉就熱了,他的胸膛還貼著她的背,她可以感受到他那屬於男人灼熱的氣息,腦袋都暈了。

「專心點!你不是想寫好字嗎?」褚千堂督促著她,絲毫沒發覺到她姑娘家的心事。

「是!」專心、專心!單曉陽雙眼發直地看著他握緊她的手,又寫下千這個字,心跳還不斷加快,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仿佛還在暈眩。

「最後是堂這個字。」

單曉陽沒聽出褚千堂的聲音變得沙啞。

褚千堂這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太靠近她了,還把她的手握得很緊,她可是個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他不禁回想起前幾日他不知情時摸過的圓潤觸感,喉頭有點幹。

他太放肆了,必須馬上松開她。

但,放開她顯得自己反應過大,像是他被她影響、正在對她做踰矩的事。

他得記住,他只是在教她寫字,不是在唐突她,他得保持鎮定的教她寫完字。

可這一刻,褚千堂已無心在寫字上,被悄然降臨的暧昧染糊了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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