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時間已經定了，在6月的14號和15號。

厲行還是要參加中考的，晏高的保送名額八中只有兩個，雖然他有奧賽獎項的加持，平時成績也是年級最好的，最終保送名額還是給了沒有被學校通報批評過的學生。

溫竹一聽到那消息難過了一段時間，但他也沒說厲行什麽，只慶幸小孩沒有因為打架記入檔案，不然跟到哪裏都是汙點。

其實溫竹一現在也有點管不動他了，只希望厲行能夠在中考中脫穎而出考上晏高。

考試公告出來後老師就開始在家長群裏發一些考前小提示，希望聯合家長的力量幫助學生緩解考前焦慮。

明明還有一段時間才中考，而且也不是他去考，溫竹一自己就開始緊張了。他看到群裏有家長發求神拜佛的圖片，便也跟著有了想法。

人在毫無辦法的時候就會開始求助玄學，不管有用沒用，溫竹一也不想厲行落在別人後面。

溫竹一本來想帶厲行一塊兒來拜拜菩薩，但他知道小孩性子倔就沒叫他。自己挑了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關了店去附近的寺廟裏求神，添了二百八香油錢對著文曲星磕了個頭，雙手合十，特別虔誠地拜了拜。

一個師傅拿毛筆寫下厲行的生辰八字，說是已經錄下來了，到時候統一求菩薩保佑孩子們中考順利。

“謝謝師傅。”

溫竹一接過寶藍色的緞帶，他十分珍重，心想這下他們家阿行考試的時候也能得到菩薩保佑，在運氣上跟別人站在同一起跑線。

他展開手中的緞帶，看到上面用黃色的楷體寫著一條字。

“立志須存千載遠，閑話勿過三分鐘。”

街上也有其他小孩讀書讀不出家裏求神拜佛的，被那小孩知道了吵吵嚷嚷地說著唯物主義，還跟家裏開了戰，這要是叫菩薩知道了大不尊敬。

溫竹一怕厲行不接受，便趁著給他整理房間的機會偷偷把那緞帶壓在了他的枕頭下面。

他離開厲行房間的時候還是開心的，希望文曲星的福澤可以庇佑他們家阿行順順利利。

7號是厲行的生日，溫竹一就打算在中考前給他好好過一過，認真許個願望，最好九月份開學他們家阿行就可以到晏高報道。

沈勁也已經找好了當油漆工的工作，那邊是下半個月開始有活，他就打算再送一個星期的外賣多賺點錢。

“哥，你去買菜唄，我要留在店裏給小孩做蛋糕。”

溫竹一把烤好的蛋糕胚拿出來擺在裱花臺上，新鮮的草莓洗好了放在玻璃碗裏，他給沈勁打電話叫他今天早點結束了回來。

“一會兒你回來的時候，去批發市場邊上那家賣水產的店裏買點肉蟹和蝦，配菜隨便弄一點，小孩喜歡吃煲，我給他弄一個。”

“好，”沈勁那邊聲音挺雜的，“加道涼菜吧，煲吃多了上火。飲料要椰汁還是農夫果園？”

“你看著買就行，”溫竹一聽到電話那邊有水果販子的吆喝聲就知道他在開電瓶車，“我不跟你講了，以後開車停下來再接我電話。”

“嗯，好，”沈勁那邊又有汽車的喇叭聲，他像是笑了聲，“拜拜，溫溫。”

溫竹一又生起氣來，他每次說正事沈勁都應得好，回回陽奉陰違，就沒見他真的聽進去過。之前他就看見沈勁為了搶單，一邊開電瓶車一邊打電話提前聯系買家取餐。

現在生活慢慢變好了，也不用他這麽拼的。

餘光重新落到全新的抹刀上，溫竹一這才稍微開心一點，他往蛋糕胚上抹奶油，看它從光禿禿的到被勻稱漂亮地包裹起來。

要做雙層的草莓蛋糕，用最貴最紅的草莓和動物奶油。他還買了奧特曼的卡片，厚厚一沓，還有會跳舞的鋼鐵俠做生日禮物。

過了今天，他們家阿行又要大一歲了。

溫竹一做好了蛋糕還拿最貴的透明包裝盒裝起來，用漂亮的紅色絲帶包起來。禮物包裝得漂漂亮亮放在旁邊，店裏也簡單布置了下，紮上網上買來過生日專用的氣球。

做好這些都快五點了，溫竹一這才想起來沈勁還沒回來，買點菜居然花了這麽長的時間，再晚一點小孩都要放學回來了，哪裏還來得及做煲。

溫竹一打了沈勁電話，那邊沒有人接，他把電飯煲插上後就回了個電話來，沒等他發發小脾氣，那邊就先開口了，是個陌生的女人聲音。

“剛才有個外賣員被車撞了，你是他家裏人嗎？”

“在哪裏？”

溫竹一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腦子已經不會思考了，想都沒想就直接追問：“嚴重嗎？人有沒有事？”

那邊的語氣有些為難：“你自己來看吧，在永安路這裏，我們已經打了120。”

溫竹一匆匆關了店趕到現場的時候那邊已經圍了些人，一輛裝集裝箱的大卡車停在那裏。他心裏一跳，慌忙撥開人群擠進去就看到地上躺著個人，電瓶車都撞碎了，買的東西都撒在地上，外賣服上都是紅的血。

“沈勁！”

溫竹一過去的時候沈勁還能說上幾句話，他整個人被大卡車碾過了一輪，下面都不能看了，因為失血和極度的痛苦臉上都沒了血色。

“溫……溫。”

沈勁看到溫竹一出現竟然還笑了下，他笑得一點都不好看，好像是擠出來的，小虎牙都沒有呲出來。

看他手在自己衣服裏面的口袋一陣摸索，溫竹一是又急又氣，他一講話眼淚就掉下來了：“你別亂動，一會兒救護車就來了，啊，別動了……哥，求求你。”

沈勁還是不聽他的，他固執地在裏面摸索，最終拿出來一個紅色的絨布盒子。他喘著氣打開了它，裏面是個沒什麽花樣的金手鐲，普普通通的一個圈，很簡單。

溫竹一整個人都在抖，沈勁之前給他買過一個銀的，那種幾百塊的開口竹節手鐲。他覺得平時幹活費事就不怎麽戴，沈勁還要逼著他戴，說什麽拿鐲子套牢了就是他媳婦兒。

“我以後給你換個金的，別人有的，我們溫溫也要有。”

溫竹一不在意這個，沈勁賺的都是辛苦錢，每個月還非給他拿錢，這人有錢給他買個銀的他就很高興了。

沈勁都這樣了還這麽大力氣，他把溫竹一的手往自己那裏拉，試了幾次終於把鐲子戴到了溫竹一手上，細細的腕子戴什麽都好看。只是血都抹到他手上了，那樣刺目的一道痕跡。

“哥、哥，救護車馬上來了，”溫竹一難受得幾乎喘不過氣，巨大的不安和恐懼攏住了他，他緊緊抓著沈勁的手，“你再等等，再等等。”

沈勁嘴巴動了動，溫竹一聽不清便湊近了，濃重的血腥味熏著他的神經，硬生生忍住了不斷湧出的眼淚才勉強聽見他哥說了句：“……好看。”

救護車的警報燈亮了一路，司機師傅連著闖了一路的紅燈送到醫院裏去，溫竹一坐在車裏不斷祈禱，希望這一次沈勁可以平安無事。

沈勁進了手術室沒多久醫生就拿了病危通知書出來，溫竹一僵硬地拿起筆要簽卻被告知沒有資格。

“我是他對象，”溫竹一怕因為這個耽誤了救治，他幾度崩潰，全然不在乎別人知道他和沈勁關系時露出的驚訝神情，“他說我們以後要去國外結婚的，這樣也不可以嗎？”

“朋友是不可以簽的，只有直系親屬才可以簽，他父母呢，父母一個也不在嗎？”

溫竹一顫了顫，他沒有劉林仙的電話號碼，但是沈勁有：“我去拿他手機給他媽打電話。”

沒等溫竹一打電話劉林仙就過來了，她來得急，匆匆看了溫竹一一眼後馬上在病危通知書上簽了字。

溫竹一已經顧不上劉林仙眼中的厭惡和憎恨了，他幾乎是麻木地站在搶救室外面，手上的血液幹涸之後有些發黏，帶著他整個人膠著。

沈勁的情況他剛剛看得清楚，很嚴重。如果他不叫他買菜的話，可能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他明明知道的，他眼皮總跳，他不該叫沈勁開著電瓶車出去的。

溫竹一自責不已，他現在只想他能挺過來，哪怕以後沈勁都只能坐輪椅了，他也不會離開他的。

搶救期間溫竹一的神經一直都緊繃著，他手心裏捏著把冷汗，手機卻接到一個電話，鈴聲很突兀，還是晏城的號，溫竹一手裏都是冷汗，在屏幕上劃了兩次才點開。

“餵，你的花到了。”

“我沒買花，”溫竹一現在完全沒有心情去爭論這些，他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弄錯了吧？”

那邊傳來一陣翻找東西窸窸窣窣的聲音，那個外賣小哥確認道：“禾成路259號……地址是板栗餅店啊，你出來拿下，我還急著送下一單呢。”

溫竹一莫名就反應了過來，他想到一個可能眼淚就湧了出來，手機被他抓的很緊，他喘不上氣了，聲音裏都帶了輕輕的顫，“是什麽花？”

“玫瑰啊，蠻大一束。”

掛了電話溫竹一再也止不住眼淚了，他捂住嘴慢慢蹲了下去。他是真的很差勁很差勁，但是沈勁從來不嫌他，還對他那麽好。

“不準哭，”劉林仙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面前，“我兒子還在裏面搶救，你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溫竹一趕緊擡手擦了擦眼淚，他忽然想起今天是厲行的生日，便給他電話手表上發了條消息，叫他自己去外面吃頓飯，蛋糕在桌上。

發完消息溫竹一就繼續等，他其實膽子很小，遇到事情了就先想到找沈勁，現在沈勁躺到搶救室去了。

溫竹一很想哭，但他忍住了。他這輩子也沒做過什麽壞事，便祈求再次得到神的垂愛，叫沈勁好好的。

沈勁搶救了多久溫竹一就在外面站了多久，他手腳都很涼，也不覺得餓，腦子很漲，看到搶救室的門開了連忙跟著劉林仙湊過去。

“醫生，我兒子怎麽樣？”劉林仙比之前老了很多，她湊上去的時候眼裏都是期待，“他好了吧？”

醫生沒說話，他看看兩人，然後搖了搖頭。

劉林仙反應過來變了臉色，她一屁股栽到地上：“我兒子沒好，怎麽會，他才二十七啊……”

溫竹一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哭不出來了，陷入一種膽怯的迷茫之中，不敢去想昨天還跟自己躺在一塊兒的人、說要這輩子都要好好的人就這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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