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竹一看下時間就匆匆忙忙地起了，他其實沒剩什麽力氣，身上還不太爽利，又疼，腳踩上地毯的時候還有一種虛浮的感覺。

為了能快點吃上晚飯，見沈勁洗完澡出來，溫竹一馬上就喊他過來幫忙切菜。剛好還剩了些自己做的牛肉丸子，就弄了個快點的火鍋。

鍋底用了菌湯的，裏面已經加了丸子、菠菜和油麥菜這些，此刻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溫竹一要坐下的時候，沈勁拿了個灰色的坐墊放到他椅子上，溫竹一橫他一眼，打到厲行的小天才電話手表上叫他下來吃晚飯。

“你給那電腦設密碼沒？”

溫竹一忽然想到這事兒，他看著沈勁殷勤地拿好三個人的餐具：“還說讓他用來學習，小孩子都沒什麽自制力的，別是就這麽一會兒都讓阿行玩游戲去了。”

“吃完飯再說吧，”沈勁把微波爐裏熱好的一杯椰汁拿出來，配了小勺子才放到溫竹一面前，“也急不得。”

溫竹一聽到厲行下來的腳步聲便不說了，晚飯吃的還算其樂融融，結束後溫竹一把沈勁扔在一樓洗碗，自己扶著扶手慢慢上樓給厲行設密碼。

“我也不是不讓你玩游戲，就是想你保住眼睛。別弄成近視眼了，到時你就要跟我一樣總是戴個眼鏡，喝湯的時候熱氣一熏什麽都看不見。”

“以後每天只能玩半小時，放假可以多玩一點，”溫竹一今天發現厲行似乎又變乖了，他就拿出了長輩的態度叨叨，“不準去網吧。”

厲行叫他哭得怕了，自然是溫竹一說什麽就是什麽。

溫竹一叫厲行轉過去，自己給電腦設了個密碼，還給弄了寫著“努力上晏高”的小熊便利貼：“學習退步了就沒得玩，進步可以加時長。”

“我給你放個直播，你一會兒就跟著人家一起學習，感受感受別人那個良好的學習氛圍。”

溫竹一很快就找到一個名為中考加油的學習直播間，點進去就是密密麻麻的筆記，字跡非常工整，關鍵的知識點還用雙色熒光筆標了出來。

“你跟著好好學啊，”溫竹一交代完就要退出房間，“要是有效果，以後就跟著人家一起。”

厲行看著屏幕上那個主播的筆記陷入了沈默，認真是很認真，解釋一個勾股定理就用了一整頁A4紙。文具也很花裏胡哨，十幾支不同顏色的勾線筆和熒光筆、邊上還擺了七八本油畫系列的便利貼。

算了，溫竹一讓他跟著人家學就跟著吧。

厲行沒用多少時間就把作業寫得只剩下語文，擡頭看了眼直播間，那個主播已經把作業本合上開始做手賬了。桌子上一盒子漂亮的貼紙，拿著亞克力的紫色細閃小剪刀特別認真地把貼紙上的人物剪下來。

厲行打了個哈欠，從衣櫃裏拿了換洗的校服準備洗澡。被溫竹一洗過的衣服有一股很淡很幹凈的香味，也不是單純的洗衣液味道，反正跟他之前自己隨便搓的不一樣。

出了房間發現沈勁還在店裏，溫竹一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看樣子晚上都沒打算回去。

厲行臉色就不太好看，也就是溫竹一脾氣好，什麽人賴在家裏了也不知道往外趕。

他這麽想著，心裏甚至還懷揣著點隱秘的期待，那樣惡意地希望溫竹一早點跟沈勁感情破裂。

厲行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當初也是叫溫竹一撿回來，賴著賴著就這麽賴上了。每天吃著他溫叔叔做的飯，穿著他溫叔叔給洗的衣服，還要惹他溫叔叔不高興。

厲行努力把沈勁當成空氣，即便心裏極度厭惡，也要在溫竹一面前裝出全然的不介意。

沈勁跟了溫竹一好一會，看著沒事做了就換上睡衣往他床上一躺，被褥舒服得讓他整個人都陷下去。他把被子掀開一角，伸出手拍了拍床，又沖溫竹一使了個眼色：“溫溫，來。”

溫竹一也是受不了他的膩歪，他把收下的衣服疊好放進衣櫃裏：“來什麽來？再這樣把你踢下去。”

“別這樣，來呀，抱一下。”

溫竹一受不了沈勁跟他撒嬌，動了動唇再也講不出嫌他的話了，耳朵紅了一圈，憋了半天才開口：“家裏有小孩呢，別一天到晚嘴上沒邊。”

“好好好，”沈勁憋著壞，他已經摸清了溫竹一的脾性，就算鬧得過分了，說幾句好聽的話這人也就由著他去了，“關了門我悄悄講給你聽。”

溫竹一講不過沈勁，他想到今天厲行還沒喝牛奶就給人去溫了，怕沈勁知道了鬧也給他溫了一盒。

把牛奶倒進玻璃杯的時候，溫竹一忽然想到今天小孩也沒對沈勁表現出多大的敵意。

其實兩個還是可以融洽相處的。

這樣繼續下去也還不錯，他們住在一起，倒還怪像一家三口的。溫竹一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挺好的，拼拼湊湊地湊出一個家來。

後面連著幾天厲行都沒有和沈勁發生沖突，溫竹一這才放心了。

他非常看重厲行的學習，每天都堅持給厲行看“中考加油”的直播，希望他能培養良好的學習習慣。

沈勁也跟家裏出櫃了，他把事情處理的很好，溫竹一全然不知情，而他媽媽雖然又哭又鬧的，但也沒再來溫竹一店裏找麻煩。

沈勁偶爾回家住，平時基本上都願意賴在溫竹一的店裏，晚上跟他擠在那張不怎麽寬的床上，時常都要纏他說上好久的話。

溫竹一很珍惜現在的生活，他要的不多，有一點盼頭就願意掏心掏肺地付出許多。他和沈勁努力賺錢，以後厲行也可以有一個好的前程，那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近視的人不戴眼鏡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是美好的，刺眼的燈也會有漂亮的光暈。溫竹一其實是個偏向鈍感的人，他以為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不曉得某人已經有了不滿。

而厲行雖然嘴上不說，心裏的怨氣是與日俱增。他無法正確處理這些毫無道理的情緒，只能自己悶著。

這天大課間又輪到厲行去包幹區掃地，快回去的時候忽然有幾個人找過來問誰是宋嘉。

厲行停下掃地的動作，註意到他們校服上橙色的校徽。

八中這個年級的校服大體上都是一樣的，只是胸前校徽的顏色略有不同，初一是藍色，初三是橙色。

那幾個初三的男生都挺高的，宋嘉忍不住看了厲行一眼，見他正往自己這邊看才松了口氣：“我是。”

“你不錯嘛，還收到情書了。”

其中一個男生直接上手推了宋嘉一把，少年人身形是單薄的，這下就給搡到後面去了。

“看你長得跟小白臉似的，還這麽矮，怕不會是個同性戀吧？還學人家收女孩子的情書？”

宋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那些人卻不肯放過他，圍在他面前嬉笑著：“就他那樣，當同性戀也肯定是下面那個，被男人艹……”

“你是不是有病？”

厲行聽到那幾個人同性戀來同性戀去的心裏直冒火，把掃把一扔，竹絲掃帚的柄砸到地上發出聲響。那幾個初三的沒想到會有人出頭，一時都朝厲行這邊看了過來。

“怎麽，礙著你了？”

為首的一個直直地看著厲行，他們身量差不多，見厲行惡狠狠的，臉上捉弄人的笑容消失了，薄唇抿成一條線：“你也是同性戀？”

厲行也沒打算客氣，這幾天待在板栗餅店裏天天看見沈勁對溫竹一動手動腳的，他都憋得快爆炸了。

宋嘉過來拉他的胳膊，厲行就把人捋到自己背後去了：“你他媽才是同性戀，你全家都是同性戀。”

那人定定地看了厲行一會兒，忽然就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嘖，不會戳到你痛處了吧？還是你跟這個小娘炮就是一對，所以這麽護著呢。”

厲行實在忍無可忍，沖著那人的面門就是一拳，對面幾個當然也不肯吃虧，場面一度混亂起來，厲行邊上膽子小的小姑娘尖叫出聲。

宋嘉急得都快哭了，他怕厲行一挑三要被打傷，又怕事情鬧大了會挨處分：“別打、別打了……”

“挫吶娘，敢打老子的臉……給我按住他，今天非叫這小比崽子破相不可，啊，老子在八中混了三年，就沒人敢跟我動手的。”

“我把情書還給你們行不行？別打了。”

宋嘉實在是沒辦法，他深吸了一口氣，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皙白的耳廓攏上點漂亮的紅，他把手指攥成拳頭，擡高了音量說道：“我不喜歡女生的，不會和你搶。”

那幾個初三的動作一頓，似乎是覺得宋嘉這樣子很好笑：“哈，我就說這小子是同性戀。”

“大家都來看看，”極具侮辱意味的一聲口哨後，“活的同性戀，還他媽鋼琴小王子，也就騙騙那些小姑娘了，就是個被男人幹的賤……”

厲行見他嘴臟直接來了一腳，那人被踹的摔到地上，他自己一時不察又被另一個人抓住，幾個人滾到地上打來打去的。

到底都還小，火氣上來了下手不知輕重，剛換上的校服被弄得臟兮兮的，還混上了點血漬。

最後還是隔壁班的同學告訴的老師，教導主任都來了，四個打架的一個不落地站在辦公室外面。

厲行直挺挺地站在最右邊，他最近營養跟上了，個子長得快，跟初三的站在一塊兒也沒得矮。

他嘴唇都被打破了，鼻梁還有擦傷，校服外套被撕爛個口子，看上去又狼狽。此刻面皮緊繃著挨訓，表面上一聲不吭的，眼神卻倔得要命。

“覺得可光榮是吧？啊，就這麽點時間，給我弄出這麽大的事。”

教導主任氣地拿教鞭狠狠敲了敲墻壁，一陣涼風吹得他為數不多的頭發飄飄蕩蕩的，厲行剛咧了下嘴就被盯著訓了：“笑什麽笑？你還笑得出來，好端端地怎麽跟人打起來了。”

厲行抿了嘴，教導主任啪啪抽了下墻：“叫家長，寫檢討！禮拜一給我站在國旗下講給全校的同學聽，一個都別想落了。”

宋嘉聽著教導主任的咆哮頓了頓才接著說，他在辦公室裏跟老師講述事情的始末，趁著那聲咆哮，他偷偷看了眼窗外那個挺拔的背影，臉色更蒼白些：“……是他們先罵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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