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勁一進店就聞到了明蝦煲的香味，也不知怎麽燒的，鮮香勾著人的食欲。他看見溫竹一正在解圍裙忍不住嘆了聲：“好香啊，小老板。”

溫竹一轉過身就看到沈勁手裏還帶了個大果籃，剛想招呼他坐下就見他把果籃放到墻邊：“爸爸不是還在醫院裏，一會兒回去順便帶上吧。”

“好，”溫竹一沒有發覺他這話說的哪裏不對，“快坐下吃，今天上午忙不忙？”

厲行在一旁憋了半天，怕溫竹一覺得他學會了頂嘴難伺候，這才沒把那句“他又不是你爸，不用上趕著給人當兒子”給說出來。

“還好，有一單要送了，那小姑娘就在奶茶店邊上。”

沈勁常年在外面送外賣，皮膚就曬成了小麥色，配著兩顆小虎牙，莫名有種可靠且憨憨的感覺：“我就直接給她了，這種單最喜歡了，我省得跑，她還用了優惠券。”

“嗯，這樣大家都方便。”

溫竹一簡單做了評論，然後站起來給沈勁倒了杯蘋果汁，非常遲鈍地感受到厲行看過來直直的眼神，這才笑了聲，“阿行，杯子。”

一頓飯溫竹一吃得開心，沈勁要走了他還出去送，想到之前路上看見幾個外賣小哥一邊騎車一邊看手機搶單，忍不住叮囑了句：“沈勁哥，路上看手機要停下來看。”

“好咧。”

溫竹一轉身回去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冷不丁看見厲行黑著臉站在裏面往外看。那種表情他只在剛準備把厲行帶回來那天看到過，那麽兇，眉間藏著狠厲，完全不像這個年紀該出現的神情，他嚇了一跳：“阿行？”

厲行回過神，眼底的陰翳散開了些，神情還是淡淡的，他盯著溫竹一看了會：“你永遠是我溫叔叔嗎？”

溫竹一楞了楞，想到厲行從小就沒得到過長久的愛，心裏不由得泛上點酸。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少年人長得比他高了，要把手臂往上擡才能拍到：“當然了，我不會拋下你的。”

厲行趁他擡手的間隙一把抱住了溫竹一，他其實很少有情緒外洩的時候，但最近他沒有安全感，他怕沈勁會搶走溫竹一，從而打破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

他本已不抱任何奢望，卻有人自己送上來，那麽呆呆傻傻、不計回報地送溫暖，見過太陽的人不會甘願回到陰影裏，所以他絕不會放走他。

少年的力氣已經很大了，腰被箍得很緊，皮膚帶來絲絲緊繃的疼，溫竹一身體微僵，又很快放松下來。

“乖一點，等下我給你做了紫菜包飯再走，多加沙拉醬和肉松，還有你喜歡的鹹蛋黃。”

溫竹一艱難地拍拍厲行的背，厲行抱得緊，他忽然有種被大狗撲住的感覺，又被自己冒出的想法逗得笑了聲：“晚上自己微波爐裏熱一下。”

“嗯。”

喉間溢出悶悶的一聲，厲行緊了緊力道才松開手。

溫竹一做了紫菜包飯就要走，他把沈勁的果籃帶上：“阿行，下星期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厲行沖他揮了揮手，然後看著溫竹一開走了。他心裏隱隱有不安，又說不上來具體原因。他沒法一直看著他，他又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溫叔叔。

溫竹一還在想厲行突然那樣是不是因為缺少陪伴，以後溫乾出了院他可得對厲行更好點。

結果這邊開了沒多遠就發現車子跟以前不太一樣，方向盤總跑，平衡也不太對，溫竹一打開雙閃把車停到路邊一看，右輪胎已經沒什麽氣了。

他在某些方面總是後知後覺，蹲下來仔細一看，輪胎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紮了兩個鋼釘，蠻長的，是那種建築用地上的鋼釘，輪胎已經破了。

溫竹一想到之前有段路在修，可能就是那裏紮到的。

他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輪胎破了也不敢繼續往前開，溫乾那邊還等著他回去照顧，現在也沒出宴城，就慌裏慌張地給沈勁打了個電話。

沈勁來得倒也快，他身上還穿著配送員的衣服，額頭上有些汗，他把電瓶車往路邊一停：“哪邊壞了？”

“右邊前輪。”

溫竹一見他來了就跟吃了顆定心丸似的，好像也不像剛才那樣六神無主。自從之前沈勁幫他把溫乾送到省裏醫院後，他就特別信任這個人，遇到了事情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他。

沈勁看到了那兩顆釘子，他轉頭問溫竹一：“車裏有氣泵嗎？”

“沒有，”溫竹一這小車買的是二手，原來的車主就配了個原裝的工具包，他也沒想到要配車載氣泵，瞬間有些洩氣，“那現在怎麽辦。”

“我看看你後備箱，一般有配個小備胎的。”

溫竹一後備箱裏堆了些換洗衣服和日用品，工具包就放在一個透明的大編織袋裏，打開來一看，裏面有裝扳手的塑料盒子和小型千斤頂。

沈勁把其他東西撥到一邊，底下的薄墊就顯露出來，掀開來一看，裏面果然躺著個小備胎，看上去還蠻新的，以前似乎都沒用過。

“這裏居然是空的。”

溫竹一從來不知道後備箱底下還有一塊下陷是裝備胎的，不免有些新奇，他看沈勁利落地用千斤頂把右邊的輪胎頂起來，然後換上了小備胎。

他擰得特別用力，車身隨著扳手的動作輕輕晃動。

“一會就到修理店補輪胎，”這天又是個大晴天，沈勁擰一半身上都冒了汗，便把外套脫了下來，“備胎很窄，跟那種大電瓶車的也差不多，也就臨時用用，不能一直開的。”

沈勁裏面就穿了個短袖，他手上有勁，結實的臂肌隨著他的動作一鼓一鼓的，看著特可靠。

“哥，熱不熱，”溫竹一到車上拿了把手持電扇下來，他看沈勁熱得厲害便過去，“我給你扇扇風。”

他自己熱得上了臉，白雲染了點碎光似的暖，偏還顧著別人，拿了天藍色的小電扇對著人吹。

沈勁見溫竹一那樣就笑，“留著自己扇，很快就好了。”

把小備胎裝上後沈勁就把車開到了一家汽車修理店，他一邊解安全帶一邊跟溫竹一講話：“這家是本地人開的，都有十幾年了吧，修一下很快的，要價也公道。”

溫竹一就站在邊上看沈勁跟維修店的修理工講話，沒一會兒就開始修了，專業的就是快，沈勁還趁著空擋挑了個小型充氣泵給他放車裏。

“好了。”

修理工把補好的輪胎重新裝完擰好，沈勁問了價錢立馬就給了，他進了副駕駛，溫竹一還拿著跳到掃碼界面的手機一楞一楞的。

“竹一，快來，”沈勁喊他，“你得把我送回去，我電瓶車還在那兒。”

溫竹一回過神，馬上坐進了駕駛位倒車出去，他有點不好意思：“沈勁哥，我又欠你個人情。”

“那你打算怎麽還？”

溫竹一沒想到沈勁會這樣說，他聽到這話不知道怎麽接，想了會兒才很認真地說：“……我給你多做幾頓好吃的，你點菜，隨便點，好不好？”

“不好。”

溫竹一心裏一咯噔，他從後視鏡裏偷偷看了沈勁一眼：“沈勁哥？”

沈勁就笑了聲：“怎麽呆呆的……好好開車，前面變道右轉，一會兒後車上來你就變不了了。”

“哦，好。”

溫竹一很專註地打出轉向燈，然後變道、右轉，把車穩穩當當停在路邊：“好了，沈勁哥。”

“P檔，手剎，雙跳燈。”

溫竹一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等沈勁下車他就要開走了，不過沈勁說了，他還是照著做好：“好了，今天謝謝你，多虧了沈勁哥……”

溫竹一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沈勁忽然湊過來親了他的臉。溫熱的觸感像在冷水裏放了塊燒熱的鐵塊，整杯水極速升溫，然後沸騰起來。

“給我親幾口就行，”沈勁的聲音裏是帶了笑的，“以後有事喊我，第一時間到。”

溫竹一整個人都懵了，他完全說不出話，雙跳燈的聲音在車裏清晰地回蕩著，也不知帶著誰的心跳鼓噪。

他有些喘不上氣了，腦海裏快速閃過和沈勁的相處片段，他總是後知後覺，此時心裏也隱隱有了猜測，然後聽見沈勁鄭重地講出他的判斷。

“溫溫，喜歡你。”

腦中有根弦崩斷了，溫竹一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很困惑、很緊張，又有點不知所措。

“你不需要馬上回答我，你有很多很多的時間考慮，我會等你。”

沈勁頓了頓，車裏很安靜，呼吸聲糾纏在雙跳燈的間隙裏。

溫竹一車裏沒有車載香水也是好聞的，像他這個人，永遠那麽幹凈溫和，臉上也是帶著笑的。

“本來不想這麽快告訴你的，但我實在忍不住……下次見面又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我很喜歡你，願意接受你的一切。”

沈勁喉結滾了滾，他放軟聲音跟他慢慢講。他像一個剛上社會的求職者參加人生的第一次面試，知道自己其實沒什麽競爭力，但還是努力把自己的優勢說出來。

“溫溫，先別急著拒絕我，跟我在一塊兒，錢都給你花。”

溫竹一長這麽大第一次被男生說喜歡，他不知該作何回應，只是面頰發燙，心裏也慌亂。

“我得去醫院了，”溫竹一不敢去看沈勁，他也很緊張，生怕弄得不好會失去這個朋友。他不聰明，短時間內能想出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話題轉移開，“……我爸還在等我。”

“那你先去吧，”沈勁下了車，跟以前溫竹一叮囑他一樣跟他說，“路上慢一點，到了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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