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切似乎都歸於平靜，屋子裏靜悄悄的，慕顏只聽見自己瘋狂跳動如戰鼓般的心跳，她大口大口的喘氣，腦子裏亂糟糟的，她惶恐不安地看著屋裏奄奄一息的另一個自己和石榴，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看著自己不由自主哆哆嗦嗦的雙手，將自己手翻來覆去好幾次，她怎麽也不敢相信，剛才竟然就是她毫不猶豫把一個人的手掌給砍了下來。她感到自己的腦海裏好像一點也沒有這段記憶，又好像記得異常清晰地發生過。

不，不可以，她不可以做出這樣的舉動！她不要這樣！

慕顏想得頭痛欲裂，她的眼神慌亂的四處探望，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做出如此惡毒的事情，她會想讓一個人死後轉世也不得好好過，詛咒他世世代代受盡煎熬。

原來，憤怒真的會令人喪失理智。

這樣的憤怒她不該有，這般惡毒的想法不是她所應該擁有的。

慕顏承認，過去的她抱著死去的杏子時，的確有一種恨不得將兇手大卸八塊的想法。

也許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功效，又或許師兄對她的好讓她暫時忘記了仇恨。可如今看來，原來慕顏一直在矛盾著，她想報仇，想把仇人帶給自己的痛苦一千倍一萬倍的還回去，可是當她真的這樣做了，她卻害怕了，猶豫了。

是她膽小懦弱麽的原因麽，還是她一直到現在都不適應這人命如菅的時代。

鮮血，對她來說是個很遙遠的東西，要她拿起一把刀子來殺人見血對她來說是一件非人之事。

慕顏還清楚地記得師父懲處他門下弟子，為的是了給山下無辜死去的凡人一個交代；師兄誅殺狐妖是因狐妖迷惑凡人入他畫境，害無辜人性命。而自己呢？她想殺了眼前的人，是因為他害死了自己親近的人。

慕顏想，如今自己是個神仙了，神仙可以因為這樣的理由殺一個凡人麽？若是可以，為什麽方才霓容說她差點入了魔障？若是不可以，師兄為什麽在知道她自己想要報仇時卻並未阻攔。

神仙算個什麽，她算不算個真正的神仙？

可以麽，可以殺了那個人嗎？神仙可以殺一個凡人麽？這個瘋狂的想法在她的腦海裏不斷閃現，她的手又開始止不住的顫抖。眼前的來福奄奄一息，看到小公主的眼神又開始恢覆到剛才可怕的模樣，他僅剩的一只手恐懼的瘋狂的顫抖。

“奴才求求你，求求你放過奴才吧。我也是逼不得已，都是……都是大公主讓我幹的呀！”

“靜顏？”慕顏脫口而出這個名字，突然，一陣莫名的寒意襲上了慕顏，從後背到的頭頂，一身冷汗，這寒意讓她十分恐懼。

“不，我並不想殺人。我不要殺人。”

慕顏踉蹌了幾步，慌亂之中奪門而出。

外面陽光依舊晴好，冬日的溫暖依然灑在萬物上，慕顏陡然接觸到了陽光猛然停下來，她擡起手捂住刺眼的光芒，努力消散剛才的恐懼感，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心裏也覺得寧靜了許多。

“慕顏，你要去哪裏？莫不是想要當逃兵？”

慕顏頓時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麽人:“霓容，是你嗎？你在哪，我怎麽看不到你！”

“我現在心音傳信給你呢！你是不是想逃脫，不過來了？”

慕顏支支吾吾:“霓容，我有點兒害怕。我們回去吧，我不要歷什麽凡劫了，我不要幫那個什麽龍太子了。”

“奧？”霓容連語調都變了，“你不想了，你害怕了？可是如果你現在逃走，那我便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字不差的上報天帝，我看到時候帝君怎麽幫你？你可知道，現在天帝已經對帝君頗有言辭了。”霓容頓了頓，輕聲問道，“你該不會還不知道帝君對你的心意吧！連我都看出來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慕顏吃驚，仰望四周:“你，你都知道了？”

霓容楞了一下：“竟是真的？真是想不到，堂堂一個天帝尊崇的帝君竟然會對一個凡人動感情了。慕顏，我還真是小看了你。你若是不想給帝君惹麻煩，那就趕快過來。”

慕顏斬釘截鐵道:“好，只要你不說。”

“慕顏，我可不是在威脅你。今日之事，若是敖澤太子歷劫成功，知道了此事，把這件事上報天界，你該如何應對？”

“可是他……他害死了無辜的人。”

“無辜？凡間害死無辜的惡人有千千萬萬個，天界照樣也沒有懲罰他呢！他們的惡行死後自有閻王來判斷。”

“我向來是個爽快的人。慕顏，你記住，我今天幫你這一次，已經違反了天界的律例，我並不要求你記住這一次人情，以後也不必你償還。這是我心甘情願幫的。”

“霓容，謝謝你。”

“那你還廢什麽話，還不趕快過來。”

●

霓容變成那公公的模樣已經將來福的血呈了上去，慕顏過去時低頭順眉未敢擡頭。她只聽見靜顏在她遠處說話並不敢做聲。

“來福，你說本宮喝了她的血，真能恢覆容貌嗎？”

被點到名字的慕顏心頭一緊，她提著嗓子回答道:“有沒有功效，娘娘喝了試試看才好。”

“哼，倒也是，這麽滿滿的一碗血，可不能讓我那個妹妹血白流。”

“妹妹。”慕顏聽到這兩個字恍惚的擡起頭，眼前的人是她的姐姐，毫無血性的姐姐，她覺得她一點都不醜陋，而是可怕，可怕到毫無人性。

難道仇恨和嫉妒真的能把一個人變得如此可怕麽。

不要，她不要變成這樣。若是她以後變成了這樣，師兄一定不會再愛她了，也不會有人再愛她了。

“娘娘，當真要取小公主的血麽？”

靜顏端著血碗的手一頓，擡起頭來冷著臉看著他，“怎麽，來福，你在可憐她麽？你若是可憐她，不如陪她一起呆在那裏吧。”

慕顏驚恐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覺得，這姝妃無緣無故的失蹤了，皇上會不會大發雷霆，增加人手徹查此事呀？”

“那有如何？到時候把她給了葉景將軍，查也不會查到咱們頭上。”

“可是，娘娘不怕葉景將軍反咬咱們一口麽？”

“反咬一口？”靜顏握緊了碗沿，“那就不要讓他有這個機會！”說罷，便一口氣喝完了整碗血。她的嘴角留下了一滴，那張幾近癲狂的眼神，像是個吃人的惡魔，讓慕顏不寒而栗。"阻礙我的人，我不會讓他活著，更不會讓她活著。"

她突然覺得，今年的冬末如此寒冷，快讓她招架不住了。春天，不，夏天快來吧！師兄安排好了一切，這樣，她就可以離開這個人心可怕的地方了。

“怎麽，怕了？”霓容的聲音又在她腦海出現。

“是的，我怕了，很害怕很害怕。”慕顏毫不猶豫的承認了。她的眼睛未曾離開靜顏，她呢喃道:“最害怕人心了，最不敢直視人心了。”

“人心？”霓容嗤笑，“人心不可直視，慕顏，你可直視過仙心？”還沒等慕顏回答，霓容自顧自的說，“人心，妖心，仙心，大抵不過一樣的，有好有壞，有善有惡，有白有黑，如今見了幾顆小小的壞心便受不住了。”

慕顏沈默了良久，道：“是，萬物皆有善惡，我只是不喜歡罷了，我不是個聰明之人，覆雜的人心，我琢磨不透，也不想去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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