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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坦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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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樂瑤回到顯陽殿, 正遇到竹君拿著她的衣裳出來。竹君看到她自己回了,十分意外,“娘娘, 您怎麽……您不是讓婢子回來拿衣裳嗎?怎麽就您跟內司, 其他人呢?”

王樂瑤已經知道竹君和侍女被支開是計,沒有多說,只是讓竹君去門外守著。

桓曦和見她神神秘秘的, 也無半點被皇帝責罰的傷心,等沒人之後開口, “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和陛下是故意的,為的是要給做局的人看。”

“局?”桓曦和越聽越糊塗了。

王樂瑤說:“此事,怕是要從文獻公的事說起。那個海陵郡的郡守,是王家的族親。而文獻公之死,是姑父調查的。是不是太巧合了?”

王家和桓家是姻親,二者是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的關系。所以這件事, 王樂瑤沒有瞞著桓曦和的必要。她離宮之後的事, 也需要桓曦和幫忙。

桓曦和知道當年文獻公的事情是父親審的, 那個時候她就覺得有疑點,但父親與文獻公算是世交, 不可能看著他白白枉死。她年歲尚小, 也只是隨眾人惋惜一番, 沒往更深的地方去想。今日聽王樂瑤說了這番話, 再結合當初的疑點,越發證實了她原本的猜想是對的。

“阿瑤,你是說王家動的手腳?”桓曦和的聲音有幾分難以置信。

王樂瑤點了點頭,“不僅如此, 這次謝羨又要去海陵郡,我怕文獻公的舊事重演,想要在壽宴上提醒他。可有人做了局,想讓謝羨和我獨處,惹陛下大怒。一方面是想讓謝羨被陛下厭惡,畢竟他是陛下親選的五經博士,貿然動他,陛下不會善罷甘休。另一方面動搖我的位置,讓外界覺得陛下容不下王家了。他日王家若有所動,也是陛下逼的。”

桓曦和猛地一激靈,下意識地抓著王樂瑤的手臂,急聲道:“你說王家會反?”

她察覺到自己失禮,連忙松開手,仿佛自語般地又說了一遍,“怎麽會呢?王家已經站在榮耀和權勢之頂,幾乎可以呼風喚雨,何須賠上全族做這種事。”

但她心裏有另一個聲音,王家手中有北府軍。遲遲不交出那支軍隊,就意味著王家有別的目的。以前尚可說是據守都城,但陛下明明就有一支中軍戍衛都城,根本不再需要北府軍。

外面的日光透過門扇照射進來,在地上投下一塊金色的光影。秋風從窗外徐徐送來,雖有幾分寒意,卻吹得人精神越發地清明。

很多事,其實只要稍微想想,便能得出結論。

“因為欲壑難填。站得越高,越會被權勢所迷失。陛下若真是暴君,不得人心,那自會有人前仆後繼來推翻他,就跟前朝一樣。但他一直努力在做個好皇帝,拔除歷朝留下的那些弊病,事實證明,大梁正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只不過沖擊到了士族的利益。我雖是王氏之女,也是大梁的皇後,我曾答應過陛下,要與他共同守護這片江山。伯父若為了一己私利,將江山百姓置入水深火熱之中,我也不能容他。”

王樂瑤語氣平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說出這番話有多麽艱難。伯父對她有教養撫育之恩,父親不在家那幾年,她甚至視伯父如親父。事到如今,若蕭衍和家族,她註定只能選一個,她沒有辦法用感情去選,只能用理智。

桓曦和覺得王樂瑤太過冷靜理智,把她自己放在皇後這個位置上,可能會掙紮痛苦,難以抉擇。一邊是生養自己的家族,一邊是自己的所愛。一個人拋棄自己的根,需要多大的勇氣和魄力。她自愧不如。

“你希望我怎麽做?”桓曦和輕聲道,“或者說怎樣才能幫到你?”

“我這一去,至少年前才能回來。你留在都城裏,註意四大姓的動向,隨時給我傳遞消息就好。”

桓曦和應下,又有幾分擔心,“你和陛下雖然是做戲,但明面上受了懲罰,恐怕底下的人都會以為你失寵了,不會再那麽盡心。你自己萬事小心。”

王樂瑤點了點頭,桓曦和也不便久留,行禮退出去了。

宮中的消息是走得最快的,很快全宮上下都知道皇帝生辰宴上,皇後惹怒了皇帝,並被罰去行宮的事。其中有嘆息的,畢竟天家素來無情,更別指望帝王能長情。也有覺得意外的,比如常在顯陽殿行走的那幫宮人。因為平素她們看得最真切,陛下對皇後娘娘那是真的寵,說捧在手心裏也不為過,眼神更是恨不得時刻粘著她。

怎麽這回說翻臉就翻臉了?還把皇後趕出宮,這跟打入冷宮也沒什麽分別了。

再看皇後娘娘,只是十分平靜地收拾起去行宮的東西。不哭不鬧,還維持著那點可憐的體面。

說實話做皇後是真的慘,尋常人家的夫妻吵架,女子還可以向夫君撒嬌求饒。皇後就不可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統統都要受著。或哭或鬧都不成體統,有損皇後和高門之女的尊貴與體面。

皇帝將皇後罰去行宮之事傳得飛快,連街頭巷尾的百姓都對此事議論紛紛。

本來天家內宮的事沒這麽容易傳到民間,大概是人有心為之,加上之前皇帝寵愛皇後的傳言甚多,無意間就樹立了帝王深情不悔的形象。陡然之間,這種形象坍塌,民間爭相傳議,多是替皇後打抱不平的聲音。

瑯琊王氏之女,原本是何等尊貴。嫁給一個寒門出身的皇帝,最後竟換來被轟出宮的下場。

皇後在位上,至今也無任何過失之處,皇帝如此處置,何其不公!

王執從宮中回來,剛入家門,就聽到餘良說起此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久前他還在華林園的鳳光殿,飲酒祝壽,看長沙王投壺,明明天家是一派和樂的景象,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怎麽回頭阿瑤就被罰了?

他轉身又要回去,餘良忙道:“二郎這是去哪兒?”

“當然是回宮去討個說法。”

餘良勸道:“二郎還是莫去。陛下豈是好相與的人?懲罰既然已下,便是金口玉言,再難更改。您這一去,萬一激怒了陛下,吃虧的不還是皇後娘娘嗎?既入宮門,很多事,便由不得我們了。”

王執承認他說得有理,對於皇帝那個女婿,其實從頭到尾他都沒看上眼過。他也跟皇帝不甚親近,無話可談,就算進宮了,又能幫到阿瑤什麽呢?王執負手,沈默地走回住處,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外人不知也就罷了,他可是最清楚的。陛下連他藏匿前朝太子這樣的罪名,都可以看在阿瑤的面上不追究。到底發生何事,要這樣處置阿瑤?

他坐立難安,這時隨從暗中遞了個消息給他,說皇後約他明日在建康城郊的驛亭見面。他只能暫壓下心頭憂慮,靜待明日。

天剛大亮,北宮門就蜿蜒而出一隊人馬,當中的車駕頂上有只鳳凰,正是皇後坐在其中。雖然皇後被罰離宮的,但是行裝一點也不少,連夜匆匆裝了好幾輛牛車。禁軍護衛,宮人數十,聲勢浩大地從北宮門而出。

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後這趟是出游。

但她受罰的事早已經在一夜間傳遍都城的每個角落,所以沿途的百姓都有幾分同情地看著她的車駕,議論紛紛。

蕭衍站在城樓上,目送著那輛車駕遠去。蕭衍一直等她探出頭,回眸看他一眼。可車駕如螻蟻般越來越小,消失在天際盡頭,她都沒有露面。

好像真的對待無情郎一樣決絕地離去。

蕭衍絲毫不懷疑,若是哪日他真傷了她的心,依她的性子,肯定也會毫不留情地丟下他,頭也不回地離去。時至今日,他都覺得,她所有的溫柔,順從,甚至要豁出去為他生個孩子,都是出於妻子和皇後的責任,與愛無關。

他在她面前,永遠是卑微的,不自信的。因為她太好了,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並且在這段關系中,她始終冷靜理智,絲毫沒有陷入情愛的樣子,走得這樣瀟灑而決然。

此番為了配合她,他好好的生辰宴,草草結束。而且忍著半日和一個晚上沒有去見她,一大早就跑到這秋風瑟瑟的城樓,只為見她一面。可她連頭都不回,直接把他丟下了。

這個可惡的女人。

蘇唯貞能看出來主上心情很不佳。

昨夜,他給主上磨墨,就聽到主上誤喊了好幾聲皇後的閨名,甚至還抓他的手。今早主上也是精神恍惚,差點把書卷當胡餅吃下去。

蘇唯貞心想,主上這哪裏是罰皇後,分明是在罰他自己。

幸好他知道,帝後只是在做戲給別人看的。不過既然要做戲,主上就得做全了,這才半日而已,主上好像已經忍不了了。

蕭衍被秋風吹著,覺得胸口堵得慌,整顆心都空落落的。他當初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何要答應放她去行宮,還要配合她什麽順勢而為?她會不會就此一去不回,或者很快就把他拋之腦後了?他要瘋了。

蕭衍擡手按了下額頭,對蘇唯貞說:“備馬。”

“啊?”蘇唯貞有點接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說朕身體不適,這兩日誰也不見。”

“主上要去哪兒?”

“你說呢?”蕭衍瞪著蘇唯貞,眼神冒火,簡直要殺人。

蘇唯貞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準備了。

王樂瑤坐在車駕中,穿著厚厚的外裳,捧著手爐。她本來就畏寒,這手爐是蕭衍給她準備的,她抱在懷中,看了看窗外。路上的樹葉大多已經落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正是秋風蕭瑟,萬物雕零的時節。

她不禁在想,蕭衍在做什麽呢?

本來應該好好道別,再離開的,現在卻是連一面都見不到了。

他應該很生氣吧。生氣她自作主張,還要配合她演得像夫妻決裂一樣。

他的內心深處就像住著一個孩童,一旦抓住了什麽,就不肯放手。

王樂瑤不禁笑了笑,等回去以後再好好安撫他吧。

竹君坐在車駕前面,等快到了驛亭,遠遠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忙回頭對王樂瑤說:“娘娘,快到驛亭了。主君已經在等著您了。”

王樂瑤點了點頭,吩咐停車,人馬稍作休息。

這四腳亭是供往來行旅換馬休息所用,十分簡陋,連個遮蔽的幃帳都沒有。王執站在亭中,已經等了約半個時辰。聽到身後的車馬聲,急忙回過頭,看見王樂瑤從車駕上下來。

她優雅從容,亦如往昔。服飾雖然沒有在宮中時那麽繁覆華麗,但雅致精巧,絲毫都不顯得狼狽。

王執稍稍松了口氣。

“父親。”王樂瑤走進亭中,“您怎麽來得這麽早?”

“娘娘。”王執行禮,“臣擔心,實在睡不著,所以提前來了。”

王樂瑤吩咐竹君把亭子周圍守著,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宮人又在亭中布置了一番,有茶有案還有座,甚至還在周圍設置了擋風的圍障。

只剩父女兩人之後,王樂瑤也不賣關子,“陛下沒有罰我,父親不用擔心。”

“那你們這是……?”

王樂瑤直接地問道:“父親對於文獻公的事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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