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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靠得如此近。(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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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午開始, 關於將立的皇後身世有疑的流言就在都城裏傳開了。

宗正卿蕭常領著一幫老臣,湧到中齋求見蕭衍。他們要讓王氏一族解釋清楚,否則立後之事, 無法再繼續。

本來蕭衍要立王氏女, 朝堂中就頗有微詞。皇帝私下用權,強行破壞了王謝兩家的婚盟,有悖帝王之道。而且王家已經如日中天, 再出一個皇後,便無人可以牽制抗衡。所以無論士族或寒門, 都不願意看到王氏女被立後。

蕭衍被他們吵得頭疼欲裂,蕭常是他的族叔,為人迂腐刻板,只認死理,但在朝中和族中的威望都很高。他一口一個“後與帝齊體”,“海內須服”, 四下應和, 蕭衍不可能直接將他拖出去, 最後答應三日之內會查清此事。

朝臣走後, 蕭衍只覺氣血上湧,王允這是挖坑給他跳?他將書案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 然後一腳踹翻了殿中的香爐, 香灰撒了滿地。內侍們都不敢靠近暴怒的皇帝, 跪伏在地上。蘇唯真命人都退出去, 自己跟在旁邊,不停撤走尖銳的東西。

蕭衍力大無比,需要幾個人合抱才能制住他。

許宗文聞訊趕來,先是點燃迷香讓蕭衍失去知覺, 然後才將他扶到寢殿的榻上,在他的頭上施針。

“這段時日,陛下已能安睡幾夜,病情也有所好轉,怎麽忽然又犯病了?”

蘇唯貞嘆道:“還不是皇後的事情鬧的。陛下的壓力也很大,都是自己扛著,這下是徹底爆發了。”

“陛下的性情,喜歡把事情藏在心中,這對病癥大大不利。你還是要多想辦法,引導他說出來才是。”

“我哪有辦法。”蘇唯貞擔心地看著皇帝,恐怕只有王家娘子才有這個本事。

他知道近來主上病情好轉,多半是因為那個王家娘子。只要跟王家娘子接觸過,主上多半能安睡。所以他也盼著新皇後入宮,常伴主上身側,然後慢慢找到治愈頑疾的辦法。哪裏想到,王家隱瞞了這麽重要的事情,簡直讓主上措手不及。

稍後,蕭宏,沈約和柳慶遠都趕了過來。

蕭宏站在寢殿外面,著急地往裏面張望,剛好這時,蘇唯貞出來,他便過去問道:“阿兄如何了?最近不是好多了嗎?怎麽會突然發病?”

蘇唯貞掩好門,帶著蕭宏走遠幾步才說:“許奉禦在裏面照看,主上應是沒有大礙的,眼下正在休息,您還是不要進去了。”

蕭宏皺眉,說道:“因為立後的事?”

蘇唯貞點了點頭,“下午,宗正卿帶著一群官員過來大鬧,逼主上必須查清王家娘子的身份。主上雖然把他們打發走了,但此事處理不好,一則王家娘子會收到傷害,二則朝堂上的各方勢力都會借題發揮,所以主上的壓力很大。”

沈約在旁說道:“今日在太後那邊,陛下已經出面處理過一回。想必郡公夫人回去後告訴了宗正卿,宗正卿覺得主上徇私護短,這才發作。本來王公和宗正卿就常因政見相左而不合,這麽個把柄送到宗正卿手上,他肯定是不會放過的。不過以王公之能,不會不知立後勢必牽連出四娘子的身世。他就沒有應對?依我之見,先別著急,這兩日,王家肯定會有所動作。眼下,陛下的身體最為要緊。”

柳慶遠和蕭宏坐在外面,面露憂色,卻什麽都做不了。沈約把蘇唯貞請到一旁,“先前你跟我說,主上的病是因為王家娘子好轉的?此話可有證據?”

蘇唯貞道:“先前我還覺得是偶然。可後來觀察,主上跟王家娘子見過後,那一夜必定睡得安好,不再做噩夢。能睡得好,精神自然也好,那頭疾之癥便緩解了。不過,此次病情來得突然,我剛才怕臨川王擔心,所以有所保留。”

沈約沈吟片刻,說道:“這樣,此事先瞞著太後。然後你親自出宮,去把王家娘子悄悄接進來,記得把陛下的病情如實相告。陛下需要她。”

“可沈侍中,這不合規矩。若是被主上知道了,恐怕……”

沈約擺了擺手,“一切以陛下為先。後果,我來承擔。”

王樂瑤沒有等到父親回來,就覺得困倦了。她在榻上小憩,一覺睡到了天黑。

這一覺睡醒,她的精神好多了,大概是父親回來讓她太過高興,剩下的那點病絲好像也都去了。

竹君聽到動靜,端著茶水進來,“娘子總算睡醒了,可是餓了?”

王樂瑤摸了摸肚子,是覺得有點餓,詢問竹君:“父親還沒回來嗎?”

“主君和府君一同出去了,走得很急。聽大總管所言,估計今日回不來。”

父親一回來就在忙什麽?難道是因為母親的事?

今日宮中鬧出那麽大的動靜,伯父不可能不知情,也必定在想對策了。王樂瑤本來想親口向父親詢問,看來還得等父親回來再說。

竹君把食案拿進來,給王樂瑤布菜。

王樂瑤正在專心地進食,侍女在外面急沖沖地說:“娘子,宮裏的大長秋來了!”

大長秋是皇帝的親信,王樂瑤直覺是蕭衍有事,立刻放下碗筷出去。

蘇唯貞神色焦急,看到王樂瑤出來,向她見禮,“娘子可否屏退左右?我有話要說。”

王樂瑤擡手,竹君就帶著婢女們出去,還把門關上。

“您這麽晚來見我,是有急事?”

蘇唯貞這才說:“娘子還記得在永安寺見過主上吧?實不相瞞,主上是去永安寺找空道僧治病的……”

王樂瑤聽蘇唯貞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沒想到,那麽強大的人,竟然有多年纏身的頑疾,平日完全看不出來。這是帝王的弱點,不能隨便告訴別人的。蘇唯貞選擇告訴她,就是沒把她當做外人。

“大長秋希望我怎麽做?”

“只要娘子在主上身邊,對他的病情肯定有利。主上自下午時就未醒,娘子可否去陪陪他?”

王樂瑤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這於禮不合。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深夜去往皇帝的身邊,被世人知道,恐怕唾沫都夠淹死她了。可想到蕭衍幾次三番地維護自己,眼下人躺在中齋裏,不知病情如何,她又狠不下心。

他們是即將要共度一生的人,她不能不管他。就算什麽都做不了,至少能像他照顧自己一樣,陪在他身邊。

王樂瑤很快做了決定,“您在這稍等片刻,我去換身衣裳就來。”

蘇唯貞沒想到她這麽快答應,大喜,又說道:“為了不引人註目,別驚動府裏,娘子一人隨我入宮就好。”

王樂瑤點頭,去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悄悄跟蘇唯貞出府,坐上牛車。

宮門都已經打點過了,牛車直接駛入,直接到了不能前行的地方,她才下來。

夜晚的建康宮,猶如一條沈睡的巨龍。遠處起伏的山勢,仿佛嵌在廣袤高遠的夜空之中,成為宮城壯闊的背景。點點星火,幾乎微渺不可見。

王樂瑤跟在蘇唯貞後面,步入中齋,看到蕭宏幾個人,一一見禮。

柳慶遠是頭一次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王家娘子,見她衣著輕便,發髻上只插著幾只珠花,更顯得芳澤無加,鉛華弗禦。以往他見過的士族女子,要麽仗著家世驕縱任性,要麽目空無人。她卻平和安定,淡然從容,好像泰山崩於前都不會改色。

那種氣質很獨特,難怪陛下會喜歡她。跟她在一起,整顆心似乎都會變得寧靜,如同大雪後的無人之境。

蕭宏楞了一下,王樂瑤已經從他面前走過,跟著蘇唯貞去寢殿了。

空氣中唯餘淡淡的馨香。

許宗文還在裏面照看蕭衍,聽到身後有響動,回頭看過來。

他跟王樂瑤接觸過幾次,自然知道她的身份,便從蕭衍的身邊退開,輕聲對她說:“陛下還沒醒。我們在外面等著,娘子有事就叫我們。”

王樂瑤點了點頭,他們就出去了。

她是第一次進帝王的寢殿,這裏比外面更空曠,陳設十分簡單,顯得有幾分孤冷。蕭衍閉目躺在榻上,表情緊繃,眉頭皺起,似乎睡夢中也並不輕松。縱然是現在,他身上也有種危險的氣息,讓人不敢靠近。

王樂瑤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到旁邊放置銅盆,便擰了巾帕,想幫他擦一擦。

她也沒有伺候過人,但好歹是女子,心細如塵。先是擦了擦蕭衍的手背和手指,讓他放松下來,然後試著將他的手從額前拿開。

他的手非常大,掌心粗糲,布著很多傷痕和粗繭,觸目驚心。王樂瑤端詳他的手掌,從這只手,多少能看出他這些年所經歷過的艱辛。這個人,對別人不留餘地,對他自己又何嘗不狠心。

她拿布輕輕擦著,害怕弄疼了他。以前她生病的時候,父親也用這個方法緩解她的病痛。只是她動作笨拙,不知道做得對不對。

正擦著,忽然感覺到榻上的人好像醒了。

蕭衍睜開眼睛,與她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住。

他的眼神跟平時不一樣,混沌無光。

下一刻,他伸出手臂,一把摟住眼前的人,將她抱到了榻上。

王樂瑤差點驚叫出聲。

這個榻本來就只能容一個人,蕭衍又生得十分高大。王樂瑤整個人躺在他身上,被他用手壓在胸前,不能動彈。

男人的身軀,隔著單薄的中衣,傳來灼人的溫度。雄渾的男子氣息縈繞著周身,他的心房就在她耳邊,“咚咚咚咚”地跳動著,她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她從未跟男子靠得如此近,身體是抗拒的,但又動彈不得。因為她知道,這樣親密的距離,亂動會更加危險。她的力氣於男人而言,恐怕弱如小雞。

“你又來了。”蕭衍的下巴靠在她的發頂,緊緊地抱著她。

這話是什麽意思?

然後他就沒動靜了,頭頂傳來深重的呼吸,好像睡著了。

其實蕭衍以為是在夢裏,並不知道身邊這個是活生生的人。

萬籟俱寂,唯有短促的更漏聲,和兩個人交纏在一起的心跳。

王樂瑤趴了一會兒,感覺到腰上的手勁松了,才嘗試著從他身上爬下來。她稍微整理了下衣裙,面頰滾燙,還是把他的手放進毯子裏。

她搬了胡床坐在榻邊,看著他的睡顏,已經不像剛進來時那麽緊繃,而是放松的,沒有防備的,看著便沒那麽嚇人了。

她忽然不敢看他,腦海中盡是剛才躺在他身上的情景。她甚至不敢想,這個人平日都做什麽夢。

不久,許宗文敲門進來查看,喜道:“陛下脈象穩定,應是無礙了。”

王樂瑤松了口氣,蕭衍無事,她就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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