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身後突然有聲音傳來，我忙回身去看，只見蘇莯一身青袍雙臂微垂立在那裏，定定的看著我，昔日滿是溫情的眼中此刻全然被痛苦包裹，我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又茫然的回頭看了眼得意之色溢於言表的雲芙，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太子宮外站了一夜，蘇莯也未讓我進去。我突然覺得心痛，如刀絞，如針刺，我沒有幫助蘇煜脫離深淵，卻將自己稀裏糊塗的扔了進去。

我一遍又一遍的對蘇莯說：“那不是我的真心話，因為我想幫助蘇煜擺脫雲芙。”可是後來想想，如果自己在那個當下跳脫出來，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也會同蘇莯一般誤解自己。愛這個字太重，太沈，我從不敢輕易出口，哪怕是對蘇莯，我也只敢在他面前撒嬌般念著：“玉兒喜歡莯哥哥。”只那一愛字，即便在心底，也是反覆試探著，猶豫著，思量著，它重重的砸在我的心裏，卻只能輕輕的默念出。因為我怕輕而易舉的說出來，是對它的不尊重。

可惜，這番話無法對蘇莯說出。

宴席大擺三日，賓客盡歡，看著歡歌笑語的他們，我只覺落寞，人人都道神仙逍遙，無憂快活，卻哪知各有各的煩惱，各有各的苦楚，他為三兩美酒不得飲宴鬧脾性，他為千年道行高低與之爭論不休。而我，只為蘇莯的沈默不見憂傷不已。

蘇煜卻和往日不同，異常積極的參與在宴會之內，那個高傲的須臾二皇子似乎又回來了。這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

無為道人是在宴會第三日來的，與帝君寒暄兩句便朝太子宮而去，我悄悄隨後，趁其不備，跟在他身後準備偷溜進宮。他卻笑道：“萬事強求不得，何苦如此固執。”

我悻悻的從他身後出來，行禮道：“見過道人。”

他仍笑道：“緣來緣去，自有定數，放下執念，自得自在。”

“道人。”我跪地道：“還望道人能收玉兒為徒，玉兒此生只願追隨莯哥哥，若是道人為難，那就求道人將玉兒道行散去，玉兒願回歸本元，只做大皇子頸上的一顆平安墜，只求能伴隨左右。”

無為道人嚴肅道：“我與他師徒緣分尚未到，此次過來，一是賀帝君仙壽，二是來探望他的身子，你不必如此，先下去歇著就是。”

我怕他誆騙我，仍是跪地不起，他似是懂我心思，笑道：“放心去吧。”我一番思量，想著神仙戒律之一就是不打誑語，才起身離去。

須臾四下喧鬧異常，我不知該去哪裏躲躲清靜，遂一路撿著人少的地方朝前走，在一僻靜處，突然看到蘇煜俯身勾著雲芙的下巴，臉頰泛紅，似有醉意。這令人尷尬的場景我本想逃離，卻隱約聽到他們在說話，遂朝前走了幾步，躲在一處假山後，才隱約聽得清他們的對話。

只聽雲芙道：“如何？我答應你的都已做到，你要如何報答我？”

蘇煜笑道：“你不是一心要做我的王妃嗎？如你所願。”

雲芙又道：“你的心願，可不僅僅如此。”

蘇煜道：“等他離去，我離成功也就不遠了，而你，可就不僅僅只是我的王妃。”

雲芙笑道：“你還是不夠狠心，不忍斬草除根。”

蘇煜再不言語。

我突然想到仙師傅對我的勸導：“不要妄加猜測別人的所思所想。”對於此刻我偷聽到的對話，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妄加猜測，也許是我會錯了意，也許是蘇煜醉酒說了胡話，也許，這一切都是雲芙使得詐術。

我多想上前問個明白，殘存的理智卻告訴我要快些離開這裏，忘記這裏聽到的看到的。我不相信雲芙，卻不能不相信蘇煜，有一剎那，我為自己懷疑蘇煜而深感愧疚。

卻不知道，還有更多的不安在等著我。

蘇莯消失了。

從宮人那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去仙師傅藥房的路上，當我飛奔到太子宮時，在宮門處撞上了朝外走的無為道人。

我急急拉著他問：“莯哥哥呢，莯哥哥去哪裏了？”

無為道人搖頭嘆道：“那孩子用了須臾秘術將自己隱藏起來，貧道怎麽找也找不到。”

“須臾秘術？”我急道：“帝君和仙師傅一定可以找到他的，我們這就去找他們。”

無為道人將我攔住，道：“沒用的，他用自己的血啟動了隱身咒，即便是帝君和仙師傅也無能為力。”

“為什麽，莯哥哥為什麽要這麽決絕。”我慌忙跑向他的房間，希望他正躲在某處等我來找，可是我翻遍了整個太子宮，也未見到他的身影，書桌上還有他前兩日未寫完的字，床邊還整齊的放著我給他清洗幹凈的衣物，茶壺內，茶水尚熱，房間裏，似乎還有他的氣息，一切如往常，就如他還在一般，“他不會離開我的，莯哥哥一定會回來找我。”

我倚在他床邊，感受著他的氣息，等著他突然的出現。

帝君派出大批的宮人去尋找，已過三日，須臾境內翻遍也未找到他的蹤跡。又派一些法力高深的宮人出須臾去尋他，一直也未有消息。中間，蘇煜來太子宮裏看我，我想質問他，卻不知該從何質問，也因惦念蘇莯，無心理會他。

幾日水米未進，我幾乎癱在床前，他上前要將我抱起，我使出渾身之力將他推開，我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這般厭他，那些未曾證實的流言這幾日時常在我耳邊響起。有說蘇煜這次回來是奪太子之位的，有說蘇莯消失一事是他所為，也有說他和雲芙之間有不可告人的勾當。

看著眼前樣貌並未變化的蘇煜，我卻覺得陌生。

他輕喚我一聲：“玉兒。”

我急制止他，“蘇煜，求你了，不要再說話，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過往所有未解之謎蜂擁而來，那個承載著所有秘密的人就在眼前，而我，卻無力去問，我只求蘇莯能夠回來，我會將那些誤會一一解釋給他。

也許是我的話傷到了蘇煜，他留下一句“你是我的”便拂袖而去。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會是蘇莯的。

又等了兩日，還沒有蘇莯的消息，我只好去求仙師傅，求他送我離開須臾。幾日未見，硬朗的仙師傅也憔悴了不少，這些日子以來，他一刻不停的在尋蘇莯，想是累急了。

他原是不同意我的請求，卻拗不過我的極力相求，嘆了聲：“真是個傻丫頭。”便將我送出了須臾。

我用自己淺薄的道行行走在天地間，走過山川原野，走過了曾向往的人間，也踏上過幾番艱難才上去的三重天，我經歷了未曾經歷過的春秋冬夏，可是蘇莯一直沒有出現。

沒有人知道他躲去了哪裏，更沒有人知道他為何突然離去。我每天從絕望中睡去，從噩夢中驚醒，然後鼓足勇氣上路，期盼著下一個拐角就會與他重逢。可惜，我沒有那般好運，我從不曾得到過上天的垂憐，只有心中那僅存的幻想再支撐著自己，我唯有相信自己。

就在我快要忘記須臾，忘記蘇煜時，一場疾風將他帶到了我面前。我理了理被風吹的四散的發絲，在淩亂間看著站在我面前的人影，我木訥道：“你怎麽來了？”話才出口，突然激動道：“你是不是找到莯哥哥了？”

他沒了年幼相識時的乖張霸道，也沒了後來從雲山回來時的沈默哀傷，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蘇煜，只讓我感覺到陰冷之氣。他替我拂去垂落在額前的發絲，聲音淡漠：“終於找到你了，我的玉兒。”

我側身躲開他，退後幾步，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還要去找莯哥哥，就此別過。”

他一把將我摟進懷中，嘴角輕揚，笑道：“我會幫你找到他的。”那絲笑意，陰冷無比。

“你能幫我找到莯哥哥？”我疑惑的看著他，心中雖多有不解，可還是求他道：“求你幫我找到莯哥哥，求你了。”

“好，我答應你。”他將我松開，眉目帶笑的看著我，道：“不過，你要配合我做一些事情。”

我連連點頭，“只要能找到莯哥哥，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話音才落，便有一把利劍落在我的頸上，我驚懼的看著蘇煜，不解道：“你這是做什麽？”

他不理會我，只對著四方厲聲道：“蘇莯，你若想要看著她死去，那便好好的看著。”

“蘇煜。”我驚恐的望著他，極力想從他淡漠的神色中讀出他的真實意圖，卻不知為何，這個與我自幼相識的玩伴，這個我曾以為自己對他甚是了解的朋友，此時我竟再看不透，“你這是為何？”

他看著我的眼神中突然有了悲傷，只是一閃而過，“玉兒，對不住了。”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我的頸上一絲疼痛入心，看著手上鮮紅的血，再看著已然陌生的蘇煜，我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活在一場夢裏，一場紛繁覆雜盤絲錯節的夢裏。“如果這樣就能找到莯哥哥，我願意配合你。”直到現在，我仍願意相信他，趁他不備，出手將那稍稍離開我的利劍緊握住抵在自己頸上，“蘇煜，我不管你要達成什麽目的，我只要你幫我找回莯哥哥。”說著，我用盡全力將利劍往我頸上送，卻被一道法力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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