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裏的路錯從覆雜，對於才入王宮的我來說，自然而然的，在驚嚇之中，暴雨之下，我定然是要迷路的。本想著找個宮人問問路，可不知為何，眼下四處不見一人，我只好躲進一處檐下，暫且避避雨。於我這種好奇心頗重的人來說，避雨又怎會是簡簡單單的立在屋檐下做賞雨狀呢。看這處地方安靜空曠，約莫是荒廢掉的偏殿，我便推開殿門準備溜達進殿內四處參觀一下。

若說人生處處有驚喜，倒不如說人生處處有驚嚇來的更妥當些。就在我推門而入的一瞬間，一根粗大的木棍迅速的朝我腦袋上落下，我雖學藝不精，可躲掉這種小危險於我而言還是小兒科。我才躲掉危險，正要抓行兇之人時，忽見一衣著破爛披頭散發的瘋癲女人朝裏間跑去，邊跑邊叫：“有鬼！哪裏來的惡鬼！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

“有鬼？我看你才是鬼吧。”我本著八卦之心無處不在的原則，跟著那瘋女人進了裏間，其實我就是想看看她是真瘋還是裝瘋，因為莫風曾告訴過我，不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也不要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他這一理論我曾視為謬論，女媧造人，並不是胡亂拼湊揉捏而成，嘴巴用來吃喝說話就如眼睛用來觀察和掉淚，鼻子用來呼吸和流鼻涕就如耳朵用來傾聽和產生耳屎，存在即是天理。

可是，莫風的言談舉止就有那麽一種魔力，讓我不覺間就牢記於心並厚顏無恥的忘記自己的博學多聞。

瘋女人躲在柱子後面透過臟亂的頭發觀察著我，見我慢慢靠近，聲音緊張且顫抖著警告我：“你別過來！別過來！”

我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細細的觀察她，師傅曾教導我們觀察之法則不外乎是中醫的望聞問切，可當下，這一法則似是行不通，只一望別難住了我。她的臉色被汙穢之物遮掩，又被淩亂的頭發擋住，我除了能憑聲音證明她是個女人之外，再不能證明其他，話說，也許她也不一定是個女人。

接下來我只能運用問這個法則，“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即便我的聲音已柔和到了極致，瘋女人還是警惕的看著我，並不答話。我只好再道：“放心，我是個好人，不會傷害你的。”這話才出口，我便兀自笑了起來，不怨她不相信，這世上自稱好人的人多了去了，倘若細細算起來，又有誰能問心無愧的算得上真正的好人，就算是我，也不敢保證從未做過壞事，好人這個準則太難評判。

為了降低她的防禦心，我後退了幾步，“我叫莫月，是落玉殿的宮女，因才入宮，不小心迷了路，敢問，我該怎麽稱呼你？你能告訴我回去的路嗎？”她仍不言語，只躲在柱子後面看著我，我與她僵持許久，最後只好敗下陣來，恰在這時聽到石頭尋我的聲音，我便匆匆跑出了殿外。

只見石頭打著油紙傘正在喚我，見我從殿內出來，忙上前遞上傘，焦急道：“姐姐讓我好找。”

“剛才從流雲殿出來，不小心迷了路。”許是尋我太急，只見石頭額上冒著密密的汗珠夾雜著水珠，我伸手將其擦掉，問：“你找我有事？”

“大王回了落玉殿，要見姐姐，姐姐快隨我去吧。”石頭說著，便拉著我匆匆朝落玉殿跑去。

“大王找我何事？”

“姐姐忘了，你現在是大王的近身侍女，自然要隨身伺候在側的。”

好吧，經這一鬧騰，我都忘記了自己入宮的身份。可是剛才那個瘋女人又是誰？我不免好奇地問石頭：“剛才那殿裏面有一個瘋女人，你可知道她是誰？”

經我一問，本是匆匆趕路的石頭急急立住了腳步，悄聲道：“姐姐你見著了？”

“嗯。”我不解其意，“你這是什麽意思？”

石頭警惕的四下望去，見無外人，才悄聲道：“那裏住著的就是瘋了的德妃娘娘。”

我這才想起石頭昨日跟我提過的曾經死了瘋了的妃子，“她怎麽會住在這裏？為什麽沒有太醫醫治也沒有宮女伺候？我看她渾身臟兮兮的，實在是可憐。”

“有雲妃娘娘在，誰敢給她醫治。”石頭又壓了壓聲音，“姐姐以後就別來這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又問：“大王知道這事嗎？”

“自然知曉，只是她已然瘋了，再不能伺候大王，日子久了，估摸著大王也把她給忘了。”說完，石頭便催著我往落玉殿去。

我才入殿門，便聽到蘇煜冷冷的聲音，問：“你去哪了？”

“方才雲妃娘娘喚我去流雲殿，回來的路上迷路了。”我邊回話邊上前，問：“不知大王找我有何事？”

“你好大的膽子！”

他態度的突然轉變讓我惶恐不安，思慮一番也不知是哪裏做錯了，慌忙跪地道：“不知我哪裏做錯了，還望大王恕罪。”

他卻不語，先飲了一杯酒，又細細打量了我一番，才道：“在孤面前，竟敢自稱我，怎麽，宮裏的規矩還沒學會嗎？”

原來如此！對於自己犯的這個低級錯誤，我還是找了個借口原諒自己，“興許方才是在流雲殿裏太過緊張，才導致我，不，才導致奴婢口誤了，還望大王恕罪。”

我前面說過，即使好人如我，也會有做壞事的時候，把這個責任推給雲妃娘娘，想來蘇煜也不會太過苛責我。

“怎麽，雲妃欺負你了？”

“那倒沒有，只是第一次見雲妃，太緊張了。”垂在地上的腦袋碰在冰涼的地板上，嘴唇幾差碰觸的地方是一塊沒有清洗幹凈的汙漬，我忙用衣袖將它擦掉。

“起來吧。”

我正要起身，他突然將手伸到我面前，方才冰冷的神色已經收起，現下雖然並無高興的神色，卻也溫和了許多，果真帝王之心不可揣測。只是我並沒有搭著他的手起身，首先我還沒有那般柔弱無骨，其次，這世間，除莫風之外，我再不願和其他異性有身體的接觸。

他的手在空中頓了頓，便收了起來，遂起身離去，留下一句：“把地板擦洗三遍才準吃飯！”我相信這是□□裸的報覆，卻必須心甘情願的接受這個殘忍的懲罰。

正式當值的第一天，我便將落玉殿的地板擦洗了四遍，想著自己入宮的目的是為了渡他，沒想到卻是自己在歷劫，不免心中一陣惆悵。本想回去休息，又想著晚些時候還要伺候他用膳梳洗就寢，來來回回太麻煩，便蹲坐在殿門旁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被宮人叫醒時，天色已晚，“大王今夜留宿流雲殿，不需要你伺候，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我本應該欣喜若狂的奔回自己的房間，可因饑腸咕嚕實在無力，只好連挪帶爬的回了房間。若說人生還有驚喜，那便是最可愛的小石頭，他早已拎著餐盒在門外等我，夜色疲憊下，我不免感嘆道：“你真是我的貴人啊！”

“知道姐姐被大王懲罰，想著一定累了，我就去廚房給姐姐準備了些吃的，姐姐快吃吧。”石頭利索的將各色吃食擺放在桌上，我一通風卷殘湧，才將把自己餵飽一點，終於想起還有一重要事要問石頭，遂急抹掉嘴角殘留的物體，問：“你對那德妃娘娘知曉多少？”

“姐姐怎麽又問起德妃娘娘的事情了？”石頭仍如往常一般，警惕的四下看看，想來在這深宮之中他過的該是多麽謹慎小心，“宮人們都不願意提起的事情，姐姐以後也莫要再提了。”

“我就是好奇，你給我講講唄。”見他疑慮，我忙舉起手來發誓，“我保證誰都不說，只把你說的都爛在我肚子裏。”

石頭還是猶豫不決，我便繼續央求，直到他被我搖的不得不妥協，“那好吧，我就只將自己知曉的事情給姐姐說說，不過你一定要保證聽過就忘了。”

我欣喜道：“我保證！”心裏卻在得意：“這傻孩子，真好哄騙。”

石頭這才緩緩道來：“我入宮時，德妃娘娘已經瘋了，我所知道的事情也是從一些從前的宮人或師傅口中聽來的。德妃娘娘是大王娶的第二個王妃，另外兩位王妃分別是錦妃和素妃，這三位王妃身世品性相差無幾，一直和睦相處，倒也融洽。後來德妃娘娘就有了身孕，一日大王從宮外又帶了一名女子入宮，便是雲妃，雲妃娘娘的來歷至今無人可知。雲妃娘娘入宮後，和其他三位王妃相處的極為不睦，宮人們都說她是仗著自己的美貌和大王的寵愛才持寵而嬌，三位王妃時常受她的欺辱，也曾讓大王出面主持公道，然而，大王只是隨意敷衍了過去並未真的責罰雲妃。慢慢的，宮中的氣氛便愈來愈不安，先是錦妃娘娘失蹤，後是德妃娘娘瘋癲，再沒多久，素妃娘娘也不見了蹤影，大王派人調查了此事，卻無結果，最後也不了了之，自此，宮中便只剩下雲妃娘娘一人。”

我咬著一塊兒糕點問：“你不是說德妃娘娘有了身孕嗎？那孩子呢？”

石頭回：“德妃娘娘瘋癲之後，就一直被囚禁在你今日誤入的偏殿，那孩子至今也無人知曉是否生了下來。”

“這是什麽意思？”

石頭嘆道：“深宮之內，失了寵的妃子活的還不如草芥，更何況那德妃娘娘癡癡呆呆的也無人肯去照料，宮人每日只在黃昏時送去一餐，把餐食放在殿外便匆匆離去，有誰還會在意她的生死。”

“那大王也不管嗎？德妃可懷著他的親骨肉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入宮時，德妃已是現在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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