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趁康道然熟睡，香滿又輸了些靈力給他，自己則體力不支昏倒在一旁。清晨，康道然醒來時，發現香滿在一旁昏睡著，想來這些日子照顧自己著實辛苦，便不忍心將她叫醒，只輕手輕腳的將她抱到自己床上，仔細的蓋好被子。由於靈力漸失陷入昏沈，康道然的動作並未弄醒香滿。

久未下床的康道然今日只覺通體舒暢，如今又聞得外面鳥語花香，院中家丁來來往往好生熱鬧，不禁好奇走出房門，一路尋著聲音走去，直到來到囚禁玉蘭的後院。

眾人只道是他尋著聲音來看熱鬧，只略行了禮便各忙各的去，康道然在院中無所事事的走動著，直到看見那掛在門上的鐵鎖，才住了腳步。

白日裏看守玉蘭的家丁人數本就不多，況今日又要在此做法，各處都要人手幫忙，因此並未有人守候在旁。

再說那康道然不過十六七歲，對周遭事物仍是多有好奇的年紀，便趁著眾人不備，偷偷轉到房屋後側，趴在一處縫隙處往裏看。這一看不打緊，正好對上了玉蘭烏黑發青的雙目，新婚之夜的巨變驟然顯現眼前，驚的康道然一聲慘叫昏死過去。

香滿醒來時，未見康道然的身影，便匆匆忙的跑出去尋他，才踏出房門就撞上了一行眾人，只見家丁們擡著臉色煞白的康道然慌忙進了房間。

香滿急拉住一人問發生了何事。

家丁慌道：“估摸著是被少夫人嚇到了。”

香滿心中明白個大概，忙上前去看康道然，這邊廂，眾人忙亂著，有去找康慶安的，有去找莫風的。

香滿仔細查看了康道然的氣脈，發現他此時已是氣息微弱，再不能耽誤醫治，便厲聲將眾人逐出房間，仔細關緊了門窗。隨著靈力入體，康道然漸漸恢覆了血色，氣息也平穩了許多，香滿卻是體力不支，昏昏沈沈的撐著身子。

康慶安和莫風聞訊趕來時，康道然已恢覆了神智，正握著香滿的手，柔聲道：“你待我真好，雖與你相識不久，可在初次見到你時，我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如今，你又幾次三番的救我，香滿……”康道然握著香滿柔弱無骨的手，滿含深情道：“你,你可願意嫁給我”

一席話惹得香滿淚如雨落，往日種種湧上心頭，與韓家三少爺的前生，與康道然的今世，一時間，內裏早已是哭的肝腸寸斷。

看著無聲掉淚的香滿，康道然慌道：“莫非，莫非你不同意？”

“不，不。”香滿忙搖頭，又慌亂的點頭，哭問道：“你可真心實意要娶我為妻？”

康道然連連點頭，眼中含淚道：“我對上天發誓，我康道然今生只娶你香滿為妻，如若違誓……”

香滿忙攔住他，於俗世之人而言，起誓之法不過是給予被承諾之人一顆定心丸，而於香滿這般有修為之人，最怕的就是這毫無顧忌的起誓，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換取一方安心，香滿不願，更害怕，相較於這顆定心丸，她更希望的是康道然的平安。

“我嫁你。”

在場眾人聽得香滿如此一答，頓時沸騰起來，康慶安往日緊皺的眉頭也終於舒展，香滿的家世現已查清，他已然放心將自己的獨子交與這般賢淑溫良的女子。故而，即刻命管家張輔找人挑選吉日，準備迎娶之事，一並準備的還有玉蘭的一紙休書。

周遭因喜慶的消息而歡騰不已，只有莫風一人獨在一側靜靜地看著這場戲，眉峰緊鎖。

大婚定在五日之後。

天未亮，康家上下早已是忙做一團，預備吃食的，張燈結彩的，四下打掃的，門前迎來送往的好不熱鬧。來往賓客中，多是喜慶吉祥的恭賀之語，可與市井流民一樣，同是有疑惑之處。

“誰家的姑娘竟如此膽大，竟敢嫁到康家。”

康府往日蹊蹺之事，人們並未忘記。

“聽說康老爺特意安排了姑娘住在宅子裏，免去了迎娶之事。”

“這雖不合禮數，倒也是一萬全之策。”

在喧嘩熱鬧，各懷心事的宅院裏，香滿的院落倒是顯得分外安靜。妝發已畢，一身金絲鸞鳳猩紅嫁衣襯得香滿的臉色愈發蒼白清瘦，趁梳洗的女婢離開，莫風悄然入內。

“你可想好了？”

香滿被突然而至的聲音驚了一下，回身見是莫風，才定了心神，緩緩坐於鏡前，看著鏡中憔悴的臉龐，眸中淡淡一抹笑，“怎麽？你怕輸了？”

“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

“喲。”香滿笑著起身，走至莫風身前，玉指輕抵在他的胸前，又覆往日魅惑的笑意，“我們莫公子竟然也會憐香惜玉了，莫非，你愛上了我？”未等莫風開言，自己先顫顫的笑了起來，未幾，收了笑聲道：“莫公子別忘了我們的賭約。”

“我來只是想再為你輸些靈力。”莫風早已察覺到香滿靈力漸散，怕她支撐不過今夜，再惹事端。

“不用！”香滿背對著莫風，冷冷道：“多謝莫公子的好意，我還撐得下去，只要你別忘了我們的賭約就好。”微有停頓，又道：“今夜是我的大喜之夜，我自不會大開殺戒，回去告訴你的小師妹和那位少俠，明日一早，我就送他們去六道輪回。”

本還要再勸，卻被香滿下了逐客令，莫風只留下一句“你好自為之”便匆匆離去。

清月輕懸，花香四溢，康家大宅終於散去喧嘩留得清凈，玉蘭因被香滿施了法術，這幾日再未哭嚎。

新房內，紅燭搖曳下香滿顧盼生姿，看的康道然喜不自勝。

“香滿，你好美。”

玉指抵唇，微慍道：“還叫我香滿呢。”

康道然恍悟，忙輕打了自己一記耳光改口：“是了，是了，如今你已是我夫人。”說話間的功夫，親手斟滿了杯中酒，遞與香滿一杯，道：“夫人，請。”

香滿笑著接過酒杯，一飲而下後笑問：“你可是真的愛我？可是真心要娶我？”

“那是自然！”康道然為表自己的真心，緊拉住香滿的手將其放在自己的心口處，真心道：“若不是你悉心照料，只怕如今我還纏綿與病榻之上。”又拿手輕撫著香滿的眉眼喃喃道：“這般熟悉的模樣，好似在哪裏見過一般。”

香滿只覺臉頰漲紅，心跳加速，被康道然握著的雙手微微顫抖，身體柔弱無力，想要掙脫開，卻是徒勞無功。

康道然也發現了她的異常，忙問：“你怎麽了？”

“我……我……”正是不知所措時，香滿突然註意到自己的酒杯，忙問：“這酒？”

“噢，原來如此。”康道然緊張的情緒瞬時放松，笑道：“這酒名叫歡喜酒，是專為新婚之夜的夫妻準備的，其實我……”說著，轉身去替香滿倒茶水醒酒，“我原本也不想喝這歡喜酒的，只不過，下人已經備下了，想來喝點也無妨。”

香滿早是靈力不支，因不願虧欠莫風的情意，才每日裏以吸取院中花卉精氣撐著，然而那些俗物只能緩解一時，並不是長久之策。未曾想這一杯歡喜酒下去，瞬時亂了自己的心神，再難支撐，香滿想要施法穩住自己的心神，卻已無用。

康道然端著茶杯走到香滿跟前，擡手遞與她，正欲說笑，忽然變了神色，驚恐道：“你！你！”

“我怎麽了？”此時的香滿，還不知自己早已現了原形。

“妖怪！妖怪啊！”康道然丟下茶杯，慌亂無措的沖出了紅燭迷離的婚房。

香滿想要起身追出去，卻因體力不支昏厥過去。

莫風聽到院中動靜時，忙趕到婚房，正巧撞上急匆匆趕來的康慶安和一眾家丁，張輔見狀，忙道：“正要前去請高人呢。”

莫風邊走邊問：“出了何事？”

“高人快隨老夫一同前去看看。”康慶安急道：“老夫正要歇息，道然突然沖進房間，面色驚恐地喊著有妖怪有妖怪。”

“糟了！”莫風聞聽此言，忙快了兩步沖進婚房。

眼見香滿已是靈力消散，忙輸了靈氣將她喚醒，只因香滿已在眾人面前現了原形，無法再替她隱瞞。迎著眾人驚恐的目光，香滿再尋不到康道然的身影。

康慶安氣惱道：“想來我康家往日出的那些稀奇事，都是你這個妖怪所為！你說！你為何要禍害我康家！”

“禍害？”一聲苦笑，香滿本要起身，卻癱軟在地，無力道：“如今，我竟不知道究竟是我禍害了你們還是禍害了自己？”

康慶安哪裏還聽得進去香滿的話，只匆匆催促莫風：“還請高人快快施法將這妖怪擒了！”

“我要見康道然。”香滿憔悴的神色下，一雙眸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此刻只剩哀怨。

“不行！”康慶安惱道：“老夫決不允許你這個妖怪胡作非為，禍害我的兒子！”

香滿並不理會一旁氣惱不已的康慶安，只對莫風道：“我只想再見他一面，求你了。”

莫風雖不知道香滿要做什麽，可現下這般情況，她已無力再使用法術，康道然也不會有危險，遂對康慶安道：“請康少爺過來。”微頓，又道：“放心，有我在此，康少爺自會無礙。”

聽莫風所說，康慶安雖有些許擔憂，卻也不再執著，使喚了張輔前去將康道然帶來。那康道然早已是嚇得六魂無主，哪裏還走得動路，最後是被兩名家丁攙扶著進了婚房。

還未入房間，便聽他驚恐道：“妖怪！有妖怪！我不要進去！放開我，我不要進去！”見到癱軟在地上的香滿時，更是驚懼連連，“她要害我！她要害我啊！爹！快殺了她！快！一定要殺了她！她是妖怪！她要吃了我，她一定會吃了我的！”

香滿掙紮著坐起身子，一聲苦笑：“才將一杯茶酒的功夫，所有的甜言蜜語就換成要殺了我。”香滿環顧四下，這間屬於自己的新房仍是紅燭搖曳，婚床之上喜被之下，還放著寓意著早生貴子的吉物，木窗紅墻上，喜字不知為何已碎了邊角。看著眼前模樣與韓家三少爺一摸一樣的康道然，她突然釋懷，眼前的康道然就只是康道然，一個不愛自己並且畏懼自己的懦弱少年，而那個深愛著自己的韓家三少爺早已消失在六道輪回之中，帶著對自己的愛意永遠的消失了。

“這麽多年了，我究竟還在等什麽？”突然悲從中來，香滿一口鮮血噴出，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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