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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落身長清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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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落雪飛,北風緊,四海蒼茫無望,我在一塊臨崖的青石板上醒來,看著身下萬丈深淵,即便是臘月寒霜,我仍是驚出一身冷汗,顫抖著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不知所措時,衣袖突然被一道力量扯著,將我拖下了青石板,身子才將落在地上,那塊青石板便發出一聲沈悶的聲音,帶著雪花落下無底懸崖。

崖上狂風呼嘯,我將散亂無章的頭發捋了捋,這才看清眼前之物,竟是一條渾身漆黑毛色的黑犬,此刻正安靜的蹲在我腳邊,雙眼炯炯有神的迎著我疑惑的目光。細細看去,竟是有幾分熟識,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身後突然傳來輕靈的聲音:“姐姐坐著別動,我這就來救你!”

我尋聲望去,只見遠處一身鵝黃少女艱難的踏著積雪朝我跑來,積雪已漫過膝,她不過是五六歲的年紀,瘦弱的身體歪歪扭扭的與腳下的雪路抗爭。

當鵝黃少女終於走到我面前時,我早已耐不住地上的寒霜自行站了起來,她緊緊拽著我的手道:“姐姐小心,這懸崖旁有幾塊散石已松。”

得她提醒,我忙立住腳步,不敢隨意動彈,並緊緊牽著黑犬項上的繩子,問鵝黃少女:“你是誰?這是哪裏?”

“我叫明蟬。”鵝黃少女雙眸如水,唇紅似梅,白潔的面上露著明媚的笑容,聲音如山谷鳴翠,“這裏是長清崖,姐姐快跟我走吧,師傅在等你呢。”

長清崖?師傅?明蟬?再如身旁黑犬。我絞盡腦汁回想著他們曾何時出現,又與他們有何交集,卻是頭疼欲裂,思而不得。只好再問明蟬:“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明蟬笑道:“今兒一早,師傅就命我和小九哥哥出來尋你和另外一位哥哥。”話音落,便伸出白嫩的小手緊緊握住我冰涼的手,催促道:“我們快走吧。”

我仍是困惑:“你師傅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明蟬並未停下腳步,只是回身對我笑道:“師傅師從南極仙翁,道法頗深,想要知道姐姐落身的位置並不難。”

我正再欲開口詢問,卻被明蟬止住,笑道:“姐姐快隨明蟬回去吧。”

一路之上皆為寒雪,茫茫一片微微刺眼,我不知明蟬將帶我去哪裏,只默默地隨著她蹦跳的腳步朝前走去,黑犬緊跟在我身後,我幾次催它去找自己的主人,它卻緊緊盯著我不動,後來我也就作罷,任它跟著。

雪路難行,前方無盡,思緒散亂的我直到明蟬指著前方竹青柏翠的院子說“那裏就是長清居”時,才稍許定了心神。

長清居,又是一個陌生到毫無印象的地方。

跟著明蟬由竹門進入,鵝卵石鋪就的道路兩旁只栽種著青竹與翠柏,我卻聞到了清冷花香,不覺四下望去,卻尋不到那香氣何來,遂問身前的明蟬:“這香氣似是紅梅,可看這院中卻並沒有栽種,那香氣何來?”

明蟬回身笑道:“卻是紅梅香氣呢,這院中原本並無栽種,因我喜歡,就請了師傅的意在我屋後栽了兩株。”說著,伸手指向左廊深處,奶聲奶氣道:“後面就是我和小九哥哥的住處,這兩日紅梅開的正好,一會兒領姐姐看看去。”

隨著明蟬擡步入階,還未進入前廳,便有一陣檀香撲鼻而入,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後的黑犬突然有些異常,尾巴不住的搖擺,身子也不停的扭動,似乎想要沖進前廳,卻又顧忌著我的臉色不敢上前。

莫非裏面有它的主人?

我疑慮著隨明蟬而入,只見庭中擺設簡單,不過是居中一張紫檀木榻,兩旁各兩把紫檀木椅並一張紫檀方桌,木榻前方是一香爐,此時正檀香縈繞。

木榻之上正坐著一位素衣白袍駘背鶴發之人,此刻正笑看著我。

明蟬向我道:“這就是我們的師傅無為道人,姐姐還不快拜見師傅。”

“我們的師傅?”明蟬這話讓我頗為驚訝,我雖記不得往日之事,可眼前陌生之人之事倒是可以確定此前並無交集,平白無故的怎會多出一位師傅?

就在我疑慮之時,身後有男子聲音傳來:“老者可否告知我為何在此?”

我回身尋聲望去,這才發現身後側五步遠的地方立著一位青色衣袍的男子,朗眉星目,面如白玉,看年紀,約莫與自己同歲,他懷中抱著一白色肉球,仔細看去,竟是一只白貓,他的腳下,黑犬正坐立不安的望著白貓。原來,它方才興奮之態是因為聞到了白貓的氣味,此刻白貓緊緊躲在男子懷中,躲避著黑犬熱情的眼神。

聽男子所說,想來與自己的境況大約一致,我遂將目光從他身上移到無為道人身上,“他想知道的也是我想知道的,還望老者相告。”

無為道人目中帶笑凝視著我二人,緩道:“從何而來,因何而來,不過皆是圓你二人與老夫這一段師徒之緣,歷歷往事如風入月,無需再尋根究底。”

我快速將無為道人的言論在腦中過濾一遍,經總結得知這番言論的根本宗旨就是:你們想知道的事情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可是我仍不得不提出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那麽,我是誰?我叫什麽名字?”

名字這件事情的衍生,不過就是人們需要找一個代號稱呼一人一物,將代號安在其身上,以便記得清楚,記得明確。隨著日子漸長,人們也就模糊了名字最初的意義。起初,也許就是張三李四王五趙六,後來,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在滿足了溫飽之後,在無所事事之下忽然想要開始追求更高的境界。

面相欠缺的開始追求易容脂粉,身材欠缺的開始研究健身武術,而最簡單卻又最難的,是稱之為代號的名字,有文化的翻箱倒櫃找出楚辭詩經論語大全,從裏面挑挑揀揀的找出一個自己想要成為其意境之美的名字,文化知識欠缺的,就去找稍有文化的人為自己或後代起名,又或者從天地萬物和自身的理解認知中挑揀幾個好聽且寓意美好的字眼拼組成一個名字。

為何說起名是最難的,那是因為名字這個符號一旦安在一個人的身上,就要充分發揮出它作為符號的生命力,否則就是在摧殘一個神聖的符號。就如你不能為一個深宅大院的美貌小姐取名叫做王狗剩一樣,你不能為一個瘸腿眼歪的漢子取名叫馮純純。

這就是我為何會在萬分好奇之下從眾多問題之中挑出一件至關重要的問題來問無為道人,他不讓我們尋蹤問跡,讓我們的往事隨風隨風再隨風,可在隨風往事中,我總要知道自己身上的代號是什麽,是美貌?還是如花?

更重要的是,我想在自己的代號中能尋到一絲有關於過往的蛛絲馬跡,從而打開一個缺口找到風中往事。

我不想做一個沒有過往的人。

無為道人垂眼稍作沈思,在我漫無邊際的猜測中,他擡眼笑道:“你以後就叫莫月。”又隨手指向我身後的男子道:“你,以後就叫莫風。”

這顯然是無為道人隨口為我們起的代號,看來在代號上著手翻查舊事是不可能了。

我的悶而不快緊接著升級,因為無為道人告訴我從此以後要叫莫風為師兄,而莫風可以選擇叫我師妹或者莫月或者月兒小月什麽的。

我不喜歡做師妹的感覺,總感覺這一個妹字把身份都拉低了不少,譬如如果出去打架,師姐的稱號就要比師妹的稱號威風百倍。

試想兩群惡人相對而立,手中握刀拿劍或板斧,喊著各自助威的口號,開戰前,一方指著中間神秘的蒙面女子道:“這是我們艷絕萬代的大師姐。”

另一方則指著正中一柔弱小女子道:“這是我們可愛無敵的小師妹。”

氣勢頓時高下立見。

“我不要做小師妹。”我委屈的看著無為道人,用自己感覺最甜膩無比的聲音撒嬌道:“我要做大師姐。”

無為道人笑道:“他比你先到,所以按照規矩你只能是師妹。”

明蟬笑著上前對我二人行了個禮:“明蟬見過師兄,師姐。”

我突然發覺,也是有人喚我師姐的,雖心有不快,倒也釋懷不少,遂不甘願的接受了無為道人的安排。

暖簾外突然傳來稚氣男童的聲音:“小師妹,小師妹。”

明蟬笑著迎上去:“小九哥哥,你方才去哪裏了?”

我懶懶的回身看著明蟬口中的小九哥哥,不過是十餘歲的年紀,臉上還存留著此間該有的稚氣,眼神中是一望無底的碧波。

明蟬拉著他的手朝我和莫風走來:“這就是我們的師兄和師姐。”

小九客氣的朝我們行了個禮,“小九方才為師兄師姐準備房間,故而來遲了,還望師兄師姐見諒。”

我連連擺手笑道:“無礙,無礙。”

“他是你們的師弟,叫小九。”說著,無為道人又對小九明蟬交代道:“今日就免了你們的課時,帶你們師兄師姐去熟悉一下周遭環境。”

明蟬聞聽此言,興奮得蹦到我身邊,連連笑道:“姐姐快跟我去看看我屋後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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