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二十二年，四月初七，天大陰，卻無雨。

對於蒼靈府的很多人來說，今天註定是個不眠之夜。因為按照先前傳出的消息，在明天拂曉時分，便會徹底貫通。

也就是說，對各方勢力而言，如果想阻止這條雲道貫通，今天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一旦雲道成功貫通，再想摧毀的話，難度可就要大上十倍不止了。這個道理，大概有點像當年留川河大陣的建造。為了打造那座臨河防線，大離朝廷近乎掏空了半個修煉界的家底。在真正建造完成之前，大陣本身並沒有多少防禦能力。可一旦成功結陣，就算妖族能打下十幾二十個建木陣眼，一樣不會對大陣整體造成致命傷害，修者這邊，還是有很大機會反攻。

所以，今天，也是所有人最緊張的一天。

留川河對面，妖族的進攻，已經近乎瘋狂。最開始的時候，妖族或許還只是因為修者這邊提出來，要收覆雲莽，才會主動進攻留川河防線。但是隨著修造雲道的事情暴露出來以後，妖族的目的，就變成了打過留川河，徹底摧毀那條雲道。

如果這條雲道真的徹底貫通，對於妖族而言，絕對是個相當大的打擊。

為此，妖族這次是徹底亮出了家底，在淪陷區內二十多年積攢下來的炮灰妖獸，幾乎全都趕到了留川河畔。至於高手，同樣數量驚人。坊間傳聞，如今留川河對岸的妖族高手，單單九階大妖，數量就已經過百了！

而對於修者這邊來說，很多兩江本地的門派勢力，同樣不希望這條雲道建成。為此，甚至還有門派主動勾結妖族。雖說後來被發現了，那個門派被人連根拔起。但所有人都相信，界內膽大包天敢勾結妖族的，肯定不止這門派一家，只不過其他的沒被揪出來而已。

在這種局面下，蒼靈府也變得非常危險起來。

從數日之前，城主府便再次宣布，蒼靈城直接實行軍管。整個蒼靈府外圍，聚集了超過二十個戰部，高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但即便這樣，仍然無法完全保證城內的安全。從兩天前開始，城外便偶爾會傳來一聲聲沈悶的神通爆鳴聲，不知道是哪裏又開始進行大戰了。

“這群人還真是瘋了，竟然敢直接攻城？嫌活的太長了嗎？”

衛易最近這幾天，一直藏在離景原這裏，養精蓄銳。而離景原倒是也一直和戰部保持聯絡，對於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也比較清晰。

從兩天前開始，那些隱藏在暗地裏，想要阻止雲道貫通的勢力，終於按捺不住。原本隱藏在臺面下的明爭暗都，開始漸漸搬到臺面上來了。

成建制的戰部攻城！

雖然那些戰部修士，化妝成了流匪，以流匪的身份，對蒼靈城發起突襲。但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戰部修士，會淪落到去做流匪的地步？

很難想象，到底是猖狂到何等地步的勢力，竟然敢直接調動戰部，來襲擊蒼靈城。

這可是府城啊！

調動戰部直接沖擊蒼靈城，等若是在直接打大離朝廷了臉了！這些地方勢力，平時在臺面下和朝廷玩一些小手段，那是一回事。但若是敢真的和朝廷正面開戰，那就是癡人說夢了！

就算幾大聖地門派，實質上在自家修煉界裏，是劃地自治。但在名義上，還是要接受鹹安城作為天下共主。這一點，就連歷史上幾位仙尊在世的時候，都不曾改變過。

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得出來，那些地方勢力，被逼到了何等境地，已經到了直接調集戰部的地步。

“鹹安城的底蘊，這天底下真正能知道的人，其實真的很少。就算老娘我，當年也不過只能接觸其中一部分而已。這些人啊，蹦跶不了多久的。”

素雖然這樣說著，但是城外那越來越劇烈的靈氣潮汐，卻仿佛在宣告著這座蒼靈城已經朝不保夕了一樣。

不過……越亂越好啊！

這幾日以來，衛易一直躲在離景原的府上，將自身調整到了巔峰。

而這些準備，為的就是今夜了。

費文亮的位置，其實並不算難查。畢竟，對方是一位質子，不可能藏得太過隱秘，更不可能脫離聞道院這次跟來的某位夫子的眼線。所以，這位費家公子，索性也沒有過於隱藏，只是周圍的護衛，比想象當中的更強而已。

“再等幾個時辰，便可以把你們給救出來了。”

衛易雙拳緊握，心裏早已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知道，對方為了找到他，很難保證不會對那對母子做些什麽。而且，就在數日之前，經略使府方面，更是已經直接對外放出了那對母子的位置，只等衛易來投。

衛易當然不會那麽傻，直接就這麽撞上去。他知道，經略使府爆出來的位置，要麽就是一處絕地，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誘殺他；要麽就是根本就什麽都沒有，只是為了引他上鉤。

“小衛你真的不打算去瀟湘？”

臨近黃昏，離景原最後一次過來詢問衛易。先前制定計劃的時候，衛易就曾表明，自己接下來已經有了打算，需要去一趟天南。

至於原因，衛易沒有說，因為涉及到宋家的機密，而李景原也識趣的沒有問。

“好吧！”離景原終於還是尊重衛易的意見，平靜道：“只是，此行一別，下次再見，估計就要好些年以後了。以小衛你的本事，日後定然前途無量，要去瀟湘游歷，也不是什麽難事。你我兄弟，日後肯定還有再見面的時候。”

“但我還是覺得……有點對不起離大哥你，還有……老三。”

衛易搖頭苦笑。不得不承認，李景原真是一個布局的天才。如果說先前素的計劃，還有幾個致命的漏洞。那麽經過李景原的重新布置後，至少在衛易看來，這個計劃已經天衣無縫了。

首先，是樂桓需要出手，由那兩位護衛幫忙，暫時離開蒼靈城，做出一副要逃走的假象。

樂桓所做之事，看起來和衛易這頭半點關系都沒有，兩者之間，八竿子打不著。但實際上，樂桓這樣做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引走那位聞道院跟來的夫子。那位夫子，可是實打實的封號真人的水平。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才讓這些質子可以暫時在蒼靈城裏自由活動。

說白了，鹹安城方面，這次是把這些質子送來當人質，但卻不想這些人真正死掉。那些周天境的護衛，固然已是不錯的防衛力量。但要真是遇到大麻煩，還是得由強大的計夫子做底牌。

最大的問題，也正在於此。

這位計夫子的職責，正是為了監視這些質子，同時也是保護他們。只要這位計夫子還在蒼靈城，衛易接下來的計劃，就絕不可能成功。

就算成功，僥幸挾持住費文亮，換回那對母子之後，衛易這邊也沒把握逃掉。

這也是素的意思。

所以，這時候就需要樂桓幫忙，暫時把那位強大至極的計夫子調開。這樣，衛易才有機會下手。

夜幕降臨，衛易終於打算離開，準備動手了。

“那……大哥，後會有期，他日瀟湘再見！”

衛易朝離景原重重行了一禮，又向洛飛飛和離筱宓兩人告別。然後，身上靈壓陡然隱匿的一絲不露，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你為什麽不阻止他？”洛飛飛看到衛易消失之後，神情有些擔憂，不忍道：“這種法子，到底還是太冒險了。等雲道修好之後，我洛家高手從鹹安城到了，付出些代價保了小衛，不是更好嗎？或者……直接攔住他，不讓他去冒險，不就好了？”

離景原聽到這話，只是微微搖頭。

“那對母子與他關系非同一般。那種情分，若是他真的不去救，我反倒恥於和他做兄弟了。”

“至於洛家的高手……洛家雖強，但終究身在離都。想保下小衛不難，但若想再救下那對母子，難度就大了。就算洛家肯做這種事，事後只怕也會以此為要挾，要小衛直接聽命於洛家。那樣的結果，同樣不是你我願意看到的。”

洛飛飛也是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出身世間頂級大家族，而且還是家主嫡女，她自然也無比熟稔個中門道。像洛家這種大家族，在應對很多事情上，是不可能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就算洛飛飛是洛家嫡女，同樣如此。因為，到了洛家和兩江經略使府這個級別，這要是欠一個人情，那回頭真的就不知道要用多少人命去還了。

更何況，洛飛飛如今在名義上，早已被洛家逐出門戶。當初這個消息傳出的時候，離都那邊可是沸騰了好一陣功夫。洛飛飛事後倒是也知道了此事，只是不知道為何，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總覺得，小衛身上，總還是有我看不清的底牌。”離景原忽然說道。“所以，我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心，覺得他這次一定能夠成功。”

離景原說話的時候，眼神當中閃過一抹自信的神采。

……

蒼靈城今天的夜晚，似乎格外的熱鬧。

留川河對岸，打得翻天覆地；蒼靈城城外，亦是殺伐連天；而在這座蒼靈城內，各處的暗戰同樣驚心動魄。

在某一個瞬間，衛易心裏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如今的亂局，死了這麽多這麽多的人，只是為了建造那條雲道，為了所謂的修真界大局。

但是，這種代價，真的值得嗎？

那些因此而枉死的人，也會覺得自己死的值得嗎？

值得嗎？

衛易不知道答案。

不過，這種混亂的局面，對衛易來說，卻是更為有利。雖說他如今是被全城通緝，可是這種亂局下，除了經略使府方面的人，倒也沒有多少人願意花費太多精力關註他。

按照離景原幫他搜集來的位置，衛易很快就接近城內的某座宅院。從先前離景原得到的情報來看，這座宅院，本就屬於兩江經略使府，算是經略使府在蒼靈城這邊的一處私產。費文亮將這裏作為養傷之所，未免有些公器私用的嫌疑。但是，好像也沒有誰會在這種事情上糾結。

借助九色蓮殘片的玄妙，衛易很順利的就潛入進這座守衛森嚴的宅院。

作為道器的殘片，這殘破的天玄九色蓮，仍是比衛易想象的要神妙的多。比如說，在得到這殘片之前，素還需要借助靈符的力量，才能施展地行術之類的神通。但是，在得手這殘片後，隱匿、潛入之類的事情，卻可以做的相當的輕松。

單就這宅子的守衛來看，其實並不比先前麥芒宗的那座宗主洞府遜色多少。在按照，甚至還隱藏了超過三位以上的周天境高手。其中一位，更是周天境中期的存在。

但是，素仍是帶著衛易很輕松的就潛入了進來。

“蒼靈城這鬼地方，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呆了。天知道留川河對岸的那些妖獸，會不會真的打過來？”

“哪來那麽多廢話？如今少主在這裏養傷，這可是我們表現的大好機會。單憑這份功勞，將來回到祥雲城，得到的賞賜還能差了？”

“那也得有名用才行啊！這城外這麽亂，說不定那些偽裝成流匪的戰部，什麽時候就打進來了，萬一誤傷到我們怎麽辦？”

“你傻吧！就算真打進來了！他們也是沖著城主府來的！你覺得以少主的身份，那些人敢過來找死？”

“誰知道呢？眼下這麽亂，說不定就有那膽大包天的。而且說起來，那姓衛的小子，還真是厲害，竟然能幾乎暗殺少主成功了。不過，這小子的命，估計也就到頭了。”

“……”

潛入進此處後，衛易避過了很多護衛，期間也聽到了很多類似的聲音，他倒也毫不在意。他此行的目的，是費文亮。至於這些護衛，他也實在是懶得去搭理。

這處院落雖然不小，但是很快，依仗強大的神識，衛易還是發現了費文亮的位置。

竟然不是在外面的某個屋子，而是在一處地下室裏。而且那裏被布置了很強的防禦禁制，門外甚至還有一位周天境存在守衛著。

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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