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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少皇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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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手中沈甸甸的金磚,顏喬喬感覺有些尷尬,試圖挽回尊嚴。

“殿下,”她艱難地說道,“我帶著它,並不是因為它值錢……”

他微微挑眉,忍下笑意,淡聲道:“知道。你只是用它增重,好追上半空中的神諭。”

顏喬喬恍然大悟,擊掌道:“沒錯!就是這樣!”

公良瑾垂眸淺笑,接過神諭隨手撥開。

眸光微微一頓。

片刻,公良瑾全無笑意地勾了勾唇角,將手中的金卷遞給顏喬喬。

她好奇地接過來一看,只見神諭上赫然浮著幾個金光凝成的字樣——

【來年冬末,公良不死,爾等俱亡。】

她怔怔睜大眼睛,腦袋回蕩著輕微的嗡鳴。

西梁邪神降下的神諭,與南越的巫祖之諭,簡直便是如出一轍。

——來年冬末,傾全族之力,滅公良。

——來年冬末,公良不死,爾等俱亡。

心臟在胸腔中劇烈跳動,手指不自覺地發顫。

她是再世重生之人,她清楚地知道,前一世,他們得逞了。

滅國之戰,正是來年冬末。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所謂的“神”,又是些什麽東西?為何他們如此默契,要做同一件事情?

豺狼虎豹,當真是亡我大夏之心不死!

顏喬喬默默攥緊了手中的金磚,渾身血液“嘩嘩”奔騰。

情緒激動之下,來自骨縫深處的虛弱、寒冷和疲憊更加泛濫成災,她的呼吸變得沈重,熱氣從骨頭裏冒出來,湧上腦門,熏得她微微搖晃。

公良瑾道:“莫怕。”

他的嗓音依舊清冷鎮定。

顏喬喬輕輕搖了下頭,抱緊金磚,擡眸看他。

東珠的光芒像月華,泠泠照亮不大的石窟。身側之人,淩淩皎皎,玉琢冰雕,像明月像清泉,像無情無欲的畫中仙。

他並未看她,微垂著狹長的眼簾,薄唇緊抿,若有所思。

眉間帶著些清冷困擾的思緒,並沒有要與她說話的意思。

兩個人,離得不遠,卻涇渭分明。

顏喬喬忽然便意識到,這一場鏡花水月,夢幻泡影,終究是到了頭。

她怔怔看著他,心中空落落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被“趙玉堇”縱容了這麽些日子,她都快要忘記君臣該如何相處了。

她抿了抿唇,身軀泛起更多寒意,腦袋陣陣眩暈,呼吸也帶上熱騰騰的腥甜。

大約是因為身體不適,心中有些難抑委屈。

她可憐兮兮地抱緊懷中的金磚,想著死在金血臺頂的冰壺與檀郎。

那只白螳螂一定沒想到,許喬和趙玉堇,根本不是真夫妻。

思緒忽然頓了下。

她記起,殿下原本已經懶得理會冰壺,卻因為她多說了一句話,而被他返身滅口。

——“你根本不是修……”

冰壺是個修羅道宗師。

未說完的半句話顯而易見。

殿下,不是修羅道。

顏喬喬忽然便坐不住了。她這個人,好熱鬧,愛作死,讓她安安靜靜規規矩矩,她渾身便像長滿了毛毛刺一樣難受。

此刻心情正發悶,她不禁賭氣地想,‘若我說這話,殿下莫不是也要殺了我?’

“殿下。”她望向他。

公良瑾擡眸:“怎麽了?”

黑如琉璃的清冷瞳眸中映出她的面龐。

蒼白虛弱,唯有臉頰浮起幾絲不正常的酡紅。眸光軟軟,光澤暗淡,像是被滾燙的熱氣蒸幹。

他微微蹙眉,正待開口,她已搶先一步,直沖沖地道:“冰壺說,您不是修羅——”

她未能說完一句囫圇話。

一根修長堅硬的手指摁住了她的唇。

唇瓣傻乎乎地繼續動了動,聲音卻已消失在唇舌之間。

他垂眸,低低開口:“不可說。”

她動了動唇,感覺就像在故意親吻他的手指。一瞬間,頭皮發麻,後背躥起了閃電和火花,心臟忘了跳。

她忽然發現石窟很窄,窄到空氣裏都是他獨特的清幽冷香。

而他的手指卻是幹燥溫熱的,壓著她的唇,姿態強勢。

四目相對。

公良瑾神色微微一滯。喉結緩緩動了下,他不動聲色吸一口氣,鎮定自若地問:“知道了嗎?”

嗓音比平日暗沈少許,覆在她唇瓣上的手指隱隱發熱。

“嗯。”她答得飛快,心中一片兵荒馬亂。

修什麽羅?羅什麽道?什麽羅道?

什麽道不道的,和她喬顏顏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的手指離開她的唇瓣,卻未收回,而是覆上她的額頭。

“風寒入體。”

他蹙眉收手,將那兩枚溫熱的赤火珠移近了些,然後反手解下外袍,罩在她的身上。

一瞬間,她被他的溫度和氣息徹底包圍。

月盈而缺。

天色還未徹底暗下,空中已懸了一輪半透明的月。

容顏過於嬌俏的女子順著山道奔向蓮藥臺,遠遠便朝兩名執事喊道:“速速開禁制,急!”

“回來了?”執事笑道,“不得了啊,因病請了月假的人,竟然舍得提前回來,真不像你!”

平平無奇一句打趣話,卻讓女子眸光微微閃了下。

“我晉階宗師了!”她揚起一張艷色灼人的小臉,大聲道,“老師還等著我救人呢!”

兩位執事神色一振,收斂了嬉笑,急急打開禁制,將她放入蓮藥臺。

窈窕白袍很快便沒入山道,遠遠地,隱約可見幾絲淺金色的陣光在她身後晃了晃。

“這人生際遇啊,當真說不好……”左面那位執事搖頭嘆道,“不學無術顏喬喬,竟然晉階宗師,跑到所有人的前頭!”

“可不是麽。”另外那位擲地有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夜幕一點一點降下。

蓮燈一盞盞點亮,女子奔到護心池外的大堂時,差點兒撞上了埋頭咂煙袋的院長。

“老師,我晉階啦!”她得意又著急地道,“可以替老夫人治療了!”

只見紫金煙嘴緩緩明滅了兩下。

一大蓬煙霧升騰而起,院長擡起雙眼,用鼻孔奔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

“剛巧,遲來一步,人沒了,剛沒的。你晉級慢啦!”他一下一下點著腦袋,大聲嘆息,“少皇瑾,不行啊!”

“怎麽會……”她微退半步,“不是說能撐一個月麽?”

院長眨了眨眼睛:“一月是大月。嘿,巧了,就差這一天——裏面還在收拾,別進去踩了,踩臟我地板不好弄。”

說話間,濃郁的血腥味從後院方向幽幽飄出來,正是血邪特有的那股異樣腥臭。

“啪。”一聲黏膩沈重的腳步落入堂屋。

是一只飽蘸了濃血的獸毛靴。

身高九尺的巨漢躬身穿過隔簾,擡起一雙通紅的眼睛。

漠北王,林霄。

他定定望了女子一會兒,扯唇,僵硬地笑了笑:“你來遲了。”

他的左手中握著一柄帶鞘的刀,此刻,刀與鞘相接之處擠出幾絲帶氣泡的血沫,顯然是剛剛斬了血邪,未擦刀便收入鞘中。

“抱歉,請節哀。”女子垂眸道。

林霄疲倦地揮了揮手,沒心力顧什麽禮貌,轉頭與院長說起了後續殯喪事宜。

“哎那個顏什麽,”院長道,“你去一趟少皇瑾那裏,把消息告訴他。”

女子頷首:“好的老師。”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昆山巨陣之中,院長揚起手中的煙鬥,原地起跳,“啪”一聲敲在林霄的頭上。

“就你這二兩演技,還偏要出來獻個醜?!”

林霄摸頭哂笑:“嘿嘿……那不是後面還要演好多回嘛,一回生,二回熟,提前排演排演!”

院長微瞇起雙眼,抱臂搖頭:“還真叫小瑾兒料中了,果然來探情報哪,可惜來的只是個偽身……”

“早晚拿住妖人。”林霄握了握拳,轉向院長,正色拱手長揖,“多謝二位高徒,於千鈞一發之際除掉大邪宗,救下阿母一命,此恩此情,林霄沒齒難忘!接下來,我們母子必定全力配合,引蛇出洞,將賊子一網打盡!”

想到昨日血邪險險就要發作那一幕,鐵塔般的壯漢仍然心有餘悸。

院長呵呵地笑:“也就老夫人不忌諱裝死這事兒!換作老夫,聽見旁人給我哭靈,我能當場掀了棺材蓋砸他頭上。”

“您老是要成聖登仙的人!壽與天齊!”林霄大拍馬屁。

閑閑說著話,院長眸中有金色陣光明明滅滅。

巨陣流轉,他盯著那道與顏喬喬肖似的身影,看她離開蓮藥臺,前往赤雲臺,順利開啟門禁,進入顏喬喬的院子。

“顏玉貞。”院長摸著下巴,目露沈吟。

夜深之後,河中寒冷的水氣一陣接一陣滲入石窟。

顏喬喬燒得更厲害了。

她裹著公良瑾的外袍,靠在石壁上,身軀一陣接一陣無意識地顫抖。

“殿下……”她身上很冷,腦袋卻像是煮了一鍋沸水,不停地冒出熾熱的氣泡,將她沖得頭昏腦漲,神智不清,“趙玉堇哪去了啊……”

公良瑾正轉頭看她,聞言,動作一頓。

她迷迷糊糊擡起眼眸,望向他。

“殿下,我好想趙玉堇。”

他喉結微動,緩聲道:“想他什麽?”

“想他抱。”她的聲音有些委屈,“我冷。”

話音未落,一只大手便攬住她的肩,將她的身軀攏入懷中。

他的身體不好。在這樣的寒夜脫下外袍,身上已變得溫溫涼涼。

“趙玉堇?”她試探著喚了一聲。

“嗯。”他低低應,“我在。”

她傻乎乎地笑開,酡紅的臉蛋仿佛染上了好幾層胭脂。

她往他精瘦堅硬的懷中拱了拱,擡起雙臂,環住她惦記了小半個晚上的腰,偷偷地聞他身上帶著碎冰感的清幽味道。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擡手,擁住這個意識不清的病患,給她足夠安全感。

她時不時便動一動,蹭一蹭。

片刻,她忽然擡眸:“趙玉堇!”

“嗯?”

“什麽東西,硌我了。”

公良瑾身軀一僵,鎮定自若、若無其事握住她的雙肩,將她柔軟的身軀稍微挪開,嗓音沈沈,“什麽也不是。”

她低頭看去。

“……哦,金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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