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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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彤是怎麽都想不通, 大家原本明明是一家人, 咋會有人盯著對方天天算計著這麽點小東西, 把親人當成階/級敵人似的。好像多吃一口飯就占了多大的便宜, 是了不得的勝利似的。
雖然時代特殊, 但孫淑慧咋就是個心好的呢？還是分人。
大約是想到原主的悲慘經歷，餘彤說到最後，也有些激動。
看著餘彤因為憤怒而發紅的眼眶, 餘老太的心臟再一次顫了一下。
也不知怎的，她心裏竟有些發虛，明明她方才還覺得自己的要求沒問題來著，家裏好不容易有個希望，怎麽能出差錯？可現在餘彤說起她偏心的事, 她竟然有點擡不起頭來。這些事都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餘老太為圖家裏“安定和平”，睜眼閉眼這麽多年, 現在終於到了反彈的時候了。
餘老太沒想到餘彤竟然把這一樁樁一件件事都記得，她唇動了動，嗓子眼裏像卡住了什麽東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樣的指責讓餘老太臊得慌。
在餘老太心裏, 小兒子和大孫子和沒了已經差不多了，她也是土埋到脖子的人，將來到地底下見到兒子，她該咋和他們交代？
李秀眼尖，她看出餘老太開始動搖, 立刻道：“說你是個小丫頭片子你還不信，你以為遷戶口那麽容易吶？還什麽趙大柱同意了，他同意有用嗎？你得問你奶奶同不同意！就算你奶奶同意了，你外婆能同意？”
她才不信呢，這年頭誰這麽傻，家裏好不容易少了張嘴吃飯，他們還願意把她們接回去？更別說餘彤還是要去縣城讀書的，一點活都幹不了了。
再說了，她好不容易懷孕了，還沒揚眉吐氣好好欺負欺負她們呢，咋能讓餘彤走？！
笑話！
餘彤聽了李秀的話簡直好笑，“你真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盯著錢不放呢？我外婆外公心疼我媽，一直盼著她回去呢！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我們就活該讓你欺負？”
餘彤板著臉扭頭，“媽！走，咱收拾東西去。”
李秀急了，她也不沖餘彤使勁，只沖林香蓮拍桌子：“你敢！我看你敢出老餘家的門？”
“輪得到你對我媽這麽說話嗎？”餘彤的聲音比李秀還響，“你和我媽是平輩的，最起碼的尊重人懂嗎？！”
李秀不管餘彤，只厲聲對林香蓮道：“你今天敢出家門，就等於和老三的關系斷了，你倆就是離婚了！”
她知道林香蓮的軟肋，故意往上面戳。
林香蓮神色一緊，她皺起眉頭。
見此景，李秀得意地笑笑。
果然，林香蓮還是在乎老三的，她哪舍得走？就她這個懦弱性子，說好聽點叫善良，說難聽點就是腦袋缺根筋！
然而這次林香蓮卻沒如李秀的意，她緩緩起身，看向餘老太，“媽，這段時間麻煩您了，以後如果有需要，盡管來找我。您畢竟是長永的母親……”
餘老太和李秀都楞住。
聽林香蓮的意思是，一定要走了？
原本餘彤一個孩子提出遷戶口，其實成不了什麽大氣候，但林香蓮畢竟是個成年人，她出面這件事還是能辦成的。
可……林香蓮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她以前不是整日老老實實幹活，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嗎？
李秀還沒震驚完，就看見門口閃過一個黑影，接著，趙大柱興高采烈走進來。
趙大柱是趁著上工前來找林香蓮的，那天餘彤找過他後，他就把事情放在了心上，晚上一下工就去找隔壁村的大隊長和村長了。因為兩個村相距不遠，趙大柱和隔壁村的隊長又是老朋友，加上餘長永確實失蹤這麽多年，已經達到可以認定死亡的年限，所以事情辦得還算容易。
趙大柱本想等事情確定下後再找林香蓮，但一回家就看見餘彤送來的雞蛋。
他雖然不想收，但不知真實情況的方翠蘭已經用了幾個雞蛋，加上送上門的實在沒有還回去的道理，還回去了還要被別人說閑話呢，趙大柱只好收下。同時他也在心裏暗嘆，這餘彤真是個會辦事的，她要是把雞蛋直接送給他，他肯定不會收的。
不過這只是幾個雞蛋而已，趙大柱也不會聯想得太多，他知道這只是餘彤對他表達謝意。
為了餘彤這份謝意，趙大柱一得到消息就趕了過來。
然而他來的不湊巧，這老餘家人咋又打成一團了？
李秀尖叫道：“正好，隊長！聽說你同意給林香蓮和餘彤遷戶口了？！”
原來是為了這事。
趙大柱的脾氣雖然不錯，但他畢竟是大隊長，李秀的脾性他又清楚得很，他哪裏忍得了李秀這般撒潑？
因此，趙大柱刻意板起臉：“我來就是說這件事的，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到時候香蓮去走個流程辦手續就行。彤彤，到時候別忘了帶你媽去。”
趙大柱的話讓老餘家人都楞住了。
這……還真的要走了？
餘彤卻是興高采烈地迎上去，“真的？大柱叔，您辦事也太效率啦，謝謝您！”
看見餘彤高興，趙大柱心裏也跟著高興，他點頭道：“到時候要搬行李就要我，你們娘倆肯定搬不來。”
“不用不用，”餘彤連連擺手，“我現在已經覺得報答不完您了，搬行李這事還有我舅呢！”
想到林香蓮家確實不缺勞動力，趙大柱點點頭：“那行，趕緊收拾吧，你不是還要進城考試嗎？好好考啊，大柱叔還指望咱村裏能有個有出息的呢。”
“我一定盡全力！”
兩人交談時，其餘人全都傻了眼，李秀瞠目結舌：“咋、咋了，這還真的要走啊？”
餘老太也不敢相信：“彤彤，我只不過說不讓你去上學而已……”
“而已？”面對老餘家人時，餘彤的聲音再度變得冷冰冰的，“在您心裏，我的未來我的前途就是用‘而已’概括的？”
這種家人，不要也罷。
餘彤拽著林香蓮回屋，“走吧，媽，咱去收拾東西去，餘樂樂不是想住大房間嗎，現在隨她怎麽住！”
聽到這話，餘樂樂眼前一亮。
對啊，餘彤走也有好處啊，她不但可以去住大房間，以後也沒人在她面前礙眼了，讓他們都說餘彤好看，現在餘彤走了，看他們還說誰好看！
不過……這次有了大房間和柴房，她可不想跟餘琳擠一個屋了，餘琳這人陰森森的，沒比餘彤好多少。
她還得想個辦法，讓餘琳繼續住柴房才行。
老餘家人各有各的心思，餘彤卻是懶得揣摩他們，趁著趙大柱沒走，餘彤把藏在箱子裏的一點精細糧拿出來，給周小鳳送去，“二伯母，我舅媽給的糧食還剩點，您留著吃吧。您平時對我們這麽照顧，這是感謝您的，最好別給不相幹的人。”
她是故意在趙大柱面前這麽說的，可不能讓李秀把這糧食搶走。
一番話說的周小鳳眼眶都紅了，她開始恨自己從前怎麽只聽丈夫的，就沒多說幾句公道話呢，周小鳳心中傷感，她搖搖頭：“你們帶走吧，給你外公外婆做點好的吃，他們過日子也不容易。我、我以前也怎麽照顧你們，哪能收這些東西。”
餘長東見了卻挺稀奇，他一直主張少言寡語過日子，這樣既能少惹是非，還能得到不少利益。可現在看看周小鳳，她只不過對人稍微好了那麽一點點而已，竟然也有回報？
餘長東琢磨著，是不是自己以前的為人處世有什麽問題？
餘彤將精細糧硬塞給了周小鳳。
反正她超市裏還有好幾袋糧食，想孝敬外公外婆只要找好借口就好了。
送完糧，餘彤回屋，將行李搬出來：“大柱叔，你看，都不用找我大舅了，我和我媽一共就兩個包，我倆背著走就行。”
趙大柱和周小鳳心裏都有些難受。
在老餘家生活了這麽多年，連點家當都沒有，衣服也是只穿那兩件，這過的是什麽日子啊？
趙大柱嘆口氣：“那我幫你們找輛車吧。”
餘彤知道，如果找車的話，趙大柱肯定要給人家好處的，她不想再讓趙大柱破費，搖頭道：“不用，這點路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我媽也沒問題，我倆走著去就行。”
“別，這包多沈，你媽不是腰不好嗎，不能拎重東西，還是我幫你們找車吧。”趙大柱拿出自己做隊長的威嚴來，不容餘彤推辭。
餘彤只好同意。
反正她日後肯定還要向趙大柱道謝的，到時候再多送點東西就好了。
眼見著這倆人是真要走了，餘老太心肝直顫。
她以為餘彤母女倆沒去處，先前才敢這麽強硬，可這一轉眼她倆咋就要走了呢？
這家裏就她倆付出得多，李秀又懷孕了，以後這日子可咋過？！
李秀也不想讓餘彤母女走，她是想留著她們伺候她，昨天她還夢見自己變成城裏的千金，餘彤和林香蓮都是伺候她的丫頭呢。咋美夢還沒實現就破滅了？！
李秀剛想說什麽，餘長治便瞪了她一眼。
現在趙大柱可在呢，人家是大隊長，惹不起。
這頭餘彤和林香蓮跟著趙大柱離開了，那頭餘老太兩眼一摸黑，人倒了過去。
她咋就這麽不長記性，都知道以前偏李秀偏得太多，還想讓餘彤和香蓮多幹活呢？！她、她辦得這叫什麽事！
***
林香蓮的家在林家村裏，餘彤先前住的村叫趙家村，林家村的生產隊長和林香蓮是一個血脈的，因此聽說林香蓮的遭遇後，他很願意幫她這個忙。
回到林家村，餘彤一直喜氣洋洋的，好像林家村的太陽都比趙家村的太陽溫和。
孫淑慧照例在家裏掃地，他們雖然知道林香蓮會回來，卻不知道她會回來得這麽突然，因此孫淑慧看見林香蓮後，很是驚喜：“香蓮！你咋這麽快就來了？！可想死我了！”
林香蓮眼眶發熱：“大嫂，多虧了你，才讓我清醒過來。”
“說啥傻話呢，都是一家人，”孫淑慧迎著林香蓮和餘彤進屋，“快，爹娘這幾天一直念叨你呢，說你好久沒回來了，想見見你。這下好了，你們以後可以天天見面了！”
林香蓮眼眶更熱。
進了屋，剛看見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她就沒忍住，撲通跪了下去：“爹、娘，是我不孝順——”
兩個老人亦是又哭又笑，三人抱在一起，這一幕看得餘彤也有點想掉眼淚。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剛想走過去和外公外婆打招呼，門口便傳來一聲口哨。
餘彤歪頭看去，林楓正沖她招手，笑瞇瞇地示意她過去。
餘彤轉身跟著林楓去了院子，“哥，叫我啥事？”
“你還是叫我楓哥吧，不然一會他們下工回來，這麽一大家子人，肯定得叫混了。”
確實，論起規模來，老林家可比老餘家大多了。老林家四個兒子，他們分別又有媳婦和兒女，餘彤光哥就一大堆，姐姐也有不少，餘彤是最小的。
她有時候都懷疑，老餘家沒有男孩，是不是作孽作得太多了。
餘彤咧嘴笑了笑，“行，楓哥，啥事？”
“進城的事，”林楓壓低聲音，“我不是讓你成哥帶你去見校長嗎，這樣能確保你考進去，只要你成績別太糟糕。”
餘彤有些猶豫：“這樣要花錢吧？”
她確信只靠自己也能考進去。
“不用，你成哥家裏有人，”林楓樂呵呵的，“以後進了城，我和文成都在，有事你找我就行。我的話可能不好使，但文成的話一定好使，絕對不會有人欺負你的。”
這話讓餘彤心裏又有些好奇。
謝文成到底是幹啥的，咋這麽有能耐？來村裏的那天都被傳成“領導”了，他看著還很年輕啊。
餘彤剛想再問問，孫淑慧便走了出來，“你們兄妹倆密謀啥呢，快進來吃東西了，媽今天高興，給你們燉肉吃！”
餘彤心裏又是一暖。
雖然老林家家底不錯，但現在畢竟還是70年代，餘彤記得父母說過，他們小時候家裏窮，七八十年代時也就過年聞聞肉味，一個人可能也就分點肉末。
現在孫淑慧為了林香蓮和餘彤又動了肉票，餘彤咋能不感動？
她一定要好好學習，就算為了報答老林家人，也要努力！
***
在老林家休息了一天，林楓實在不能在村裏留了，只好帶著餘彤一起進城。
這一天的時間裏，餘彤聽說不少八卦，比如餘老太太一直臥床不起，餘樂樂和餘琳忙著爭房間，李秀懷著孕只負責躺著休息啥都不做，家裏已經沒人幹活了。就剩下餘長治和餘長東，他倆因為幹太多活心情也不好，一回家就開始吵架……
餘彤聽了心裏一點感觸都沒有，他們把親人當成敵人一樣，日子能過得好才怪。
現在她可終於不用管老餘家的是是非非了！
有林楓在，這次進城餘彤只要跟在他身後就好，一切事宜都有林楓辦齊。
路上，林楓忍不住問起餘彤將來的打算。
他覺得這個妹子看著人小，但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想聽一聽。
餘彤不好意思道：“我想以後我畢業了，我把我媽也接城裏，給她搞個廠子裏的雜工做，別太累那種，讓她在城裏享享福。”
林楓把這話放到了心上，“行，回頭我回廠子，幫你留意留意。”
餘彤倒沒想到林楓居然還會管這事，她欣喜地道謝：“謝謝哥。”
欣喜的同時，餘彤又有點愁，她欠林楓一家這麽多，錢好還，可這真感情怎麽還？看來她也只能用心對待他們了。
只可惜她現在不能把超市亮出來，不能立刻報答他們。
這次餘彤進城，她背包裏是有兩斤包裝得嚴嚴實實的白面的，從外面看一點都看不出這是什麽東西。她想拿白面和錢換點肉票，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黑市。
“對了，哥，你家有沒有裝類似雪花膏的瓶瓶罐罐啊，能不能借我幾個？”
林楓笑了，“咋的，你用完再還給我啊？”
餘彤臉紅了紅，“我、我還給你別的……”
林楓笑容更溫和。
到了城裏，林楓先帶餘彤去了供銷社，他給了她幾張糧票，還有幾塊錢，“進去逛逛，買點餅幹糖塊啥的吃，要是有看中的小東西就告訴我，我這還有其他票。”
林楓說話時，餘彤正看著供銷社大門好奇，供銷社的牌子上還掛著個紅色的五角星，相當有年代感。
聽到林楓讓她買肉和糧，餘彤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不行不行，你一個人在城裏生活不容易，我不用你的票。”
林楓“噗”地笑出聲，開玩笑道：“不用我的用你的啊？”
餘彤被噎住。
她今天早上收拾包時，其實是帶了糧票以防萬一的，剛才拒絕時想著自己的糧票就順嘴這麽說了。
好在林楓並沒有起疑，他當然不會覺得15歲的孩子會有糧票，只道：“去吧，你好不容易進城一回，我得給你買點零嘴吃。你放心，你哥我現在混得還不錯，不缺這點糧票。”
說完，林楓就將餘彤推進了供銷社，“去吧，在這等我，一會我來找你。”
餘彤還沒反應過來，人就進了供銷社，入眼的是貨架上讓人眼花繚亂的商品。
什麽都有，柴米油鹽醬醋茶，賣鍋的賣壺的賣燈泡的，像個百貨商場。
也就是這“商場”的裝修簡陋了點，貨物都在靠墻的架子上，堆得老高，餘彤都懷疑能不能夠得到。餘彤好奇地瞧著供銷社，大概是女人的本性，她到了能買買買的地方，才覺得自己完全活過來了。
生活還是有希望的！
只不過今天餘彤只有糧票，其他的東西都買不了。
不過林楓給餘彤糧票只是以防萬一，供銷社裏有些東西是需要糧票和錢一起才能買走的，他怕萬一餘彤看中啥，別再買不了。
把餘彤推進去後，林楓就繞到供銷社後面，去找謝文成。
謝文成就在供銷社上班，他原本是一心想去當兵報國的，但奶奶在前幾十年失去太多親人，其中甚至包括她兩個兒子。無論謝文成怎麽勸說，奶奶都不同意他去當兵，爺爺倒是希望他能去，但這麽多年爺爺只在外面威風，回家面對奶奶時幾乎不會對奶奶的決定提出異議。
謝文成一起之下就跑到這個小縣城裏來了，原本是置氣，爺爺卻直接給他安排了個供銷社主任的工作。
當然，這也是謝文成奶奶的意思，爺爺本來想讓他從基層做起的，但奶奶看不得謝文成受苦，爺爺也就只好如此。
因此謝文成和林楓去村裏時，大家傳錯了，才會以為謝文成是領導。
不過也沒差多少，這個年代在供銷社上班就很了不起了，畢竟所有東西都是要先在內部分，然後再拿到櫃臺上。只不過這個小縣城裏的供銷社東西不是很全，最起碼和滬城沒法比。
謝文成志不在此，這個主任當得也很不走心。
不過他還是不敢在工作上怠慢的，畢竟他這個年紀就做到這個位置已經讓人嫉妒，他要是再做出什麽錯來，爺爺估計會抽了他的筋。
兩人見面後，說說笑笑往前面去找餘彤，還沒走近，就聽見裏面傳來吵鬧聲。
“你這小姑娘，看半天啥都不要，還問我價錢，別耽誤我時間！”
餘彤不懂供銷社的規矩，她覺得供銷社新奇，加上林楓讓她在這裏等他，所以她就多轉了轉。她轉的時候就察覺到有人白楞她好幾眼，等到她看到餅幹想問問價格時，對方一直沒搭理她，餘彤只能擡高聲音，結果對方就怒了。
餘彤是真好奇：“啥，進來必須買東西嗎？”
“你說啥呢？！你……去去去，別浪費我時間！”
聲音高的是供銷社的工作人員，他們平時被人奉承慣了，脾氣都不是很好。謝文成在所有人裏算是脾氣好的，也最隨和，又不願計較小東西，所以經常來供銷社的人最喜歡謝文成。
一聽見自家妹妹好像和人吵起來了，林楓連忙趕過去，謝文成皺了皺眉，也走了過去。
“怎麽回事？”
聽到謝文成的生意，先前咋呼得最響的工作人員周雨田一下子默了，她咬唇半晌，委屈道：“謝主任，這丫頭進來看了半天，啥都不買還問價，嫌我態度不好，這不是耍人玩嗎？”
餘彤摸摸頭，歉意道：“我沒來過供銷社，不懂規矩，做錯事還請見諒。不過我只是自己看看，沒麻煩你做什麽啊。要說問價的話，我問了你好幾遍，你也沒回答我，我肯定要大點聲繼續問啊。”
“沒來過啊？”周雨田翻了個白眼，“我說呢，農村來的土丫頭，就會浪費我時間。沒錢沒票趕緊走，瞎逛什麽？”
“周雨田！”謝文成板起臉，厲呵道，“態度放端正，這是你該有的態度嗎？”
謝文成這一嗓子不光嚇到周雨田，連餘彤都被嚇了一跳。
啥情況，在供銷社上班的不都很厲害嗎，咋謝文成敢罵她呢？咦對了，她剛剛管謝文成叫什麽？謝主任？！
餘彤的嘴巴漸漸成了“O”字型。
謝文成居然是……供銷社主任？！
林楓見情況不妙，連忙過來打圓場，“彤彤，我不是給你錢了嗎，喜歡啥就買。吃糖不？這個糖塊挺好吃的，我給你多買點，你帶回家吃。”
餘彤搖頭：“不用了，我不想吃，謝謝哥。”
超市裏有數不清的零食，她還是別浪費林楓的錢了，讓林楓的日子好過些吧。
然而餘彤的拒絕似乎沒什麽作用，謝文成已經走過來，手指點了幾樣東西，冷眼看向周雨田，“這幾樣，包起來，算我賬上。”
周雨田嚇得後背都開始冒大汗。
她知道謝文成惹不起，也不敢惹，只是沒想到那個土丫頭竟然和主任有關系，這……
周雨田手忙家亂包好東西，滿臉堆笑地遞給餘彤，“您拿好。”
餘彤：“……”
就這麽兩秒鐘，她就從下鄉農村土丫頭變成“您”了？
可怕。
餘彤後退了一步，正色道：“謝謝成哥，但真的不用了，我真的不饞的。”
謝文成可沒林楓那麽好說話，他直接走過來，從周雨田手裏拿過東西，塞進餘彤懷裏，然後瞇著眼看她：“沈嗎，用不用我幫你拿？”
餘彤眨眨眼，在謝文成面前，莫名慫了。
她搖搖頭，乖乖地抱好，不再拒絕。
離開供銷社，走在街上，餘彤遇到不少小孩，都眼巴巴地看著餘彤懷裏抱著的東西。餘彤萬萬沒想到，自己回頭率最高的一次，居然是因為……糖。
悲傷。
“中午想吃什麽？”再開口的還是謝文成，大概是要上班的緣故，他今天穿的比前兩次餘彤見他時都正經，整齊的衣衫襯得他更英姿颯爽。
謝文成是在問餘彤，餘彤畢竟是女孩，他得照顧點女孩子。
林楓笑著答：“我妹肯定說吃什麽都行，我知道車站附近有一家飯店不錯，去那吃吧。你回頭算算這些東西花了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謝文成笑著看向餘彤，“算我請這小丫頭的。”
而且他才不覺得這小丫頭會缺這些東西呢，她連奶粉都搞得到，還缺這些？所以她剛才說的不饞應該是真話。
不過謝文成不想讓林楓和餘彤太丟面子，所以才把東西硬塞給餘彤。
餘彤擡頭迎上謝文成的笑容，打了個寒顫。
她總覺得這笑容……有點別的含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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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時代特殊, 但孫淑慧咋就是個心好的呢？還是分人。
大約是想到原主的悲慘經歷，餘彤說到最後，也有些激動。
看著餘彤因為憤怒而發紅的眼眶, 餘老太的心臟再一次顫了一下。
也不知怎的，她心裏竟有些發虛，明明她方才還覺得自己的要求沒問題來著，家裏好不容易有個希望，怎麽能出差錯？可現在餘彤說起她偏心的事, 她竟然有點擡不起頭來。這些事都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餘老太為圖家裏“安定和平”，睜眼閉眼這麽多年, 現在終於到了反彈的時候了。
餘老太沒想到餘彤竟然把這一樁樁一件件事都記得，她唇動了動，嗓子眼裏像卡住了什麽東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樣的指責讓餘老太臊得慌。
在餘老太心裏, 小兒子和大孫子和沒了已經差不多了，她也是土埋到脖子的人，將來到地底下見到兒子，她該咋和他們交代？
李秀眼尖，她看出餘老太開始動搖, 立刻道：“說你是個小丫頭片子你還不信，你以為遷戶口那麽容易吶？還什麽趙大柱同意了，他同意有用嗎？你得問你奶奶同不同意！就算你奶奶同意了，你外婆能同意？”
她才不信呢，這年頭誰這麽傻，家裏好不容易少了張嘴吃飯，他們還願意把她們接回去？更別說餘彤還是要去縣城讀書的，一點活都幹不了了。
再說了，她好不容易懷孕了，還沒揚眉吐氣好好欺負欺負她們呢，咋能讓餘彤走？！
笑話！
餘彤聽了李秀的話簡直好笑，“你真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盯著錢不放呢？我外婆外公心疼我媽，一直盼著她回去呢！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我們就活該讓你欺負？”
餘彤板著臉扭頭，“媽！走，咱收拾東西去。”
李秀急了，她也不沖餘彤使勁，只沖林香蓮拍桌子：“你敢！我看你敢出老餘家的門？”
“輪得到你對我媽這麽說話嗎？”餘彤的聲音比李秀還響，“你和我媽是平輩的，最起碼的尊重人懂嗎？！”
李秀不管餘彤，只厲聲對林香蓮道：“你今天敢出家門，就等於和老三的關系斷了，你倆就是離婚了！”
她知道林香蓮的軟肋，故意往上面戳。
林香蓮神色一緊，她皺起眉頭。
見此景，李秀得意地笑笑。
果然，林香蓮還是在乎老三的，她哪舍得走？就她這個懦弱性子，說好聽點叫善良，說難聽點就是腦袋缺根筋！
然而這次林香蓮卻沒如李秀的意，她緩緩起身，看向餘老太，“媽，這段時間麻煩您了，以後如果有需要，盡管來找我。您畢竟是長永的母親……”
餘老太和李秀都楞住。
聽林香蓮的意思是，一定要走了？
原本餘彤一個孩子提出遷戶口，其實成不了什麽大氣候，但林香蓮畢竟是個成年人，她出面這件事還是能辦成的。
可……林香蓮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她以前不是整日老老實實幹活，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嗎？
李秀還沒震驚完，就看見門口閃過一個黑影，接著，趙大柱興高采烈走進來。
趙大柱是趁著上工前來找林香蓮的，那天餘彤找過他後，他就把事情放在了心上，晚上一下工就去找隔壁村的大隊長和村長了。因為兩個村相距不遠，趙大柱和隔壁村的隊長又是老朋友，加上餘長永確實失蹤這麽多年，已經達到可以認定死亡的年限，所以事情辦得還算容易。
趙大柱本想等事情確定下後再找林香蓮，但一回家就看見餘彤送來的雞蛋。
他雖然不想收，但不知真實情況的方翠蘭已經用了幾個雞蛋，加上送上門的實在沒有還回去的道理，還回去了還要被別人說閑話呢，趙大柱只好收下。同時他也在心裏暗嘆，這餘彤真是個會辦事的，她要是把雞蛋直接送給他，他肯定不會收的。
不過這只是幾個雞蛋而已，趙大柱也不會聯想得太多，他知道這只是餘彤對他表達謝意。
為了餘彤這份謝意，趙大柱一得到消息就趕了過來。
然而他來的不湊巧，這老餘家人咋又打成一團了？
李秀尖叫道：“正好，隊長！聽說你同意給林香蓮和餘彤遷戶口了？！”
原來是為了這事。
趙大柱的脾氣雖然不錯，但他畢竟是大隊長，李秀的脾性他又清楚得很，他哪裏忍得了李秀這般撒潑？
因此，趙大柱刻意板起臉：“我來就是說這件事的，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到時候香蓮去走個流程辦手續就行。彤彤，到時候別忘了帶你媽去。”
趙大柱的話讓老餘家人都楞住了。
這……還真的要走了？
餘彤卻是興高采烈地迎上去，“真的？大柱叔，您辦事也太效率啦，謝謝您！”
看見餘彤高興，趙大柱心裏也跟著高興，他點頭道：“到時候要搬行李就要我，你們娘倆肯定搬不來。”
“不用不用，”餘彤連連擺手，“我現在已經覺得報答不完您了，搬行李這事還有我舅呢！”
想到林香蓮家確實不缺勞動力，趙大柱點點頭：“那行，趕緊收拾吧，你不是還要進城考試嗎？好好考啊，大柱叔還指望咱村裏能有個有出息的呢。”
“我一定盡全力！”
兩人交談時，其餘人全都傻了眼，李秀瞠目結舌：“咋、咋了，這還真的要走啊？”
餘老太也不敢相信：“彤彤，我只不過說不讓你去上學而已……”
“而已？”面對老餘家人時，餘彤的聲音再度變得冷冰冰的，“在您心裏，我的未來我的前途就是用‘而已’概括的？”
這種家人，不要也罷。
餘彤拽著林香蓮回屋，“走吧，媽，咱去收拾東西去，餘樂樂不是想住大房間嗎，現在隨她怎麽住！”
聽到這話，餘樂樂眼前一亮。
對啊，餘彤走也有好處啊，她不但可以去住大房間，以後也沒人在她面前礙眼了，讓他們都說餘彤好看，現在餘彤走了，看他們還說誰好看！
不過……這次有了大房間和柴房，她可不想跟餘琳擠一個屋了，餘琳這人陰森森的，沒比餘彤好多少。
她還得想個辦法，讓餘琳繼續住柴房才行。
老餘家人各有各的心思，餘彤卻是懶得揣摩他們，趁著趙大柱沒走，餘彤把藏在箱子裏的一點精細糧拿出來，給周小鳳送去，“二伯母，我舅媽給的糧食還剩點，您留著吃吧。您平時對我們這麽照顧，這是感謝您的，最好別給不相幹的人。”
她是故意在趙大柱面前這麽說的，可不能讓李秀把這糧食搶走。
一番話說的周小鳳眼眶都紅了，她開始恨自己從前怎麽只聽丈夫的，就沒多說幾句公道話呢，周小鳳心中傷感，她搖搖頭：“你們帶走吧，給你外公外婆做點好的吃，他們過日子也不容易。我、我以前也怎麽照顧你們，哪能收這些東西。”
餘長東見了卻挺稀奇，他一直主張少言寡語過日子，這樣既能少惹是非，還能得到不少利益。可現在看看周小鳳，她只不過對人稍微好了那麽一點點而已，竟然也有回報？
餘長東琢磨著，是不是自己以前的為人處世有什麽問題？
餘彤將精細糧硬塞給了周小鳳。
反正她超市裏還有好幾袋糧食，想孝敬外公外婆只要找好借口就好了。
送完糧，餘彤回屋，將行李搬出來：“大柱叔，你看，都不用找我大舅了，我和我媽一共就兩個包，我倆背著走就行。”
趙大柱和周小鳳心裏都有些難受。
在老餘家生活了這麽多年，連點家當都沒有，衣服也是只穿那兩件，這過的是什麽日子啊？
趙大柱嘆口氣：“那我幫你們找輛車吧。”
餘彤知道，如果找車的話，趙大柱肯定要給人家好處的，她不想再讓趙大柱破費，搖頭道：“不用，這點路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我媽也沒問題，我倆走著去就行。”
“別，這包多沈，你媽不是腰不好嗎，不能拎重東西，還是我幫你們找車吧。”趙大柱拿出自己做隊長的威嚴來，不容餘彤推辭。
餘彤只好同意。
反正她日後肯定還要向趙大柱道謝的，到時候再多送點東西就好了。
眼見著這倆人是真要走了，餘老太心肝直顫。
她以為餘彤母女倆沒去處，先前才敢這麽強硬，可這一轉眼她倆咋就要走了呢？
這家裏就她倆付出得多，李秀又懷孕了，以後這日子可咋過？！
李秀也不想讓餘彤母女走，她是想留著她們伺候她，昨天她還夢見自己變成城裏的千金，餘彤和林香蓮都是伺候她的丫頭呢。咋美夢還沒實現就破滅了？！
李秀剛想說什麽，餘長治便瞪了她一眼。
現在趙大柱可在呢，人家是大隊長，惹不起。
這頭餘彤和林香蓮跟著趙大柱離開了，那頭餘老太兩眼一摸黑，人倒了過去。
她咋就這麽不長記性，都知道以前偏李秀偏得太多，還想讓餘彤和香蓮多幹活呢？！她、她辦得這叫什麽事！
***
林香蓮的家在林家村裏，餘彤先前住的村叫趙家村，林家村的生產隊長和林香蓮是一個血脈的，因此聽說林香蓮的遭遇後，他很願意幫她這個忙。
回到林家村，餘彤一直喜氣洋洋的，好像林家村的太陽都比趙家村的太陽溫和。
孫淑慧照例在家裏掃地，他們雖然知道林香蓮會回來，卻不知道她會回來得這麽突然，因此孫淑慧看見林香蓮後，很是驚喜：“香蓮！你咋這麽快就來了？！可想死我了！”
林香蓮眼眶發熱：“大嫂，多虧了你，才讓我清醒過來。”
“說啥傻話呢，都是一家人，”孫淑慧迎著林香蓮和餘彤進屋，“快，爹娘這幾天一直念叨你呢，說你好久沒回來了，想見見你。這下好了，你們以後可以天天見面了！”
林香蓮眼眶更熱。
進了屋，剛看見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她就沒忍住，撲通跪了下去：“爹、娘，是我不孝順——”
兩個老人亦是又哭又笑，三人抱在一起，這一幕看得餘彤也有點想掉眼淚。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剛想走過去和外公外婆打招呼，門口便傳來一聲口哨。
餘彤歪頭看去，林楓正沖她招手，笑瞇瞇地示意她過去。
餘彤轉身跟著林楓去了院子，“哥，叫我啥事？”
“你還是叫我楓哥吧，不然一會他們下工回來，這麽一大家子人，肯定得叫混了。”
確實，論起規模來，老林家可比老餘家大多了。老林家四個兒子，他們分別又有媳婦和兒女，餘彤光哥就一大堆，姐姐也有不少，餘彤是最小的。
她有時候都懷疑，老餘家沒有男孩，是不是作孽作得太多了。
餘彤咧嘴笑了笑，“行，楓哥，啥事？”
“進城的事，”林楓壓低聲音，“我不是讓你成哥帶你去見校長嗎，這樣能確保你考進去，只要你成績別太糟糕。”
餘彤有些猶豫：“這樣要花錢吧？”
她確信只靠自己也能考進去。
“不用，你成哥家裏有人，”林楓樂呵呵的，“以後進了城，我和文成都在，有事你找我就行。我的話可能不好使，但文成的話一定好使，絕對不會有人欺負你的。”
這話讓餘彤心裏又有些好奇。
謝文成到底是幹啥的，咋這麽有能耐？來村裏的那天都被傳成“領導”了，他看著還很年輕啊。
餘彤剛想再問問，孫淑慧便走了出來，“你們兄妹倆密謀啥呢，快進來吃東西了，媽今天高興，給你們燉肉吃！”
餘彤心裏又是一暖。
雖然老林家家底不錯，但現在畢竟還是70年代，餘彤記得父母說過，他們小時候家裏窮，七八十年代時也就過年聞聞肉味，一個人可能也就分點肉末。
現在孫淑慧為了林香蓮和餘彤又動了肉票，餘彤咋能不感動？
她一定要好好學習，就算為了報答老林家人，也要努力！
***
在老林家休息了一天，林楓實在不能在村裏留了，只好帶著餘彤一起進城。
這一天的時間裏，餘彤聽說不少八卦，比如餘老太太一直臥床不起，餘樂樂和餘琳忙著爭房間，李秀懷著孕只負責躺著休息啥都不做，家裏已經沒人幹活了。就剩下餘長治和餘長東，他倆因為幹太多活心情也不好，一回家就開始吵架……
餘彤聽了心裏一點感觸都沒有，他們把親人當成敵人一樣，日子能過得好才怪。
現在她可終於不用管老餘家的是是非非了！
有林楓在，這次進城餘彤只要跟在他身後就好，一切事宜都有林楓辦齊。
路上，林楓忍不住問起餘彤將來的打算。
他覺得這個妹子看著人小，但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想聽一聽。
餘彤不好意思道：“我想以後我畢業了，我把我媽也接城裏，給她搞個廠子裏的雜工做，別太累那種，讓她在城裏享享福。”
林楓把這話放到了心上，“行，回頭我回廠子，幫你留意留意。”
餘彤倒沒想到林楓居然還會管這事，她欣喜地道謝：“謝謝哥。”
欣喜的同時，餘彤又有點愁，她欠林楓一家這麽多，錢好還，可這真感情怎麽還？看來她也只能用心對待他們了。
只可惜她現在不能把超市亮出來，不能立刻報答他們。
這次餘彤進城，她背包裏是有兩斤包裝得嚴嚴實實的白面的，從外面看一點都看不出這是什麽東西。她想拿白面和錢換點肉票，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黑市。
“對了，哥，你家有沒有裝類似雪花膏的瓶瓶罐罐啊，能不能借我幾個？”
林楓笑了，“咋的，你用完再還給我啊？”
餘彤臉紅了紅，“我、我還給你別的……”
林楓笑容更溫和。
到了城裏，林楓先帶餘彤去了供銷社，他給了她幾張糧票，還有幾塊錢，“進去逛逛，買點餅幹糖塊啥的吃，要是有看中的小東西就告訴我，我這還有其他票。”
林楓說話時，餘彤正看著供銷社大門好奇，供銷社的牌子上還掛著個紅色的五角星，相當有年代感。
聽到林楓讓她買肉和糧，餘彤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不行不行，你一個人在城裏生活不容易，我不用你的票。”
林楓“噗”地笑出聲，開玩笑道：“不用我的用你的啊？”
餘彤被噎住。
她今天早上收拾包時，其實是帶了糧票以防萬一的，剛才拒絕時想著自己的糧票就順嘴這麽說了。
好在林楓並沒有起疑，他當然不會覺得15歲的孩子會有糧票，只道：“去吧，你好不容易進城一回，我得給你買點零嘴吃。你放心，你哥我現在混得還不錯，不缺這點糧票。”
說完，林楓就將餘彤推進了供銷社，“去吧，在這等我，一會我來找你。”
餘彤還沒反應過來，人就進了供銷社，入眼的是貨架上讓人眼花繚亂的商品。
什麽都有，柴米油鹽醬醋茶，賣鍋的賣壺的賣燈泡的，像個百貨商場。
也就是這“商場”的裝修簡陋了點，貨物都在靠墻的架子上，堆得老高，餘彤都懷疑能不能夠得到。餘彤好奇地瞧著供銷社，大概是女人的本性，她到了能買買買的地方，才覺得自己完全活過來了。
生活還是有希望的！
只不過今天餘彤只有糧票，其他的東西都買不了。
不過林楓給餘彤糧票只是以防萬一，供銷社裏有些東西是需要糧票和錢一起才能買走的，他怕萬一餘彤看中啥，別再買不了。
把餘彤推進去後，林楓就繞到供銷社後面，去找謝文成。
謝文成就在供銷社上班，他原本是一心想去當兵報國的，但奶奶在前幾十年失去太多親人，其中甚至包括她兩個兒子。無論謝文成怎麽勸說，奶奶都不同意他去當兵，爺爺倒是希望他能去，但這麽多年爺爺只在外面威風，回家面對奶奶時幾乎不會對奶奶的決定提出異議。
謝文成一起之下就跑到這個小縣城裏來了，原本是置氣，爺爺卻直接給他安排了個供銷社主任的工作。
當然，這也是謝文成奶奶的意思，爺爺本來想讓他從基層做起的，但奶奶看不得謝文成受苦，爺爺也就只好如此。
因此謝文成和林楓去村裏時，大家傳錯了，才會以為謝文成是領導。
不過也沒差多少，這個年代在供銷社上班就很了不起了，畢竟所有東西都是要先在內部分，然後再拿到櫃臺上。只不過這個小縣城裏的供銷社東西不是很全，最起碼和滬城沒法比。
謝文成志不在此，這個主任當得也很不走心。
不過他還是不敢在工作上怠慢的，畢竟他這個年紀就做到這個位置已經讓人嫉妒，他要是再做出什麽錯來，爺爺估計會抽了他的筋。
兩人見面後，說說笑笑往前面去找餘彤，還沒走近，就聽見裏面傳來吵鬧聲。
“你這小姑娘，看半天啥都不要，還問我價錢，別耽誤我時間！”
餘彤不懂供銷社的規矩，她覺得供銷社新奇，加上林楓讓她在這裏等他，所以她就多轉了轉。她轉的時候就察覺到有人白楞她好幾眼，等到她看到餅幹想問問價格時，對方一直沒搭理她，餘彤只能擡高聲音，結果對方就怒了。
餘彤是真好奇：“啥，進來必須買東西嗎？”
“你說啥呢？！你……去去去，別浪費我時間！”
聲音高的是供銷社的工作人員，他們平時被人奉承慣了，脾氣都不是很好。謝文成在所有人裏算是脾氣好的，也最隨和，又不願計較小東西，所以經常來供銷社的人最喜歡謝文成。
一聽見自家妹妹好像和人吵起來了，林楓連忙趕過去，謝文成皺了皺眉，也走了過去。
“怎麽回事？”
聽到謝文成的生意，先前咋呼得最響的工作人員周雨田一下子默了，她咬唇半晌，委屈道：“謝主任，這丫頭進來看了半天，啥都不買還問價，嫌我態度不好，這不是耍人玩嗎？”
餘彤摸摸頭，歉意道：“我沒來過供銷社，不懂規矩，做錯事還請見諒。不過我只是自己看看，沒麻煩你做什麽啊。要說問價的話，我問了你好幾遍，你也沒回答我，我肯定要大點聲繼續問啊。”
“沒來過啊？”周雨田翻了個白眼，“我說呢，農村來的土丫頭，就會浪費我時間。沒錢沒票趕緊走，瞎逛什麽？”
“周雨田！”謝文成板起臉，厲呵道，“態度放端正，這是你該有的態度嗎？”
謝文成這一嗓子不光嚇到周雨田，連餘彤都被嚇了一跳。
啥情況，在供銷社上班的不都很厲害嗎，咋謝文成敢罵她呢？咦對了，她剛剛管謝文成叫什麽？謝主任？！
餘彤的嘴巴漸漸成了“O”字型。
謝文成居然是……供銷社主任？！
林楓見情況不妙，連忙過來打圓場，“彤彤，我不是給你錢了嗎，喜歡啥就買。吃糖不？這個糖塊挺好吃的，我給你多買點，你帶回家吃。”
餘彤搖頭：“不用了，我不想吃，謝謝哥。”
超市裏有數不清的零食，她還是別浪費林楓的錢了，讓林楓的日子好過些吧。
然而餘彤的拒絕似乎沒什麽作用，謝文成已經走過來，手指點了幾樣東西，冷眼看向周雨田，“這幾樣，包起來，算我賬上。”
周雨田嚇得後背都開始冒大汗。
她知道謝文成惹不起，也不敢惹，只是沒想到那個土丫頭竟然和主任有關系，這……
周雨田手忙家亂包好東西，滿臉堆笑地遞給餘彤，“您拿好。”
餘彤：“……”
就這麽兩秒鐘，她就從下鄉農村土丫頭變成“您”了？
可怕。
餘彤後退了一步，正色道：“謝謝成哥，但真的不用了，我真的不饞的。”
謝文成可沒林楓那麽好說話，他直接走過來，從周雨田手裏拿過東西，塞進餘彤懷裏，然後瞇著眼看她：“沈嗎，用不用我幫你拿？”
餘彤眨眨眼，在謝文成面前，莫名慫了。
她搖搖頭，乖乖地抱好，不再拒絕。
離開供銷社，走在街上，餘彤遇到不少小孩，都眼巴巴地看著餘彤懷裏抱著的東西。餘彤萬萬沒想到，自己回頭率最高的一次，居然是因為……糖。
悲傷。
“中午想吃什麽？”再開口的還是謝文成，大概是要上班的緣故，他今天穿的比前兩次餘彤見他時都正經，整齊的衣衫襯得他更英姿颯爽。
謝文成是在問餘彤，餘彤畢竟是女孩，他得照顧點女孩子。
林楓笑著答：“我妹肯定說吃什麽都行，我知道車站附近有一家飯店不錯，去那吃吧。你回頭算算這些東西花了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謝文成笑著看向餘彤，“算我請這小丫頭的。”
而且他才不覺得這小丫頭會缺這些東西呢，她連奶粉都搞得到，還缺這些？所以她剛才說的不饞應該是真話。
不過謝文成不想讓林楓和餘彤太丟面子，所以才把東西硬塞給餘彤。
餘彤擡頭迎上謝文成的笑容，打了個寒顫。
她總覺得這笑容……有點別的含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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