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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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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

冬天要來了。

早晨開始有凝霜,氣溫驟降,刮來的風都是刺骨的,像刀片劃過臉頰。每當這個時候,威爾斯堡看起來就愈發沈寂,隨著日暮西沈的時間越來越早,長夜將這座墓穴一樣的基地籠罩包圍的時間在不斷加長。

至少這樣讓走在冗長走廊上的每一個清晨看起來,勉強可以接受。

“早安。”我們總在塔樓長廊第四根柱子處相遇,準確來說,是第三個和第四根大柱之間。

“去吃早餐嗎?”她問。

“不,書房來信,我先去那裏。”我說。

她眼前一亮,但她克制住了沒有問出口,應該是怕打擾到我:“那你先去忙吧。”越過我就要下樓。

“不是他的來信,是其他地區的。”我說,她聞聲轉過頭來,有些了然地抿起嘴笑了。“我知道了,謝謝你。”

通常沒有來消息就是好消息,這是他以前一貫的作風。但最近不知為何風格大變,頭三天風雨無阻來信匯報戰績,公爵衛兵暫時被雅各布掣肘,陷入劣勢,這顯然是好事,但這三天兩頭信鴿頻繁光臨實屬抽風。

每每當戰區來信告知局勢好消息,書房裏都是一陣雀躍,尤其是她,我也相信他特意抽空來信的目的,要讓誰放心,然後奈傑爾,一想到這廝就頭疼,不知借由慶祝喜訊蹭喝我珍藏的酒有多少次了,他和賽琳娜,有他們在,我的酒窖珍藏遲早宣告破產。

不過這幾日是沒有來信了,在上一封信裏已經可以預測告捷歸期,但不妨礙每一次威爾斯堡來信都讓她為之一振。她已經順著石梯下去食堂了,只留下一抹白色窈窕如瀑棕發倩影。

“早安,帥哥。”我收回了目光,轉過身去,賽琳娜正倚在柱子邊笑吟吟地盯著我,不知早已在那裏站了多久。

倒是沒有被撞見的窘迫,我對她點了點頭。

“我感知冬天就要到了,這不利於我們攻入皇城。”她看著墻外的景色說。

“我們會在冬天來臨之前進行下一步的。”

“我挺好奇一切結束這群雅各布男人的去處。”她看著我說。

“如果你是個很好的君主,我想屆時反叛者也不需要存在了。”

她笑了一聲,“承你吉言,我會盡我所能。”

她繼續問,“你可以當我多嘴,我只是好奇在那之後原先充作雅各布基地的威爾斯堡會變成什麽?”

“廢墟?也許這就是它本來的面貌。”這座堡壘早已沒有羅維特家族的人,甚至已不再稱之為家,我也很好奇威爾斯堡過後的命運,但這不能改變它遲早會被埋葬在這嶺裏的事實。

“那麽剩餘的雅各布男人?”

“不知道,該結婚的也許會想要成家。”我說。

“比如諾丁瀚公爵和夫人?”事實上,她眼神犀利,有時讓人不太敢直視這雙如利刃的目光,畢竟那會行成讓你無所遁形的無力感。

我呼出一口氣,不甚在意地說:“也許吧。”

“那你呢?”這個女人真不太好對付。

我反問道:“我比較好奇你和奧提斯。”

果不其然,她收起調笑的表情,漸漸恢覆目無表情。誰說不是呢?我擡腳要離開。

身後再次傳來她涼如湖水的聲音:“待我上位後,傑米會成為我的禦前之手。不知小羅維特先生有沒有意願成為女王鐵衛?”

“我的血軀和靈魂早已奉獻於卡羅萊納這片土地。”我說。

“在我看來,奉獻於卡羅萊納,和侍奉一個統治者是相同的意思。”賽琳娜說。

“我需要鐵骨錚錚的鐵衛和衛兵,足智多謀的謀士和首相,這些都是雅各布的人才能夠給我的,我會願意給雅各布無限次機會。”她走上前來。

“只要他們效忠於我,就能夠和我一起創建卡羅萊納的未來。”

……

傍晚的時候忽然雷聲大作。

“天忽然之間就黑了。”傑米望著食堂的窗子,“真是說變就變。”

暴雨來得忽然,窗外的樹和旗幟開始劇烈飄搖。眾人飯吃得有些不甚專心,奈傑爾捧著酒壺,我想裏頭裝著的肯定又是酒窖裏偷帶出來的酒,他翹著腿,“比這更惡劣的天氣我們也遇過。”他說,顯然是說給桌子上的海思丁女孩聽的,哼哼笑著:“這會泥潭裏的狗兵們怕是難以脫身囖。”

“快回來了對吧?”傑米問我。我拿起盤子裏的雞肉,回答他:“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信裏是這麽說的。”

“我比較好奇你有沒有與科林說什麽悄悄話,哈哈哈哈哈!”奈傑爾自以為風趣地插科打諢,還不忘哈哈大笑。而後發現沒有人配合他,只得尷尬地撇下嘴囁嚅道:“開個玩笑而已,你們太嚴肅了。”

賽琳娜在一旁戲謔地說:“我發現奧提斯走後,尷尬話癆大王就換成你了。”

“謔!我看是你想那家夥了吧?”奈傑爾可不好惹,“老子這是活躍氣氛懂不懂啊?分擔眾人的憂愁!”

我不忘補上一句:“是,分擔我酒窖的憂愁。”白了一眼他手上的酒壺,他一個人至少喝了酒窖的三成。

海思丁女孩在一旁笑了出來,“你的確是如假包換的酒鬼,奈傑爾。”

賽琳娜手伸向他的酒壺,“讓我看看這又是什麽好物……”

奈傑爾快速地看了我這裏一眼,心虛地說:“只是普通的葡萄酒……”

賽琳娜已經湊近壺嘴聞了聞,驚訝地說:“這不是‘航海者’嗎?”

“什麽?”我猛地站了起來,‘航海者’可是我酒窖裏珍藏得最久的酒,我的父親跟從南大陸來的酒商交易回來的上好葡萄酒,我簡直又氣又好笑,“你居然找到了酒窖最底下的這支酒?我只剩下這麽一支了!”

“那個,這位小羅維特先生……”奈傑爾在我的一步一步逼近當中節節後退,“我發誓,我就只倒了那麽一點點……”

賽琳娜晃了晃壺身,佯裝疑惑:“這感覺不像只有一點點呀……”海思丁女孩和傑米已經笑得直不起身。

在一片哄鬧之中,食堂的門被人撞開,外頭嘈雜的人聲和雷雨聲愈加明顯,而闖入的謝伊和博爾特神色驚慌地向我們的桌子奔來。

“見鬼了這是?”奈傑爾看著他們問道。

“他們……他們回來了!”博爾特比謝伊更快找到自己的聲音,覆述道:“那日去的人全都回來了,奧提斯……”他喘息著,“他受傷了!現在在外頭……”說這話的時候,賽琳娜已沖了出去。

雅各布的男人全都回來了,如幾日前信裏描述的一樣,只是這歸期比我所預測的還要早。天已經完全被暴雨覆蓋,外頭的景色已完全辨不清,大堂裏布滿了在暴雨中所有歸來的男人,有些受了傷,但令人感到異樣的,是他們臉上的表情和籠罩的情緒。

這不是每次戰事或任務告捷的樣子,我走過所有人的身邊,越看心越沈,越看越不對勁,中間空出了一大片位置,躺著負傷的男人們。

威爾斯堡的醫療部隊已經在開始給他們包紮。我走到了奧提斯所在的位置,賽琳娜等人早已圍在那處。

斯嘉麗站在那裏,臉色蒼白,我知道,還有一個人沒有回來。

奧提斯見到我,額上全是冷汗,他的腹部被劃傷,所占據的地面上全是他的血跡。疼痛使他劇烈顫抖,他拒絕使用麻藥,他看著我,咬著牙要說話,我在他身邊蹲下,他的手隨即拽上我的衣領,在吃力地說:“他被他們帶走了。”

“什麽?”

“科林。”他繼續說,疼痛使他的話語斷續,“他收到了一封信,他妥協了,和他們走了。”

“你在說什麽?”我一字一句向他確認這簡直難以置信的消息。

我能聽見他牙齒打顫的聲音,“他會被帶到克林克監獄。”仍吃力地在說:“他們要求用公主來交換。”

“他媽的!好端端地他為什麽和他們走!”我質問他。

“三天。”奧提斯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拳頭收緊在腹部

上,醫生已將他的發黑的皮肉切割開,“他們要求三天,交換,或者,死刑。”他說。

“給他上麻醉。”我對醫生說,身前衣領卻被攥得越發用力,“他讓我告訴你,去克林克監獄,找他。”麻醉的酒精澆在了他的傷口上,他痛苦地哼了出聲。

我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滿堂都是雅各布的軍人,他們或坐或躺,多日交戰已然讓他們消耗了所有的體力。

我感到憤怒,和滿腔快要溢出的荒唐。我走到大堂的門邊,忍不住伸出拳頭撞擊在墻上。

科林·諾丁瀚,你究竟要幹什麽?

我把頭倚靠在撐墻的臂上,平覆著暴怒的情緒,一遍又一遍地在問著那個關鍵時刻做出這種決定的男人,我思考著他這麽做的原因,一遍又一遍,這一次,你究竟又要幹什麽?

我擡起頭來,站在墻角的女人也在看我,不知道站了有多久。那雙眼裏有無措的淚水,但她站在那裏,讓我想起了喬伊斯與弗朗西斯分別前的那副樣子,當意外無可避免到來,她們沒有選擇束手就擒,即使軟弱得不堪一擊,你卻在那雙眼睛裏看出了她的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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