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麗

我以為自己經歷了這麽多磨煉，如今對住宿條件的唯一要求已經是只要可以為我遮風擋雨就行了，但是當清晨睜開眼發現自己與近在咫尺的老鼠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尖叫出聲。賽琳娜從夢裏驚醒，一手按在了它正逃竄毛茸茸的軀體上，竟也大叫了一聲。

貝克女士將門打開，使出之勁將門板彈在了墻上，她胖大的身軀站在那裏，擋住了門外的陽光，見我們看向她，我竟覺得我們要被她瞪出洞來。“不用幹活了？啊！白吃白喝的小蹄子！等我拿掃帚來請你們滾蛋嗎？”

我聽見賽琳娜埋進被子裏懊惱地吼了一聲。我深吸了一口氣，很好，歡迎又來到疲憊忙碌新的一天。

貝克先生是昨日的尖臉男人，是貝克女士那個成日廝混妓院賭館的丈夫，但這使得他交友廣闊，我們覺得他可能會知曉一些不為人知的情報。此時，酒館裏聚集了一眾販夫走卒，不管何時何地，眾人總是為新鮮消息而聚集。貝克女士也坐在了最前頭，於是我和賽琳娜果斷偷懶加入他們。

“有人看見是皇家護衛隊。”坐在最前頭的絡腮胡男人說，“嘩！一把火就燒了整座村子！”眾人嘖嘖稱奇，他繼續補充說：“死傷無數。”

有女人開始往地上吐口水，高聲辱罵：“狗皇室！沒一個好東西！我見一個殺一個，雜種東西！”旁邊的人開始附和。

此時此刻我身旁的正宗皇室成員津津有味地聽著，我默默將頭轉了回去。

“她真的把自己的親弟弟殺死了，趕盡殺絕，都是同一個父母生的……”

“她連自己的父親都睡了，像她這種人，怎麽可能還會在意這些……”有人回答。

塞麗娜伸過手來托起我驚訝張大的嘴，神色如常地補充道：“事實上，她連我太爺爺都睡了。”

“.……”

人們開始要散會，一個面色不善的男子走到了貝克先生的身邊。“小羅維特先生讓你午後去‘玫瑰苑’見他。”貝克先生臉色驟變，忙應下了。只見那男人離去，貝克先生偷偷摸摸走到了櫃臺，鬼祟地瞥了一眼在後廚的貝克女士，手伸向了她裝錢的盒子。

賽琳娜吹了一聲口哨他立馬挺直腰背，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盯著我們。他朝我們做了個威脅的手勢，賽琳娜走到了他的前頭。

“那個小羅維特先生是什麽來頭？”她問。

貝克先生回答虛浮：“債主。”我作勢要喊貝克女士，他立馬又說：“他是雅各布的人。”我和賽琳娜很快對視了一眼。

“玫瑰苑又是哪裏？”

貝克先生又閉上嘴，我發出了輕咳，大聲說道：“你要拿……”錢這一個字還沒說出口，他立馬認慫，克制聲量道，夾雜著不甘和怨怒：“那是一所高檔妓院，目標是富商和上層貴族。”

“在哪裏？”賽琳娜盯著他問。

“絲綢街。”他再沒有拒絕回答。

晌午，我和賽琳娜從貝克女士的眼皮下溜走，半威脅半強迫地跟著貝克先生來到了玫瑰苑。他懷裏抱著貝克女士的錢盒，灰溜溜的眼睛看向我和賽琳娜：“你們是誰？”我們當然沒有理會他，他自然也不會再自討沒趣。

玫瑰苑是毋容置疑一個精致的場所，內裏裝飾華麗，配有精致的掛毯、窗簾和藝術品。有豎琴手在公共休息室演奏背景音樂，還提供精美的食物和美酒。可以看到這所妓院迎合了各種口味，配備了男妓和女妓，想來是顧客願意，無論男女都可以從中獲得樂趣。貝克先生不像我們一樣東張西望，他徑自走向大廳的樓梯，已經有人候在了那裏，我們欲跟上，遭到了阻攔。這時貝克先生就像狡猾的狐貍終於露出了嘴臉，只見他跟那人說了句什麽，轉過頭來對我們露出得逞的笑容，腳底抹油先蹬上了樓梯。

“我們是來見小羅維特先生的。”我對那人說，奈何他不理會我們，只站在那裏擋著我們的去路。“斯嘉麗。”賽琳娜在身後不安地喚了我一聲，見柱子後有一批向我們湧來的護衛，“這該死的老狐貍……”

“跑！”

玫瑰苑的內部構造就像玫瑰花紋路一樣紛繁覆雜，我們根本無從知曉下一條路是通往哪裏，我們跑到了大廳外的游廊上，眼見後頭的人快要追上來，我拉開了拐角處一道小門，見到了通往街道上的巷子，使出力氣把賽琳娜往外面一推，“走！”賽琳娜站下臺階回過頭來看著依然站在門裏的我，眼裏有些不可思議。

我把門關上，跑回到廊中央，對著將我包圍的護衛舉高了雙手。

……

玫瑰苑的護衛沒有將我囚禁，他們將我帶到了二樓的一間房裏。看著房裏不是軟塌就是床的構造，我選擇站下。腳下是花紋繁覆的地毯，軟塌邊是一幅油畫，男女赤-裸交纏在一起的畫像盤根錯節的枝條，我撇開眼，沒有繼續欣賞。

門打開了，一個身材偉岸的男人只身走了進來，我先是註意到了他的眉眼，那裏有一道淺長的疤，在這張棱角冷硬的臉上左部，他穿著淺藍細格的長外套，手腕處松松挽起。他先是在我面前站下，示意我坐，我微微搖頭後他也沒再堅持，歪了身子就躺在了軟沙發上。

他先是開了口，“你的朋友……”我不自覺屏住了呼吸，聽見他說：“噗地一聲，像變魔法一樣，消失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恢覆下來冷靜。

“所以你們為什麽要跑？”他笑著看我，他的腳橫在軟塌的靠墊上，不定地搖擺著。

“如果不是你讓一群持槍的衛兵來追我們的話。”我回看他。

他作認真思考狀後回答，“所有跟著想見小羅維特先生的人都挺可疑的。”我靜默不語。

他又笑出了聲，換上饒有興味的神情：“不介紹一下你自己？”

“斯嘉麗。”

“你為什麽想見小羅維特先生？”他坐躺著卻讓我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壓迫的氣息。

見我默不作聲，他又換了句話問：“你想見的是小羅維特先生還是雅各布的人？”

我看著那道淺長疤痕：“只有當我見到了他之後我才會說。”

他忽然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只好跟著後退，直到終於靠上身後的墻。他伸出手擋在我的肩側，俯下身來靠近我，我感覺他的氣息全數吐在了我的臉上，“所以我在這了。”他說。

我心中微動，直視回他，那雙黑眸與科林全然不同，充滿著深不見底的狠戾和陰沈。“這並不代表我會相信你。”

他的臉在向我靠近，而我沒有躲閃，渾身緊貼著身後的墻沒有動，直到他的唇停在了我的嘴角邊上，只差分毫就要動到，我聽見他問：“你都不怕的嗎？”

我克制著自己的呼吸，用平靜的聲音一字一句回答他：“只有無能的男人才會用這種方式欺辱一個女人。”

他退開了，連帶著那股壓迫人的氣息。但他依然在盯著我的臉，語氣更加地嚴肅：“我就是你要找的小羅維特先生，我只問你最後一次，你有什麽事？”

我不相信他。不是不信他就是小羅伯特先生，而是因為我無法相信一個陌生的人，即使他也是雅各布的一員。但是如今的我和賽琳娜不知要何去何從，我們的目的是威爾斯區的雅各布基地，現在我們到了威爾斯區，找到了雅各布的人，我卻無法全心全意讓自己相信他們，因為我害怕自己踏錯半步，就會萬劫不覆，我不能冒這樣的風險，可是……

“我可沒有這麽多時間陪你耗下去。”他轉身要離開。

“你知道石床裏的事件。”我急忙說，眼前的背影停下了，“我從那裏逃出來的，我需要到雅各布基地。”

“你以為你是誰？”

“如果你是雅各布的人，你會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們去石床裏是為了什麽。”果然他轉過身來，我繼續說，像想起了當晚的石床裏的每一幕：“只有我逃了出來，我必須要找到雅各布的基地與我的夥伴們匯合。”

他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一樣，“你可不是什麽雅各布的人。”

“我說了，我的夥伴是，他們在雅各布基地。”我看著他。他又走近，湊上來，那股壓迫人的氣息又回來了，他眉上那道疤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冷厲，“你憑什麽覺得我無緣無故要帶你回去那裏。”

“因為我肩負著責任。”他像聽見笑話一樣在哈哈大笑，近在咫尺的笑聲震得我耳膜發疼。“是科林交代給我的。”這個名字讓他斂了笑，我清楚看見他眼中加深的狠戾，對付陰晴不定的他讓我感到不安。他的手忽然抓上了我的喉嚨，開始收緊手中的力道……

我不得不抓著他的手，感覺自己整個人被他提了起來，胸腔裏所有空氣都被剝奪，我發不出聲音，只聽見他說：“為他做事的人都該死，都愚蠢至極，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幫你，會幫他？”我有一刻真覺得自己要被他掐死，只得胡亂踢著他的身體，但他紋絲不動，他鷙狠地看著我，像是透過我見到了他對科林的怨結，“但他人現在屍骨無存，沒有下落。”這句話讓我的心猶如墜入冰窖，我渾身發冷，發不出聲音，只覺得黑暗朝眼前逼來。

門被撞開，站在光影處的人扔了一把東西過來，一道黑影飛快穩準地向我們這邊襲來，只見它劃過了抓著我的人的耳廓，帶上他的一抹血痕，最後穩妥地紮進了我肩膀邊的墻上，這使得眼前人終於松開了我。我來不及喘息，只轉過頭，見插-進墻上絨布的那把匕首上刻著冷杉的家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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