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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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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

聞到滿室熟悉的甜甘味,我就知道此刻身在何處。這個味道實在是太過久遠,我依稀能過想起喜愛這種花朵的人,勿忘我味道本不強烈,只有將它種滿庭院和屋子,才能將這些脆弱至極的芬芳囚禁起來,讓人與之一同沈淪。

布萊爾團夥裏有人叛變,是完全沒有預測到的,但仔細一想還是情有可原,我所做的事情桑德領公爵了如指掌。攝政女王上位之後,所有爪牙不再藏掖,難免桑德領沈不住氣。他狡詐的手段一如既往,他所表現出來的急不可耐已經彰顯他對這個游戲開始乏味。

我起床走到窗子旁邊的小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水已經冷卻了,上衣不知所蹤,左邊身子已經被幹凈的紗布纏繞,只有搭在床沿邊上的紅色鬥篷可憐地被壓在床鋪裏面。新主人還沒穿上它多久就被我霸占了,上面沾染的血跡已經幹涸,我摸上去的時候已經硬邦邦。

我將那件紅色的鬥篷拎在手裏,走向南邊的小樓梯,這裏是地下室,往上就通達醫館的診療所。

我一上去就遇見了一個女孩,我不記得看過她,應該是醫館新招的助理,她驚訝地看著我,有些拘謹紅了臉怯怯地問,“你……你醒了呀?”

我點頭,“沒有見過你。”

她伸手理了裏腦袋上的發帶和頭發,有些興奮。“我是莉莉,是醫館裏的新助手,剛到這裏兩個月!”她伸出手碰到我胸前紗布上,“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我有些尷尬地後退,“我很好,謝謝你。”她連珠炮似地繼續發問:“你叫什麽名字啊?你是奈特醫生的朋友嗎?”又帶著步伐一步步靠近,“你怎麽會受那麽重的傷?”

幸好身後有人拯救了她的喋喋不休,“莉莉。”奧黛麗在身後不滿地叫她。她嚇得連忙轉身,訥訥應聲:“是……”

“你把早上昨天早上到貨的藥分類出來了嗎?”奧黛麗嚴肅地板臉。莉莉心虛地站在那裏,有些不願意挪動腳步,“我等下就去。”為了好打發走她和不澆熄她的熱情,我叫住了她,並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如果不介意的話,麻煩你,替我洗幹凈一下。”果然,她興奮地把鬥篷接了過去,笑著答應了起來,然後戀戀不舍地走了。

“真難纏對吧。”奧黛麗看著她蹦跶起來的背影,轉過身來交代,“他在前面,有個病人在問診。”

我看了眼醫館前廳。那裏只有一個口沫橫飛的老者,再看桌子後方抿著嘴不說話的男人,認識他都知道那是他不耐煩的神情。我找了張門邊的椅子坐下來,好笑地看他們。

“她總是借著問診來介紹她的孫女,其實她的腿疾根本就沒那麽嚴重,還是三天兩頭一直來找奈特醫生。”奧黛麗在旁邊補充,“然後奈特醫生不開方子,就換做她來死纏爛打了。”

“奶奶!”一個少女沖了進來,栗色的卷發隨著她的慌張在飛動,“我們回家了。”很顯然她沒有註意到門邊的我和奧黛麗,只臉紅地看著桌子後邊好整以暇的男人。“對不起奈特醫生。總是麻煩你,我的奶奶沒什麽事吧?”

“誰說我沒有事?我的腿從家裏走來醫館都快疼死了,我覺得我今天就得住在這裏,你留下來照顧我。”

少女無措地站在一邊囁嚅,“你不要在這裏打擾奈特醫生工作……還有其他病人也要來看醫生的。”

“哎喲!我的腳!我一定要住下……”說著老人就抱著腿不走了。

奧黛麗走上前,氣勢如虹,整整高出了少女一個頭,“醫館裏不留病人過夜的。您說看了奈特醫生這麽久腳總是不會好,那麽你可以去找新謝爾區其他醫者或者巫師,再不會好就去鄰鎮看看,總不能最後把腳切掉了吧!”

可憐的女孩明顯被嚇到了,“對……對不起!”忙拉起老人要走,臉紅得要滴血,不敢看桌後好整以暇的男人,“奈特醫生我們不打擾你了。”

奧黛麗在她們臨走前,把一瓶藥罐塞回了老人氣得發抖的手裏。站在門邊目送他們離開。

“每次來你這兒總是可以碰上新鮮有趣的事情。”看著奧黛麗關上的木門,我不禁打趣說道。

奈特終於將眼神分給了我,好似剛才就是一個旁觀者,看完了一出戲,還是那幅永遠無關緊要的神情。

“而你每次來這兒候總是可以剛好差點血流身亡。”他不緊不慢地回答。

我摸摸鼻子,目光不得不從櫃子上用藍色的花瓣填裝起來的瓶子移開,“你的醫館又有新助手了?”

說起莉莉,所有人都是一副傷腦筋的樣子,“貝娜懷孕了,怕她請假醫館忙不過來,將自己的表妹推薦了過來。”

奈特將眼鏡戴上,“你不是也要把一個女孩塞來我這?”奧黛麗聞聲往這裏看了一眼。

“你覺得怎麽樣?”

奈特不悅,“你以為我們這裏是什麽地方,大半夜被兩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狼狽得要死的落湯雞敲醒我的門,還要迎接一個血流成河不知死活的男人,弄臟了我的地板和床鋪不說,現在還要幫你收留來歷不明的女孩……”說著又揮了揮手指,“奧黛麗,你去看廚房裏黴菌發酵得怎麽樣了?”

奧黛麗走後前廳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當然知道他這是讓我從實招來。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我們之間夾雜著太多覆雜的往事。所有人就像浸泡在陳年烈酒裏,將過往沈澱,看起來一成不變,但只有自己知道貯存下來的所剩無幾早已是行將就木的腐肉。

“她是海思丁女孩。”

“操。”奈特還是那幅表情,“你一定要和雷吉扯上關系嗎?”

“布萊爾的人說,他上個月和桑德領公爵在多芙宮裏一起喝茶。”

“你不是被布萊爾的人襲擊的嗎?”

“其中一個人的叛變。他殺了一同來的其他人。”昨天在妓院裏的密會,布萊爾裏其中一個要員忽然掏出了刀,刺死了匯報情況的領導者,然後將刀刺向我後被其他人壓制。“不過他臨死前還是沒有守住雷吉與桑德領相交的消息。”

雷吉伯爵的政治傾向一向是暧昧模糊的,昨日的情報無疑是確認了他與桑德領之流同流合汙。

“他手裏一定有桑德領的把柄,否則他不會結交區區一個伯爵的。”

“一個‘’女王偏愛‘’的伯爵。”我強調。

“也許你應該和雷吉見一面,試探他的立場,抓住桑德領的小尾巴。”奈特總是能夠一針見血提出方案,輕易將直截殘酷的方法說出來,“他的未婚妻不是就在你這裏嗎?”

我看著眼前的老朋友,“奈特,”站了起來,椅子在身後拖曳出沈重的聲音。我拉開木門,臨走前看著餘光裏那個一動也不動的身影,很篤定地道,“你不會想要這麽做的。”

誰也沒有再說話,滿室的勿忘我充盈在鼻尖,像心魔住進人的心裏,腐蝕所剩無幾的靈魂。我關上門板,把他和那些味道和那道藍色的身影一同關在了看不見的身後。

……

來應門的是斯嘉麗,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些許驚訝,看向我的胸口:“你怎麽樣了?”

她擋在門前一動不動,讓人忍不住想捉弄她:“我不能進去?”她忙讓開身子。

這是一個套間。我看到沙發上有行李和一個枕頭,裏面有另一個小間,我猜想斯嘉麗昨晚睡在那裏。

她坐在沙發邊的椅子上。“你能夠亂跑嗎?”指了指我的傷口。

“我受過比這個更要嚴重的傷。”說實話,可能是流的血比較駭人,其實這次的傷不算嚴重,只是刀刃不幹凈傷口才會發熱細菌感染。“你不想知道傷怎麽來的嗎?”

她從來沒有追究過我和奧提斯的行蹤,這讓人覺得這是個懂事的好女孩,盡管她的臉上寫滿了好奇,但每一次都乖乖地沈住氣,靜靜等待我們的消息或者行動。

她是冷靜自持的,也是聰明的,至少從來不惹麻煩,而且對我們保持著相信,這是我發覺到的。

即使容易受到驚嚇,她還是可以很快接受和適應。我們的交集快要結束,很快我們不會再一起相處,至少她可以安定下來,甚至回家。

“我問了你會告訴我嗎?”

我說:“那你可以至少問一件事。”

她坐在椅子裏,雙腳抱在身前,歪頭思考片刻。今天頭發沒有紮起來,微微卷亂的頭發就散布在肩膀上,新歇爾區中午的太陽照在窗邊,她問:“你們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壞人。”我回答。

她沒有說話。

她認真嚴肅的表情真的惹人發笑,我補充:“至少在女王眼裏我們是壞人。”

“我知道了。”她說。

“斯嘉麗。”我念出這個名字,而名字的主人看向我。

“我們可能就要在這裏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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