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麗

只有當火車正式行駛後我才敢大口喘氣，但這並不代表我的心臟落回原地，我只是在為接下來的路平覆自己的心態。

上來的時候遇見了一對母女，才想起沒來得及與克萊爾告別。此刻她應該會六神無主，但我相信米婭和布裏安娜會替我安撫好她。她應該很氣憤，因為整個計劃裏根本沒有她。

只有真正不知者才是最安全的，布裏安娜大言不慚道。她堅持只有克萊爾露出真正的驚慌失措才會讓所有人相信她小女兒是真的瞞著所有人偷偷出逃了，並在沒有任何一位海思丁家族的人幫助下。

我想到克萊爾令人信服的表情，她的失魂落魄會讓雷吉伯爵相信她真的不知情，並且沒有參與到謀劃出逃的計劃中。

當對面又再飄來探究和冒犯的視線，我不由再把帽檐壓低。誰知對面的人卻笑了，一開口我便知道這兩人不會是什麽尊貴有教養的人，只因為真正的紳士是不會這樣盯著姑娘看的。他們像莊園裏負責買菜的小女仆艾瑪形容的齷齪男人，那些在奧特蘭多夜晚陰暗街道邊徘徊並逮著機會調戲普通人家女孩的人。

此刻我在他們眼裏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於是他們可以肆無忌憚開口出言不遜。他們先是問我從哪裏來，我不語，他們笑得更大聲了。我希望這個包廂裏可以再進來一位有威嚴的老者，那樣他們也許會被教訓閉上嘴巴，或者他們發現自己坐錯了包廂並且離開。

但是他們口無遮攔滿嘴汙言穢語讓我萌生了找乘務員或者車長來讓他們離開或者收斂的念頭。我很清楚覺得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沒有過腦子，一個買廉價包廂車票的平民可沒有這等特權轉換包廂或者把人遣出車廂。

其實不停和我搭話，讓我覺得即使沒有得到應答他們還是會滿足，因為他們就是喜歡在弱質女流身上尋找優越感和征服欲。我以為自己可以容忍這段路程，至少在不放任自己熟睡且抱緊自己的行李的前提下——只要他們不碰我，我就當他們不存在。

但是很顯然這段容忍即刻得到破功。當其中一個男人的手碰向我的肩膀的時候，我大聲喝道別碰我，引來他們更加愉悅的笑聲。這麽放肆的嗎？顯然火車行駛了，沒有人再進來這個包廂，而我要和他們兩個待在這裏是不可能的事。

“你看起來很寂寞，寶貝。”他不介意我憤怒與否，解釋自己隨意的觸碰。

我曾經想過，如果嫁給了雷吉伯爵，他在午夜裏抱著我喊我寶貝，我覺得自己會煞風景地在他面前作嘔，其實不管是誰，我都會這樣，我可能會反抗，像此時此刻。

我推開眼前男人壓上來的身體，另一個人很快上來壓制我，我覺得很荒唐，只能大喊著求救。

他還要捂我的嘴，我本能大力閉合牙齒，在他松手的時候胡亂踹開眼前人，拿起行李砸開他們。

這是米婭的丈夫從維京城裏為我帶來的生日禮物，硬核桃木制的行李箱，作為我此次出逃，它的第一任務居然是充裝武器。

我拉開包廂門撞上廊裏的行人，我順勢拉著那個人說救救我。

“你去哪裏？”身後追來男人鍥而不舍，扯著我就要回包廂，我只得用提著行李的那只手緊抓著眼前的救命稻草，“拜托你，他們想要侵犯我。”

我只希望他不要推開我，或者和後面的男人一樣，我看向他的臉，眼淚就要流下來。

如果布裏安娜在，她會說如果你要說長得好看的男人，那十有八九是壞人，可是我不覺得他是壞人，因為他伸出手扼制後方男人的手腕，說：“她是跟我一起的。”

那男人顯然不信，他親耳聽見我向眼前這個男人求救，讓他不要多管閑事，也表示不介意分享。

“好哇！”我聽見他欣然答應，簡直難以置信，我不再抓著他，揮著行李就要打他。

他搶過我的箱子，揮拳般砸在身後那個男人的身上，那人倒在地上，破口大罵，但也不想真的引來乘務員或者其他人，再被踹中一腳癱在地上後，我沒有再回頭看他，跟著眼前的男人在廊上奔跑。

他的包廂在另一頭，單獨一個人的包廂。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他看出我的猶豫居然笑了，他把箱子輕放在我的腳邊，讓我隨意，可以離去也可以留下。

這裏不是普通的包廂，我即使去找乘務員，他們不可能會讓我升廂，甚至還會對我說，不好意思小姐，您買的是普通車票，就應該待在普通的車廂，並且不能隨意調動位置破壞列車的秩序。我甚至沒有證據指證那兩個男人，他們說不定會反咬一口說我先勾引他們，讓車長將我這種來歷不明無權無勢的不得體女孩丟在荒郊野外……

我拎起行李，進入包廂，為他關上門，終於感到稍許的安全。

“謝謝。”我坐在他對面的長座上，旁邊是他搭在軟墊上的雙腳，此刻他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已經閉起了眼睛。

他沒有回應我，讓我感到尷尬，但是他救了我，並且讓我進來包廂得到庇護，我很感激。

我扶正頭上的貝雷帽，裹緊身上剛被扯得歪斜的風衣。沒有人說話，我只能隔著他的腳以及靠近窗邊的一大片座位觀賞窗外的風景。

我沒有去想此刻離奧特蘭多有多遠了，這會讓我開始想要回家，我才出逃了一個晚上。我決定將視線投在對面閉著眼睛假寐的男人身上。

他的鼻梁很高，至少是我見過的男人裏最高的，甚至是賞心悅目的，如果他出現在昨晚的舞會上，我想布裏安娜應該會忘記自己已婚的身份，擠開身邊一眾圍繞他的女孩，邀請他跳舞。

我又想起了我的姐妹，不可避免的想到家，我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不去想念奧特蘭多的人，我哀傷地嘆出一口氣。

他睜開眼的時候正好和我對上眼，我不由地發楞，繼而再次開口向他道謝。

“你說過了。”他說。我點點頭，覺得應該禮貌的自我介紹，“我是斯嘉麗。”

“科林。”他說。

很好，我們都不說姓名，反正沒有必要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說他坐得起這種包廂就不像普通人，他渾身給人的感覺就不像一般的市民，即使他的打扮很平庸，我卻直覺他不是個簡單的人。至少他身上有著不為人知的優越感。

“你到哪一站下車？”也許為了防止過於冷場，我還是繼續與他談話。

他答話的時候有點不認真，至少好處是他不用盯著我看：“沃維克鎮。”

我失語片刻，沒有得到他的反問，我也就沒有多說。

車票是慌亂之中買的，一站到底，我沒有想過自己要去哪裏，就是遠離奧特蘭多就對了，至少短期之內我回不去。但是我不可能在沃維克鎮下車，那裏是埃多的鄰鎮，意味著整片土地都在雷吉伯爵的管轄之下，我要是在那裏被逮到了，我卻設想不到結果。我只知道臨走之前米婭從她丈夫那裏拿來一堆金幣，讓我足以支撐接下來一段日子。布裏安娜更誇張，她把她所有昂貴的首飾都讓我帶著隨身典當，她們卻沒有設想過我一個人帶著金銀財寶只身奔走在未知的旅途中，也許她們知道，卻還是只能默默為我禱告。

“小疤，祝你一路順風。”我的姐妹輪流擁抱我，我假裝沒有看到她們在流淚，還是忍不住推了一下抱得我喘不過氣的布裏安娜，說：“你的睫毛膏流下來了。”她才生氣地推開我。

“小疤第一次沒有在舞會上盛裝打扮。”米婭對著我沒有換上的紅色禮服打趣道。平常丁達克莊園裏舉辦舞會，作為主人家，奧特蘭多的人都知道米婭一定是紫色的晚裝，布裏安娜會穿最抓眼的黃色，而紅色則是我與他們一起亮相的顏色。

“等我下次回來穿。”我的指尖摸過那套來不及穿的裙子，這句話又逼哭了我眼前兩朵美麗的女人。

包廂的門再次被敲開，我不由緊張，卻聞到了烤牛排和土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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