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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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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夜晚比北京漫長。姜可望走出機場時,仰頭看到滿天星光,莫名有一點失落。司機把她的行李從推車上卸下,放進後備箱,見她還在那站著,提醒道:“太太。”

她走過去,彎腰坐進車裏。

這晚她睡得早,獨自躺在床上,遲遲沒有入睡。

那是種熟悉的缺失感,夾雜焦慮,從前每當裴郁不在身邊的時候,就會悄無聲息地從角落蜿蜒上來,將她侵襲,無孔不入。姜可望很久沒有這種感覺,她以為自己已經把它戒掉了。

她翻來覆去了一陣,下了床。

行李箱被她從櫃子裏拖出來,打開,她摸到夾層,裏面藏著個硬硬的小玩意兒,拉開拉鏈,她把那枚戒指拿出來看。

結婚那天裴郁給的戒指,她戴給他看了一下,就隨手收起來了,在酒店清理拎包的時候,想起這枚戒指,就藏進了箱子裏。

姜可望伸平左手的手指,她的手纖細,骨節小巧,燈光下的皮膚略微透明。她把無名指伸進戒圈,讓戒指滑過指腹,前後翻轉著看。

心中的焦慮在這一刻稍稍得到了平息,她把手放在心口,關了燈,睡下來。

睡得很安穩,做了沒有劇情的夢,直到她陡然驚醒,才發現自己早已不知不覺睡著了。

姜可望從床上坐起身,豎起耳朵,樓下有激烈的爭吵聲,她是被這動靜吵醒的。

“怎麽回事?”姜可望披了件衣服,走到樓梯前。

“裴太太!”家裏的幾個傭人圍在客廳裏,坐在地上哭成一張花臉的,不是鐘渺渺,還能是誰。

“鐘小姐說,想見裴先生。”管家一臉無奈地向姜可望說明情況。

他轉而跟女孩子嘰裏咕嚕說了一通,姜可望勉強聽懂一句:“渺渺小姐,裴先生真的不在,我們不會騙你。”

鐘渺渺什麽也聽不進去,坐在那裏邊哭邊固執地重覆:“我要見舅舅,舅舅好久沒來看過我了,他為什麽不願意見我?”

姜可望冷漠地看著她,管家嘆了一口氣,跟身邊的人說:“打電話給顧醫生,讓他來。”

“我不要顧醫生,不要,不要!這是我跟舅舅之間的事!”鐘渺渺一哭喊,姜可望頭都痛了。

她按了按太陽穴,制止了他們:“這麽晚了,算了,你們讓她上來吧。”

“裴太太?”管家不可置信地仰頭,“裴先生吩咐過……”

“沒事,我說了也算,你們早點回去睡覺吧。”姜可望扶著欄桿,看到那個女孩也楞了一下,沒接著再哭,“鐘渺渺,你上來,別坐著了,這麽大的人坐地上不害臊嗎?”

“等裴郁回來我就讓你見他。”姜可望又補了一句,鐘渺渺才有了反應,三兩下爬起了身,穿過那幾個人,走上了樓。

她滿身是汗,頭發亂糟糟的,姜可望把她領到客房,推她進浴室洗澡。出去的時候,管家就在門外徘徊,見了她就立刻迎上來。

“裴太太,你這是,確定要讓她留下來嗎?”

“我有分寸。”姜可望攤開手掌,她手上纏了根鐘渺渺的頭發,營養不良的枯黃,幼細,發稍打著卷,“怎麽,你們都這麽怕她?”

管家張了張嘴,半天才說:“我明天給裴先生打個電話吧。”

“隨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姜可望轉身進了房間。

鐘渺渺洗完澡出來,還濕著頭發,拿著毛巾坐在床邊擦。

姜可望也去坐下,她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立刻彈起來,慢慢坐回去,身體僵硬地繼續擦頭發的動作。

“鐘渺渺,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姜可望很平靜地問她。

“我……要舅舅。”

“舅舅舅舅,”姜可望抱著胳膊,戲謔道,“每次除了跟我強調你的舅舅,還會說別的嗎?”

鐘渺渺緊緊抿著唇。

“沒有人跟你搶舅舅,鐘渺渺。”姜可望試圖告訴她,“你舅舅跟我結婚,不影響他疼你,就算你要把他當爸爸,那也不是不行。”

“你不懂。”鐘渺渺眼睛裏又湧動起了淚光。

“我是不懂,那你說,你是怎麽想的?”

“他……他只能有我一個。”

姜可望很吃驚:“那怎麽可能,他難道一輩子不娶妻生子?”

“我不管,他只能是我一個人的爸爸。”

“他養著你,結果到頭來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嗎?”

姜可望覺得自己腦子壞掉了,怎麽會想起跟這個鐘渺渺說道理,她站了起來,拍拍小屁孩的肩膀。

“行了,你在這住著吧,我去睡覺了。”走了兩步,她回頭道,“你舅舅過幾天就回來,你最好乖一點,不然我就去告狀。”

不安穩地睡了一晚上,早上臨走前,姜可望輕輕推開客房的門,朝裏面看了一眼,鐘渺渺還在床上熟睡著,她把門關好,下了樓。

“米拉姐,我們劇組可以請假嗎?”姜可望在劇組拍攝了一整天,晚飯時間,躺在片場的折疊椅上,從米拉手裏接過水杯,“我想找個時間,請半天假。”

“當然可以啊,不過,你不是剛從北京回來嗎,兩天沒拍了,還要請假?”米拉算算時間,“著急嗎?”

“也不是那麽急。”姜可望舉起名片,看著上面的“顧達明”三個字。

【“一個人的心理狀態並非是單方面的因素造成……裴太太,如果有空,可以打這個電話聯系我。”】

“誰的名片?”米拉湊過來看,上面只有名字和電話,看不出是什麽人。

姜可望說:“心理醫生。”

“咦,你有什麽心理問題嗎?是劇組拍片強度太大了吧。”米拉思索,“那是要給你放放假,回頭我找周導去。”

米拉說著就起身拍拍衣服,轉眼不見了人。姜可望一手拿著名片,一手把手機從腿上拿起來,撥下號碼。

按到一半,屏幕靜止住,彈出來電的提醒,是裴郁。

姜可望秒接:“餵?”

“在拍戲嗎?”

“剛吃晚飯。”

姜可望還以為他是為鐘渺渺的事,打個電話過來問問,沒想到,接下來,他就說:“那,出來吧。”

“出來?”

姜可望茫然地走出了片場大門,沿著平時常走的路,往前小跑一段,裴郁的車果然在那裏停著。她慢慢停下了腳步,到車前,拉門上去。

裴郁就坐在裏面,轉過臉,清臒的面容微微笑一笑,夏日的微風也不過如此了。

“你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姜可望被抱進懷裏時,還是沒回過神來。

“接到Calvin的電話就讓王特助訂了機票。”裴郁身上的衣料涼涼的,他的手也很涼,摸在她後背上,很舒服,“我不放心。”

“嗯……”她的眼珠轉來轉去,被他這樣抱著,不太自在,總擔心身上的汗,臉上的妝,會蹭臟他的衣服,“沒事,沒什麽不放心的,我就是看時間太晚,留她住了一宿。”

她推了推他,還是被抱緊了。

“我已經讓人把她帶回去了。”他聲音先冷後熱,“以後再遇到這種事,第一時間告訴我。”

“那你見過她了嗎?”姜可望想起鐘渺渺哭得心肝顫的模樣,“其實,她只是想見見你。”

裴郁搖了搖頭:“這是縱容,我不能再縱容她。”

他放開了她,坐得離她近了些,好讓她倚著自己。她便靠在他的肩頭,仰面看車頂:“你找了人整天看著她,去哪兒都跟著,其實,對她來說很殘忍。這是最好的辦法嗎?”

“不知道,但是不這麽做,她就有可能傷害到你。”裴郁說,“我不能冒這個險。”

“她傷害不了我。”姜可望想象不出來,這個小身板的女孩,能做出什麽。

最多就是說說狠話,向她示威。但她從來都不會被虛張聲勢的示威所傷害。

她扭頭告訴他:“我還逼她叫了我舅媽。”要壞起來,誰能壞得過她呢?

裴郁笑了笑,摸摸她的頭,摸著摸著往下移,把她的臉扳過去,溫柔地吻。

姜可望覺得他們之間好久沒有吻過了。

明明也就分開了一個昨天,他們又是每次在一起都少不了接吻。

這種要命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怎麽又會回來?她在心裏面嘆著氣,她以為,自己早已經可以做到,自如地控制對裴郁的感情。

“我得回去拍戲了。”姜可望抵著他的額頭,潮濕的眼睛氤氳在看不見的熱氣裏。

他便在她的唇上又用力地吮了一下:“那我在這裏等你。”

她轉過身,去開車門,手剛放在把手上,又轉回身來:“對了。”

姜可望面對著他,手放在衣領上,解開了一顆紐扣。她出來時,穿的是拍戲時穿的旗袍,做這個動作的畫面,禁欲中摻雜著誘惑,惹得裴郁直勾勾地盯著她。

一顆兩顆,她撩開一點前襟,露出脖子下一小塊雪白的皮膚,那皮膚上掛著一圈鮮艷的紅繩。她手指一勾,把掛在裏面的東西拿出來,給他看。

“我把它戴上了。”姜可望手指捏著那個銀光閃閃的東西,朝他笑。那是他們結婚那天,他送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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