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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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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拆穿了身份,朝漉也不打算繼續隱瞞下去,他嫌棄地脫下身上厚重又臟汙的狐裘,一甩手就將它丟在了地上。

他一身紅衣,倒比天上的紅月還要鮮艷。

朝漉唇角掛起一抹笑,眸光柔和,輕聲道:“離舟,好久不見。”

晏離舟喃喃道:“二師兄為何會在這裏?”

話音剛落,晏離舟下意識捂住自己脹痛的額角,他的腦袋像是被洶湧的浪濤強行灌入,又像是被重物擠壓,疼得他幾欲暈厥。

千山月感受到晏離舟的疼痛,咽下自己滿腔的委屈,擔憂問道。

【阿離,你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關懷,從前總拼湊不起來的記憶正在慢慢填補歸位。

朝漉輕撫晏離舟的頭頂,奇跡般的,他的觸摸瞬間就緩解了晏離舟一半的疼痛。

趁著晏離舟還在迷糊,朝漉掐了一把他軟嫩的臉蛋,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斂。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將瀛朝雪已經死了的消息告訴晏離舟。

現在不是好時機,說出來了也不能改變什麽,只會讓晏離舟情緒崩潰。

朝漉眸色幽深,無漾看守太嚴格,就連晏離舟身邊的小鬼們也是無漾的眼線,這一年來他根本沒有機會向晏離舟傳遞消息。

他得知無漾要外出辦事,趁著荼彌休息的功夫,悄悄將千山月偷了出來,他知道以荼彌的警覺性很快就會被發現,卻沒料到荼彌這麽快就趕了過來。

機會只有一次,晏離舟受了重傷,和千山月也沒有完全融合,朝漉早在一開始就放棄了晏離舟這個戰力。

不能全部逃出去的話,那至少也得護送晏離舟平安出去。

見朝漉不答,晏離舟忍著疼痛,再次問道:“二師兄?”

“我是來接你回去的。”朝漉伸手抱住晏離舟,湊到他耳邊輕聲囑咐。

“等下我和荼彌打起來,你頭也不要回,直接跑出魘山,千山月熟悉這裏的地形,他會為你指路。”

“為什麽要跑?”晏離舟不解,他抓住朝漉的衣袖,急切問道,“你為什麽要跟荼彌打架,發生了什麽?”

在晏離舟現有的認知裏,不管是朝漉還是荼彌,都是他認識的人,他們都不是壞人,為什麽突然就開始針鋒相對上了。

【阿離,你聽二師兄的話先走,等無漾回來你就很難再逃出去了,大家特意給你拖延了時間,等回到無塵宗,諒他也不敢追過來】

聽出朝漉和千山月話裏的嚴肅,饒是再蠢笨的人也能懂得事情的嚴重性。

晏離舟卻擔憂朝漉,問道:“那你該怎麽辦?”

朝漉:“不用管我。”

晏離舟:“可你……”

晏離舟與朝漉的相處時間本來就短,比起事無巨細,悉心照顧他的瀛朝雪,他可以坦言,他和朝漉沒有多少感情,可眼睜睜看著朝漉為了他落難,他卻是做不到的。

誰料朝漉眸光一轉,露出了晏離舟初來乍到時咄咄逼人的架勢,兇狠道:“要不是你這般沒用,我至於替你送死嗎?讓你跑你就跑,敢拖我後腿,我死了也要爬上來打斷你那沒用的狗腿!”

晏離舟:“……”

晏離舟被朝漉陡然淩厲的態度嚇到,他本來就被疼痛折磨,猝不及防被兇,他半是委屈半是難受地松開朝漉的衣袖,賭氣般不再刨根問底,追問具體原因。

是了,眼前的家夥果真是那個喜怒無常的二師兄,看似溫和好說話,卻對他最為嚴厲。

“阿離要背叛無漾大人嗎?無漾大人對你那麽好,你現在轉臉就不認人了嗎?”荼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兩人身前,朝漉與晏離舟的對話盡數落在他的耳裏。

荼彌始終面無表情,但兩人都察覺到了,這副小身體裏充斥著的磅礴怒意。

荼彌:“你可別忘了,你是無漾大人的人,你們是什麽關系,還需要我來幫你仔細說明嗎?”

晏離舟下意識道:“我沒有背叛無漾……”

朝漉強行打斷晏離舟與荼彌之間的交談,笑道:“荼彌,你不是一直都想離開魘山嗎?我有辦法可以解除你身上的血契。”

不知不覺共事將近一年,朝漉對荼彌的所有事情知根知底。

荼彌一臉冷漠盯著朝漉,朝漉繼續誘惑道:“無漾放心將千山月交給你保管,但你弄丟了它,還讓晏離舟恢覆了記憶,你覺得你可以承受無漾的怒火嗎?在無漾身邊那麽多年,不用我說明,你應該知道無漾是什麽樣的人。”

“只要解除血契,你就能掙脫魘山的束縛,你不用繼續受無漾牽制。”

荼彌眸光閃爍,像是在思索朝漉的話,沒用多長時間,他突然問道:“你有什麽條件?”

朝漉:“放過晏離舟。”

趁著荼彌還在猶豫的間隙,朝漉毫不猶豫,伸手推開了晏離舟。

晏離舟被朝漉推得一個趔趄,千山月被朝漉的目光警告,它嚇得一抖,不由分說就接管晏離舟的身體,帶著他遠離了那陣劍拔弩張的氣氛裏。

晏離舟剛才還站在庭院內,眨眼間就到了幾裏開外。

遠處的院落裏響起震耳欲聾的響聲,濃重的血腥隨風飄來,晏離舟全身無力,身體如同沈浸在雲端,軟綿無力,卻異常的舒服。

他被一個瘦小的身體摟在懷裏,身體裏千山月的氣息似乎消散了,那人毫不費力地抱著他在屋檐上跳躍。

晏離舟眼簾半睜,恍惚間看到了一個白發紅眼的稚童,小孩用軟糯的哭音焦急地安慰著他。

“嗚嗚嗚,阿離你沒事吧!”

“不疼了哦,熬過這會就好了……”

山風卷過林海,紅楓大片傾灑落下,魘山的結界歷經八百年,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青巖長老帶著無塵宗與幾個同盟的宗門弟子們剛一踏入魘山地界,便有無數小鬼們朝他們撲來,一番惡鬥下,他們消耗了不少修為與體力,進入魘山後還有個難題,他們要如何尋到通往九幽的道路。

生人是萬萬不敢踏入這裏的,只有死人才知曉如何進入這裏。

在客棧時,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說:“我可以幫你們給晏離舟傳話。”

他說完便摘下臉上面具,在眾人面前露了相,正是偽裝成瀾鬼的朝漉。

青巖長老立刻就抓著朝漉盤問,一長串的問題卻被朝漉無視。

朝漉沒有時間解釋太多,他說會把話帶給晏離舟,同時將魘山的地形告訴給了青巖長老。

他們此番那麽順利,多虧了潛伏已久的朝漉,可還沒踏入九幽地底,身後便傳來弟子們的驚愕慘叫。

青巖長老回頭,就見一群弟子們被什麽東西給控制住,被逼著擺出各種奇怪的姿勢來。

“長老,有東西抓著我們……”

“怎麽辦,我動不了了。”

“啊——我的手臂!”一名弟子的手臂以一個極為刁鉆的角度往後扭曲,只差一點距離他的手臂就要廢了。

“千絲線。”身旁玉墟宗的北霄長老立刻明白過來,他掏出一張引火符,將纏在他周圍的透明絲線盡數燒斷。

一旁的弟子見狀,紛紛效仿北霄長老,好不容易解了身上的絲線,他們的靈力卻被那股絲線吸收了大半。

眾人瞬間反應過來,敵人是想消耗他們的靈力,裏面不知道還有什麽,再冒然闖入,怕是要有危險了。

青巖長老擡頭環視四周,聲音蘊含元嬰後期的威壓,傳遍了整座魘山。

“既然都來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了。”

一身紅衣的鬼王突然出現在那名手臂扭曲的弟子身後,眾人皆瞪大雙目看著他。

他們都沒發覺,這家夥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來去無蹤,殺人於無形。

意識到這點,每個人的背後都起了一層冷汗。

說是要從鬼王手裏搶回瀧月君,他們也知道,眼前的千年厲鬼活了那麽久,不是他們這群小輩可以撼動的。

在場的都是宗門裏出類拔萃的一代弟子,可在無漾面前,他們瞬間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昔日師尊同袍們的誇獎成了諷刺,他們確信了一件事,就算他們一起上,也鬥不過這只千年厲鬼。

對方什麽都沒做,他們就被牽制在原地,如同落進蛛網裏的獵物,只能徒勞無功的垂死掙紮。

意識到這點,他們各個面如菜色,表情十分難堪,但同時,他們又註意到一個問題。

放在以前,那名弟子的手早就被掰斷了,哪會那麽輕易就被無漾放過。

眾人紛紛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位傳說中嗜血殘暴的鬼王似乎沾染上了那麽點人氣了?

無漾面上掛著笑意,姿態慵懶,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無漾:“不請自來,一來就來那麽多人,我可沒有邀請你們呀,不過……”

“你們來了也好,省得我再一一給你們發喜帖了。”

“你什麽意思?你快點放了我們小師叔!”

“無緣無故,你為何要殺害我們的師伯?”

青巖長老擡手讓身後的弟子們閉嘴,厲聲質問道:“無漾,鬼界素來和修真界無冤無仇,你殺了瀛朝雪,還擄走瀧月君,你究竟想做什麽?”

無漾:“想做什麽?還用問嗎?我愛慕晏離舟,想要讓他做我的新娘。”

“你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強行帶走瀧月君,瀧月君怎麽可能會嫁給你?”

無漾輕笑,他眸光劃過一抹厲色,漫天的紅楓在眾人眼前褪去,轉瞬間他們就站在忘川河畔,赤紅的曼珠沙華在眾人腳下盛開,無漾站在一塊足有他身形那般高大的石頭旁。

那塊石頭與普通的石頭沒有區別,它的表面卻覆著一層森冷綠光,最頂上用朱砂篆刻了三個字,三生石。

修長的手指滑過石面,眾人的目光皆跟著無漾的手指動作,落在石頭右上方。

那裏用鮮血寫著兩個名字——無漾,晏離舟。

眾人臉色皆變。

將名字刻入三生石中,無緣人變有緣人,無情人也會變有情。

弟子們怒不可遏,他們全然忘了先前的害怕,怒火轉瞬間就沖刷了他們的理智。

“你竟敢逼迫瀧月君做這種事情!”

無漾聳肩,輕描淡寫提醒,卻給了眾人狠狠一擊。

“想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但凡有一方不願意,石頭上也不會有那人的名字。

無漾沒有逼迫晏離舟,他不過是刻意蠱惑,晏離舟便心甘情願陪他緣定三生。

幾大宗門的弟子們還在爭執,殊不知無漾已經沒了耐心,留在他身體裏的荼彌的分/身告知他,朝漉搶走了千山月,晏離舟跑了。

淺色的雙眸被紅月暈染成鮮紅的顏色,被紅花綠葉圍繞的地底逐漸有黑氣蔓延,它們快速朝著眾人襲來。

他想要好好珍惜晏離舟,他只想跟晏離舟在一起,為何那麽多人想要阻攔他呢?

既然他們想要跟他搶奪晏離舟,那不如將這些人全部殺了。

晏離舟眼神空洞,眼前的稚童約莫五六歲大小,晏離舟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白。

白色短發被風卷起,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他雙眉與長睫如細雪般瑩白,偏長了雙赤紅的眼睛,打破了那份蒼白。

“千山月……”晏離舟本能就肯定了這個答案。

原本還需要修煉幾百年才能化形的千山月,因為吸收了荼彌身上的靈氣,加上晏離舟的突破,他提前化形,卻只能維持幼童時期的模樣。

千山月一邊跑一邊掉著眼淚,他心疼晏離舟的疼痛,卻不知道怎麽幫助晏離舟緩解,情急之下眼淚就不受控制流了下來,啪嗒啪嗒如雨水般濡濕了晏離舟的衣襟。

晏離舟了解千山月的脾性,這一哭,沒點恐嚇是停不下來的。

但他現在沒力氣,也沒心力安慰千山月。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們都說無漾不是好人,讓他遠離無漾。

荼彌指責他為什麽要背叛無漾,可他根本就沒想過背叛無漾。

顛簸中,晏離舟逐漸想起了一切。

他是晏家小少爺,他穿到了這本書裏,他在這裏生活了不止一年……

失憶前,他拿劍捅了青啼,小白帶著他奔波在山林間,可最後他卻出現在了魘山。

他從前和無漾素不相識,無漾怎麽偏巧就在荒地裏救下了重傷的他?

那祁白茶去哪裏了?

思及此,晏離舟突然抓住千山月的衣襟,問道:“小白在哪裏?”

千山月停下腳步,他眼眶通紅,面露猶豫。

晏離舟意識到不對,他掙脫小孩的懷抱,抓著千山月瘦弱的肩膀,再次問道:“小白怎麽了?”

千山月不再掙紮,回答道:“他死了。”

‘啪’——

腦中像是有什麽東西裂開,晏離舟呆呆盯著千山月的眼睛,他不敢置信,執拗的重覆問了一遍方才的問題。

“你說……小白怎麽了?”

千山月:“他死了,被無漾殺死了。”

千山月吸吸鼻子,他全然忘記朝漉的警告,破罐子破摔道:“不光是小白,大師兄也被無漾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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