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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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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第一次來醫院探病,所以很快就找到病房的位置,他跟站在房門外的保鑣打了招呼,並輕手輕腳得推開門,怕吵到靜養中病人。

這是一間高樓層的單人病房,平時就是一般富人都不一定住得進來,不是因為特權不夠,而是這種病房只開放給那些剛從加護病房脫離險境,但還在觀察階段的重癥病人所入住的。

這個時間開放給家屬探望,並沒有護士或是醫生巡防,病房內安靜得連空調的微風都清晰無比,他本來以為病人在睡覺,還刻意放輕腳步繞道,沒想到越過隔離用的屏風後,就看到病床上的男人正用一個超高難度的角度要用拖鞋去勾一顆……橙子?

“……”餘時中三兩步走過去,彎下腰幫他把那顆天殺的橙子撿起來,擡眼望向滿臉驚乍的男人,問道:“我幫你拿去洗洗?”

“哎呦,時中,換你來探望我了啊?”

“張泉哥,你躺好。”餘時中走到病榻旁幫他拽了拽被單,張泉接著道:“你扶我坐起來。”

餘時中架起張泉的胳膊,小心翼翼得扶正他的身體,深怕去扯到包滿繃帶的右手,待張泉坐好,餘時中見他雙眉緊皺,滿臉苦色,卻還是硬要強顏歡笑,趕緊問到:“怎麽了?扯到傷口了嗎?”

“沒有。”張泉痛苦得閉上眼睛,喘了幾口氣才道:“沒事,習慣了。”他迅速換回平時沒心沒肺的微笑:“怎麽今天有空來?老板探視完換老板娘嗎?我這員工福利也太完善了吧。”

餘時中一本正經得凝視他:“你要吃橙子嗎?還是要別的?我去幫你洗。”

張泉狡黠得笑笑,點點頭:“好,難得讓時中寶貝幫我服務,怎麽能錯過。”

餘時中拿著手上的橙子走到衛生間,順手從水果籃裏又拿了蘋果,卻直接無視另一個滿是綠綠藍藍的葡萄果籃。

“你會無聊嗎?還是平常都在睡覺?”餘時中坐在病床旁邊的板凳,邊剝橙子皮邊問著頭上都快長草的病患。

“嗯?還好,我昨天剛拿到醫院裏的會議紀錄,正一件件翻出來看,不無聊。”

餘時中有一搭沒一搭得跟張泉擡杠,因為他嘴笨,大多還是張泉起的頭跟他聊天,餘時中一方面覺得有些歉意,一方面又覺得寬心,張泉還是像以往那樣言語犀利又無俚頭,但很明顯的,他的話變少了,情緒也沒那麽豐富。

“七爺今天還來?”

“應該是。”

張泉垂下睫毛,他這幾天都沒戴眼鏡,平時帶著厚厚的鏡片沒看出來,張泉的眼睛還不小,如今大病了一場,凹陷的眼窩特別明顯,眼睛顯得更大了。

他低聲道:“跟他說別忙我這了,我又不是林姑娘,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還是條硬漢,沒事的。”

張泉笑了笑,露出一張苦瓜臉:“他每天來這我壓力山大啊,我是病人欸,還得提心吊膽揣度他大爺的臉色我累不累啊?”

其實餘時中有跟杜先生轉述張泉的話,但他聽了只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還是該來的時候就照著行程來,只是配給張泉的保鑣又更多了。

張泉得知監視他的人又多了一批,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那簡直像心上長了黴菌,想撓也撓不到,氣得他趁著杜孝之不在的時候,就對著窗外大吼大叫,下的護士小姐都不想進來張泉這間病房,弄得張泉更郁悶了。

餘時中見張泉今天精神不錯,要知道他第一次來病房探望他的時候,那時他剛脫離加護病房,張泉簡直就像一條擱淺兩天的海豚,死氣沈沈得癱在被褥中,他整個人瘦了不只一圈,連腕骨都突出可見,更別說衣服底下看不得地方。

他拿了兩眼張泉的臉色,支吾道:“那個,張泉哥,我剛剛在外面……有看到……那個……”

張泉等著他把話說完,餘時中卻自己先噤聲,弄得張泉哭笑不得:“怎麽?不把話說完?”

這時,病房外傳來了敲門聲,張泉看了看墻上的時鐘(真的時鐘),道:“差不多要來換點滴了。”

進來的是兩位護士小姐,一位年輕一位資深,年長的那位像是護理長,她讓年輕的小姐去外面推了護理車進來,自己則動手置換張泉的點滴。

那位年輕的護士離開沒多久,就聽她驚呼一聲:“呀!”

她這一聲尖銳的驚叫嚇著整屋子的人,餘時中趕緊沖過去看出了什麽事,卻正巧目睹一幕英雄救美的畫面。

年輕的護士小姐走路絆到了腳,整個人往裝滿器械的護理車上摔,她先是撞倒了整車的藥品和金屬器械,要是真的摔下去肯定得見紅,但她運氣好,被一位剛好路過的男人穩穩得接在手臂裏。

護士小姐似乎還不敢相信預期中的痛楚並沒有發生,只能任由解救她的男士把她扶好,傻呼呼得聽著男人溫和的慰問,卻半晌回不了一句。

她一擡頭觸及男人的臉龐,立刻刷紅一張嫩薄的臉蛋,一想到自己剛剛整個人都偎在這個男人的懷裏,羞得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裏擺。

餘時中一瞬也不眨得把整個過程都看在眼裏,他站在原地沒有上前幫忙,因為碰巧這位英雄他也認識。

年輕的小護士明明沒受傷,卻害羞得雙腿發軟,幾乎要暈倒在他身上。萬成尷尬得不得了,他本著紳士的風度慰問了兩句,那女孩更是軟綿綿得盯著他的臉,他無語得錯開視線,正巧對上青年清澈瀲灩的目光,似乎正淌著促狹的笑,上挑的貓眼瀅瀅生姿。

“小心點。”萬成低聲說了最後一句,便大步錯開護士邁入病房,果見餘時中一楞,青年本來抱著手臂若有所思,萬成伸出胳膊輕輕一擁,就把青年抱了滿懷。

“Clock。”

餘時中立刻掙脫開來,蹙眉道:“萬成哥?你怎麽在這裏?”

“跟你一樣啊,你在這裏做什麽,嗯?”

“這裏是……”餘時中沒反應過來,萬成點頭道:“張泉的病房啊,我來探望他。”

“餵餵餵,我還沒死呢,這裏可是公共場合,還是我的病房,你不要給我一來就調戲我的人啊,哈。”屏風後張泉不爽到極點的語氣馬上跟進。

萬成哈哈兩聲,跟著餘時中繞到張泉的病榻前,張泉一看到人就對他翻了個大白眼,沒好氣道:“你這家夥怎麽還沒被砍死啊,斯文敗類就是在說你,過了多少年都沒變。”他瞪著萬成攬著青年的手:“我警告你喔,別對他動手動腳的,不然我就……”

“就怎麽樣?”萬成微笑道。

“我就再休克一次給你看。”張泉翻白眼。

“哈,你說什麽呢,別開這種玩笑。”萬成爽朗一笑,松開了餘時中,他往前走到床邊,仔細看了看他的模樣:“我老早聽說你這次傷得很嚴重,看來覆原得不錯。”

“沒死呢,這不留了一口氣,不過跟死也沒差多少了。”萬成一來,張泉原本的脾性全都跑了回來,他冷淡得撇開視線,語氣懨懨。

“戒掉後的狀況還好?”萬成不以為意,似乎很習慣張泉的脾氣,倒是餘時中也些訝異,難不成這才是張泉的本性,平時看他在杜孝之面前沒少二過。

“我不知道。”

萬成輕笑一聲:“別生氣,這可是我的職責。”他走到張泉的身邊,看了看他右手的包紮,低聲道:“還疼嗎?”

“一般般,比起上禮拜這根本不值一提。”

“肯定很疼吧。”萬成坐在餘時中剛坐的板凳上:“什麽時候換藥?”

“照理說,現在。”張泉斜眼睨他:“多虧你,剛剛那個小護士還醒著嗎?我這多久才來一個女的,你也夠狠心。”

萬成溫和一笑:“我來吧。”

護理長剛剛領著小護士去收拾殘局,餘時中早就把換藥需要用的藥水跟繃帶都拿了過來。

萬成先是用酒精消毒雙手,再輕巧得拆開張泉的繃帶,他們不約而同要時中不要看,餘時中表示沒關系,就眼睜睜看著繃帶下猙獰又醜陋的疤痕躍然而出。

它貪婪得占據張泉蒼白而細瘦的手腕,三條紫灰色的肉痕像狼爪一樣撕開張泉的肌膚,讓人完全不忍聯想當時血淋淋的畫面,更別說當事人,他當時親手拿起利刃自殘的時候,所經歷的痛楚和絕望。

消毒水澆下去的時候,張泉一根眉毛都沒有松動,仿佛那醜惡的傷口不是長在自己的手上,萬成動作俐落而熟練,一下子就上好藥,並用白繃帶包成簡約的結。

“……謝謝。”張泉往後挪了個比較舒服的位置。

“不謝,代人效勞而已。”

張泉乾脆閉上眼睛。

萬成搖搖頭,似乎很無奈,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紙袋,輕輕擺在張泉的身上。

果見張泉睜開眼睛:“真惡俗,探病還送錢。”他皺著眉:“多少?”

“保證超乎你的想像。”

張泉立刻拆開封套,拿出來的卻不是錢,而是白紙黑字。

張泉顧不得問話,瞬間拱起背脊迅速瀏覽上面的資料,他的皮膚本來就因為長期待在室內而呈現病態的透白,這下簡直跟背後的墻壁沒什麽差別。

當他看到某個地方的時候,瞳孔瞬間縮動了一下,他看得很快,一下子就把文件放回去。

“所以就只驗出這兩項東西?”

“不,還參了別的東西,但查不出來是什麽,單獨分析沒有什麽,但跟海洛因混在一起服用就會變質,功能上比較傾向人體賀爾蒙。”

張泉疲憊得垂下眼皮,向上瞟了萬成一眼:“這份報告誰知道?”

“除了檢驗的人,很機密,我可以保證。”萬成有些擔憂,拍了拍張泉的肩膀:“你查出貨源了沒?這東西可不是一般地方就可以拿到的,或者說從未見過,是新型的毒品吧。”

“正在查。”張泉抹了一把臉:“謝謝你,萬成。”

萬成本來還想再說什麽,見張泉抗拒的模樣,只好改口:“別,都是兄弟。”

張泉只是冷冷一揚唇,他本來想反唇相譏,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萬成蹙著眉,似乎也覺得很難突破,張泉直接打斷他的欲言又止,口氣很不好:“什麽都不要說,跟你沒關。”

“張泉,他只是想看看你現在的狀況,就看一眼,不會碰到你,他這幾天過得很糟,還要顧著關若隱的狀況,還有……張泉,你就……”

張泉擡起頭:“若隱呢?”

萬成一頓,噎了一下,才道:“這你得問孤芳,我什麽都不知道。”他又勸道:“關若隱後來跑了,孤芳為了找她也花了不少力氣,還不就是為了讓你安心……”

“你閉嘴!”張泉突然厲聲打斷萬成,整個人面色鐵青,胸口起伏不定。

萬成冷靜道:“泉,放輕松,我沒有什麽意思。”

“哼,變著法子唬弄我是吧?”張泉言語冷漠,雙手卻握成拳頭,十指緊緊掐進掌心,用力到血色都染上潔白的紗布,萬成趕緊要他松手:“餵!張泉,你冷靜點,放手!”

張泉一直不肯松手,直到整個繃帶都被血色浸染,流得床單和地板都是他的鮮血,萬成一手掐住張泉的傷口,一手按下緊急救護鈴,請醫護人員立刻拿鎮定劑和止血劑進來,沒多久,穿著白袍的人員立即沖進病房,卻同時引來另一個人。

他穿著黑色外套在一群醫護人員中格格不入,又因為身材高大,更是突兀得砸眼,尤其是在某個人的眼中。

“張泉!”男人焦躁得沖到張泉的病床前,卻又不得不讓出空間讓醫護人員工作,只能瞋目欲裂得幹蹬在原地,像極了在海灘發現海豚擱淺的男人,即使他擁有全世界的財富與權力,也解救不了一只在他懷裏奄奄一息的海豚。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張泉打了針,過不久就睡著了,潭先生一直待在一段距離外的地方望著他,卻遲遲不敢跨越雷池,好像他們之間有地雷,一踩就爆炸。

張泉止了血後只淡淡說了一句:“不要碰我。”就阻擋了潭先生含在口中的千言萬語。

萬成旁觀者無輒,見張泉陷入沈睡,便帶著餘時中悄悄退出病房,留下潭先生一個人在裏面。

餘時中跟著萬成肩並肩得走在一起,餘時中踟躕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問道:“你跟張泉是大學同學?”

萬成笑著答道:“對,我們座號還在五號以內,以前實驗課都同桌。”

餘時中奇道:“你跟他很熟?”都來探望病房了。

“嗯……還算可以吧,他對人都挺冷淡的……”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麽,笑了出來:“不過,你別看他現在這副德性。”

這話倒勾起餘時中的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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