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很晚才睡。

睡前，藍煜借著明明滅滅的月光，看清了淩戰臉上的神色，上面寫滿了“後悔”兩個字。

淩戰覺得自己挽救的還算及時，沒讓懊惱的怒火把他燒成失去理智的瘋子。而他也意識到，原來趕走一個人，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喜歡的人。

忽然，淩戰伸手握住了藍煜的手腕，好細，他用一只手竟然就能全部都包裹住。

感覺淩戰在盯著自己看，藍煜扭動了一下手，倦道：“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淩戰喃喃道：“怎麽這麽細。”

細？

男人能說細？

藍煜差點一腳給人蹬下去，但他觸碰到淩戰還在散發熱度的肌膚時，猛然反應過來淩戰是在說自己的手腕。

他收了腳：“我是Omega，能不細嗎？”

淩戰皺眉：“可你之前和我一樣，也是alpha來著。”

“我看你當真是醉的不輕！”藍煜好不容易收回來的腳又蹬了出去，然後翻了個身就打算睡覺，連解釋都省了。

看著藍煜像倉鼠一樣背對著自己鉆窩，外加又挨了一腳，淩戰終於想起藍煜做過基因改造手術的事。

這手術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後遺癥，若是alpha變成Omega，身體發育自然就會和Omega同質化，變的纖細青澀柔軟。

反之亦然。

盯著藍煜的背脊看了一會，淩戰伸手將人攬進了懷裏，讓那點僅剩的距離消失不見，彼此化為相互依偎的存在，把一時糊塗化為交錯的心跳。

心跳聲徹夜相交，由最開始的炙熱變成最後的溫舒，化為重歸沈寂的火山，不知何時會重新噴發。

天微微亮時，藍煜便在溫熱中睜開了雙眼，他原本還帶點迷蒙的睡意，可看到一大早過來當門神的兩個人，睡意楞是散了個一幹二凈。

是沈寒川和喬煜修。

六目相對，空氣凝滯了一會，喬煜修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最後只憋出了兩個字：“我操！”

這一操把原本還睡著的淩戰也給操醒了。

淩戰並沒有第一時間睜眼，他感覺到藍煜抽離了身體，略微有些不滿，於是擡手按了按藍煜的頭，又在那柔軟的發絲間抓弄了兩下才懶懶散散的睜開眼睛。

他看見兩個門神，先是一楞，而後語氣一如既往，沒什麽感情的問：“有事？”

能沒事？

沈寒川指了指自己眼底的烏青，儼然一副找茬的神色，語無倫次的說：“難道不應該是我問你是不是有病？你拉著老喬喝酒就算了，怎麽好意思給他扔在那裏就跑了的！我問你，你是不是被驢踹了？你知道我昨晚都經歷了些什麽，你當不當人·······”

饒是冷靜如沈寒川也有點壓不住自己的脾氣，指著自己這位時不時就要抽一下的表弟狠罵一通。

罵完又開始瞪喬煜修，恨不得給他丫的直接宰了。

昨天，喬煜修喝的爛醉如泥，沈寒川去酒吧接人的時候被吐了一身不說，後來好不容易找了家酒店暫時安身，喬煜修楞是連個洗澡的機會都不給他又開始撒酒瘋。

喬煜修抓起床上的白色的被子，就批在身上裝鬼嚇人，嚇他就算了，還跑出去嚇別的房客，蠻橫的攔都攔不住。

盡管沈寒川是alpha，但他體質不如喬煜修，學的專業也沒有什麽戰鬥力，就更加攔不住了，最後喬煜修楞是憑借自己爛到土裏的酒品，嚇懵了半個酒店的人，搞地老板忍無可忍，直接給他們請出了酒店。

至於來醫院借住，沈寒川根本就不想。醫院裏本就聚集著各種老弱病殘，要是給人家嚇出來個好歹算誰的。

最終的結果就是——他穿著被吐了一身的衣服，陪著喬煜修在切斯特酒吧所在的德馬爾街道，當了一晚上的夜游俠，直至某個傻逼折騰累了、酒醒了，他才得空洗澡換衣服。

沈寒川一直以為淩戰的酒品已經夠差的了，喝多了嘴巴就跟沒了門一樣，問什麽說什麽。結果倒好，喬煜修才是那個差到沒邊的，給他一對翅膀估計就能上天了！

接受到沈寒川冰涼的視線，喬煜修縮了縮脖子，連“我錯了”三個字都不敢說，最後只能”同仇敵愾”，指著淩戰道：“你下次再叫我出去喝酒，我就跟你絕交！”

“·······”

很好。

八目相對，空氣直接死了。

懵了好半晌，摸不清頭腦的藍煜也大致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淩戰因為他的事煩悶，然後找喬煜修喝酒，最後折騰慘了沈寒川。

一時間，誰也不能說誰有錯，所以只能比比誰更無辜。

而這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翻篇、趕快翻篇！

藍煜撩開被子看了一眼，輕咳一聲，用拙劣的辦法暫時岔開話題：“······能否容我穿個衣服？”

沈寒川沒說話，他掃了藍煜一眼，一秒後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他拖著喬煜修走了出去，“砰”的一聲，順手把門帶上了。

說實話，這門挺可憐的，昨天挨了金女士一擊猛擊，今天又挨了一遭撞，總感覺壽命不長了。

收拾的還算體面以後，藍煜戳了戳淩戰的後背，道：“人你惹急的，你去叫，我不去。”

無話可說，淩戰直接面部癱瘓，將沈寒川和喬煜修請了進來。

喬煜修的態度倒還好，畢竟是個百無禁忌的浪子。沈寒川就不一樣了，他沖著淩戰冷哼了一聲，顯然是想動用表哥的身份，把這個弟弟跟喬煜修一道宰了。

而且，從沈寒川瞧淩戰的眼神來看，他好像不止再氣這一件事，眼底帶著揮之不去的責備，是那種兄長對於不懂事的弟弟的怪責，潛藏著千絲萬縷的關切。

沈寒川隨意扯了一把陪護椅坐下，沈聲問淩戰：“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說？要沒有這次的事，你打算藏到什麽時候？”

屋裏的人自然能聽懂沈寒川說的話，也能猜到應該是喬煜修酒醒後告訴給沈寒川的。

此時，藍煜也大抵知道兩人這麽早就前來拜訪的真正原因了，想必是一時間找不到淩戰，只能來他在這裏再了解一些情況，誰讓他也是知情者之一。

但兩人肯定沒料到，會在這裏看見當事人。

真是一場美麗而又糟心的重遇

如果可以，藍煜想刨個坑先給自己埋一埋，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誰來誰死的尷尬場景，畢竟昨天他還在和淩戰鬧別扭，今天就滾到一張床上去了，還是在醫院這種看起來相當“聖潔”的地方。

藍煜在心裏觀摩著一萬頭草泥馬，忽然聽見淩戰說了一個震驚四座的字。

“慫。”

說完，淩戰就抿緊了唇，從頭到腳更是直接就凍了起來，好像剛剛從冰河裏游了一圈出來。

沈寒川和他不愧是一家的，兩個人對著凍。他雙手環胸，橫眼教育人：“行！那我就當你慫，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你自己瞞著能瞞出來個什麽，萬一他們再找你怎麽辦？就像這次一樣，這些你都有想過嗎？”

沈寒川指了指天，繼續說：“淩戰！你是三殿下，你身上背負的東西，不允許你慫！你懂不懂？！你告訴我，慫著管蛋用，能安然無恙還是風平浪靜？”

沈寒川嘆了口氣：“你已經不是小孩了，做事想事再成熟一點行嗎？行不行！”

如果這番話的傳輸對象不是淩戰，藍煜簡直想給沈寒川鼓掌，竟然把他想說卻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都表達了出來！

偏偏這思想境界，不愧場內最年長的存在。

這個時候藍煜得承認一件事，因為他在地球上死的時候，剛剛年滿十八歲不久，所以無論是到了修仙世界，還是到了這裏，他都喜歡保持一份年輕的感覺。

盡管看起來很像裝嫩，但任哪個正常人早死以後能沒有執念呢。尚且能被理解。

藍煜雖然沒鼓掌，但總是有那麽一兩個棒槌。

“好！”喬煜修突然喊了一句，然後“啪啪啪”的就鼓了起來，儼然是藍策二號。

沈寒川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嚴肅氣氛，楞是被這棒槌給破壞了，氣的他差點給人從窗戶丟出去。

收到眼神警告，喬煜修鼓掌的動作瞬間減速，然後在人動手揍他的前一刻，飛速甩了一句“我錯了”，就立刻轉身面壁去了，心道這手還是剁了吧。

壞事的安靜了，沈寒川重新看向了越凍越結實的淩戰，問：“我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嗎？吱聲。”

這近乎於訓教的語氣，也就一家人才能說出來了。

淩戰驀然擡頭，他破天荒地喊了沈寒川一聲“哥”，硬邦邦的甩了一句話：“我是人，我憑什麽不能慫？”

“······”

沈寒川一噎，差點當場暴斃。

甚至連藍煜和喬煜修也震驚了，他們第一次聽見有人能把“我慫”表達的這麽理直氣壯。

但他們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淩戰說的有什麽不對嗎？他說的很對，非常對。

大家都是人，擁有七情六欲，怎麽就不能慫了？

可有些時候，身份會先剝奪人慫的權力，倘若你是戰場上的士兵，那麽慫了死的就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信任你將生命托付給你的萬千生靈。

所以，不能慫，絕對不可以！

而淩戰恰巧站在了這個位置上而已，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不能言說。

一時間，屋裏又陷入了沈默。

但很快藍煜三人就聽見一聲重重的唿吸聲，是淩戰發出來了。

淩戰合上了眸子，鏗鏘有力的說：“不過，就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睜開雙眼，轉頭看向藍煜，吐出了最後兩個字：“信我！”

那雙淺色的眸子突然就變得深邃起來，藍煜微微怔楞，回神以後他沒有說話，而是勾住了淩戰的一節手指。

用無聲的語言說：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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