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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月下 “我求他向陛下請旨賜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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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 接近酉時,公主府外就喧嘩起來。

陸齊光正挽著裙、蹲在庭院內的一叢花草前,和大丫一起,看著二妞和三順趴在草堆裏、小心翼翼地采集著掛在草葉上的露水。

聽到隔墻傳來的嘈雜人聲, 大丫循聲向府門口看。

陸齊光擡頭, 瞧見大丫眸中的期盼, 沖她勾了勾嘴角:“去吧。”

有了陸齊光這句話, 二妞和三順也擡起頭來。

三個小姑娘冥冥之中都感覺到了什麽,撇下手裏正忙活的東西, 向著公主府門撒丫子奔去。

“阿兄!”

“誒!”

“松哥哥!”

嘰嘰喳喳的呼喚在府門處鬧成一團。

陸齊光慢慢站起身子,也向著府門走去,與當代新科狀元郎迎面碰上。

賀松穿著一身緋紅色的圓領狀元朝服, 腰束黑角帶,看著好不風光。二妞和三順正簇擁著他,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

大丫並沒有與賀松走在一起。相反,她與賀松身後的牧懷之並肩而立。

陸齊光越過賀松,去觀察大丫的神情——那名歷來堅毅隱忍的少女,此刻眸光閃動,神情認真, 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大事。

對於大丫此刻的心緒,陸齊光無意探究。

她轉移視線,又去看牧懷之。

牧懷之也在看她。他仍著利落的白袍, 背後是下沈的殘陽金影。他的眼眸沈著琥珀似的薄光, 正隨著輕笑而彎成淺淺的一泓月牙。

大抵是因為好久不見, 陸齊光總感覺,今日的牧懷之似乎格外好看。

她靦腆地抿了抿唇,沖他露出一個略顯羞怯的笑。

“好了, 都別問啦。”面對妹妹們的思念與糾纏,賀松投降似地舉起了手,“本來我就是來帶你們回新家去的,這不得趕緊趁著現在,和公主多說兩句?”

他無奈地朝著陸齊光揚了揚下巴:“你們瞧,公主都說不出話了!”

才說完,賀松就捉到她白頰一點微紅,像發現了什麽大事似地,大驚小怪起來:“都給公主氣得臉紅了!”

“別瞎說!”陸齊光羞惱地嗆他,“妹妹們好久沒見到你,問問又有什麽大不了。況且你們往後又不是不準來了,有什麽要同我說的,日後再說也不是不行。”

“就是!”“公主都這麽說了!”

二妞和三順年紀小,就著陸齊光的話,又嘰裏呱啦地鬧騰起來。

賀松聽得頭大,趕緊手忙腳亂地將兩位小家夥安撫住,又往人腦袋上揉了一把,哄道:“去,到外頭的馬車上等著去。”

終於將兩位小妹攆了走,他才松了口氣,看看牧懷之,又看看陸齊光,短暫地沈默了一下,就揪住牧懷之的袖子,把他拽到陸齊光身邊。

牧懷之眉峰微挑,不解其意。

“你要做什麽?”陸齊光問歸問,仍像是一種習慣似地,挽住了牧懷之的手臂。

賀松沒回答,只“咚”的一聲,向著陸齊光與牧懷之二人跪了下來。

大丫見狀,也不知作何想法,向賀松身側邁了一步,也在二人面前跪下。

陸齊光對跪拜習以為常,卻從來只當賀松與大丫是平等的朋友,被這突如其來的隆重陣仗嚇得收緊手臂:“你們這是做什麽?”

牧懷之被她勒得手臂微疼,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他雖然對賀松的行為早有預料,卻沒想到大丫也列在其中。

賀松跪在二人面前,背脊筆挺,難得露出鄭重其事的正經容色,向著二人所在的方向,深深叩下一首:“請殿下與將軍不要推脫。”

他的話讓陸齊光已將將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牧懷之不動聲色,將那只露在外頭的小手牽了回來,揉在掌中。

“殿下與將軍的恩情,賀松沒齒難忘。”賀松的聲音埋在腦袋下頭,悶悶地傳過來,“我賀松何德何能,得二位貴人相助,方有如今成就……”

話語至此,賀松聲音哽咽,再說不下去了。

反倒是大丫,在長兄心緒難平之時,自如地接過了話頭。

“懇請將軍收我為徒,準許我隨將軍修習。”少女的聲音清淩淩的,口吻篤定,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如承蒙不棄,我願為殿下與將軍效犬馬之勞。”

陸齊光低眸,一時無話。

不知為何,盡管收到了賀松與大丫的感謝,她的心頭卻並沒有湧上太多喜悅。

她只是凝望著跪伏在面前的男子與少女,好像透過他們,看到了壓在自己肩頭的責任。

“如何?”牧懷之在她耳畔低聲問。

他其實並不在乎她的答案,更像是為了借著這樣一句話,打斷她此刻的思緒。

對於陸齊光此刻的心情,牧懷之不說感同身受,卻也能琢磨七八:他的小殿下,是自幼備受呵護的金枝玉葉,本能做最嬌貴的掌心花,卻偏偏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

既然無從改變、更不舍她獨行,他只能奉陪到底。

陸齊光偏首,對著牧懷之眨了眨眼。

她當然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他不會放任她陷於情緒的漩渦之中。

面對牧懷之溫柔的註視,她狡黠而機敏地吐了吐舌:“大丫求的是你,為何要問我?”

“那就這樣說定了。”牧懷之輕輕一笑,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大丫的腦袋,“起來吧。”

大丫應聲,率先站起身來。

“好了,你也起來。”陸齊光也將面前的賀松虛虛攙扶起來,打趣道,“現在上京城都知道你賀狀元對慧公主情有獨鐘,興許再過些時日,你我就是一家人了,自然不必說兩家話。”

賀松吸吸鼻子,咧嘴自嘲道:“那可未必。瓊林宴上我直抒胸臆,陛下連眉毛都不動一下。”

“他就那樣,不信你問懷之。”陸齊光擺擺手,“他上朝的次數不少,自然知道我阿耶是什麽模樣。又或是你那詩作得還不夠好,叫我阿耶聽完不放心。”

幾人正說著,元寶就小跑過來。

她本是在廚房忙和著,一看府中來了這麽多人,當即楞了楞,很快又反應過來。

“殿下,該用晚膳了。”她眨巴兩下眼睛,環顧一圈,“要不——奴婢再叫廚子們加幾個菜,殿下請各位一道吃?”

陸齊光擡頭望天,看殘陽正好,沖元寶點點頭,又張羅道:

“賀松,你將二妞與三順抱回來,用過晚膳再走吧。”



這一頓晚膳,楞是從酉時吃到了亥時。

其實早在戌時,搬上餐桌的佳肴就已被吃得差不多了。

二妞和三順早就嚷嚷著餓了,便在用膳時專心致志地猛吃,吃得小肚子都圓鼓鼓的,過了那種饑腸轆轆的勁兒,就泛出困意,被大丫先帶回狀元府裏睡覺。

賀松沒跟著她們一道回去,而是留了下來,繼續跟牧懷之喝酒。

陸齊光對此很能理解。

這段時間,賀松一直憋在鎮國公府裏,哪兒都去不了,自己的成績和心愛的女子又都被人奪了去。他分明是受害者,卻比老鼠還不見天日,心下定然是憋屈的。

因此,陸齊光沒阻攔賀松,只想著讓他借著幾分酒勁,把這段時間的委屈不吐不快。

可三五杯酒下肚,賀松就栽了。

他酒量實在不好,險些一頭栽進蘿蔔清燉羊肉湯裏,楞是被眼疾手快的牧懷之撈住,才讓他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

賀松整個人都喝暈乎了,嘴裏喃喃自語。

陸齊光和牧懷之二人輪流湊到他身邊,聽了老半天,都沒聽明白他到底在說些什麽,只好又尋來府內的小廝,讓對方把賀松給送回狀元府去。

看著牧懷之將人丟上馬車,陸齊光撇了撇嘴。

“他還不如方才直接與大丫她們一道走呢。”她對不省人事的賀松頗有不滿,“喝醉了又要人扛,到頭來麻煩的也不是他。”

“不打緊。”牧懷之聽出她話語中的心疼,輕輕勾起嘴角,“比起扛那些銀盔鐵甲的兵士,還是扛賀松更輕松。”

陸齊光沒辯駁,只邁出一步,自府門中探出一只腦袋,對公主府外左顧右盼。

如今時辰不早,白月正掛當空,星輝點點如塵,不少人家已熄燈入眠。漫長的街道一時寂寥無音,偶有幾聲悠長的打更響,從道路那頭徐徐拉過來。

“懷之。”她回頭,晶亮的眼裏盈著月,向牧懷之伸出手,“我送你回去。”

牧懷之沒有猶豫,輕輕牽住那只柔白的小手。

二人一路漫步,向鎮國公府走去。

牧懷之的身影頎長而挺拔,步伐不大,若與他平日的步速相較,反而顯得有些緩慢。

他的手掌是寬厚的,覆著繭,也刻著刀傷。此刻,他過往的磨礪與疤痕正親吻著陸齊光的手掌,好像二人密不可分的命運也在此重合著。

沒有人開口。

誰也沒有打破這月下的靜謐。

在大梁的都城、在二人生長的地方,他們並肩前行。

他們偶爾會與三兩名游人擦身而過,偶爾也會收到旁人的匆匆一瞥。

可今夜的明月似乎格外溫柔,模糊了所有投來的視線。

在從公主府走到鎮國公府的這段路上,陸齊光不再是公主,牧懷之也不再是將軍——他們只不過是真心相守的一對有情人。

鎮國公府的墻宅漸漸在視野中浮現。

牧懷之牽著陸齊光,一路走到鎮國公府的門外。

月明星稀,府內無人掌燈,他沒有進去,只面朝著她,站立在明澈的月光之下。

“怎麽了?”陸齊光擡頭問。

她的身軀很嬌小,裹在衫裙之中,纖瘦得似乎不堪一握。

牧懷之看見,陸齊光的面頰浸在月下,瓷白的小臉沁著薄粉,開合的唇與櫻桃同色。她纖長的睫毛在顫抖,像沾著莫須有的水霧,在眼瞼上折出濕潤的密影。

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出口的聲音有些幹澀:“待我父親回京……”

“嗯?”陸齊光用柔軟的鼻音回應他。

牧懷之沒有立刻回答。他很難得這樣緊張,從來穩重自持的目光閃爍著,仿佛明快的星辰。

他吸起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任由溫熱的氣息在面前少女的發間降落。

“待我父親回京,”他沈沈地凝望著她,鄭重,又謹慎,“我求他向陛下請旨賜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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