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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日月 “懷之,你也吃一口。”(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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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齊光的話像一塊冰, 摔進小館沸騰嘈雜的人聲裏,在賀松的耳根炸裂。

他短暫地沈默了片刻,很快又露出微笑:“不可能。”

賀松的口吻不假思索、胸有成竹:“不說才學,單論遣詞造句, 人各有好, 習慣不盡相同。除非那人是這世上的另一個我, 不然絕不可能如此巧合、同我寫出一首一模一樣的。”

牧懷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賀松的神情:看著不像是在說謊。

他不知道陸齊光是否當真曾讀過這首詩, 只相信她這樣發問定是有自己的目的與原因,便暫時將疑惑按下不表, 為陸齊光與賀松留出場面上的空白。

“我想也是。”陸齊光輕輕地應了一聲。

她心裏沒底,一時又沒有頭緒,雙眸註視著滾動的谷董羹, 久久沒有挪開。

“你這話一說,我倒是有點興趣了。”賀松話鋒一轉,“你說的某人,該不會就是那位姓居的朋友吧?你一直追著我打聽此人,就是為了這個?”

陸齊光心下暫時沒有定論,保險起見,微微搖頭:“也不能這麽說。”

她腦中的事情太多、線索太雜, 一切又發生得太突然,把她逼入茫然之中。賀松還在場,眼下又顯然不是同牧懷之溝通的好時機, 她幾乎是孤立無援地思索著這一切。

居正卿與賀松有如此關聯, 既然居正卿處暫時無可追查, 那從賀松處著手總歸沒錯。

暫且有了思路,陸齊光緩緩道:“賀小郎君,你明日得空嗎?若是方便, 我與懷之一同到你家中拜訪可好?”

去賀松家中?

牧懷之的驚訝轉瞬即逝。

“去我家啊?”賀松反而比牧懷之淡定,滿不在乎地答應了,“哦,好啊。”

他甚至爽快地幫陸齊光找好了理由:“你們該不會是想看看,我家是如何鐘靈毓秀的吧?明日老地方見就行,反正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不過我家……”賀松想起什麽來,眉頭一挑,“稍微有些……吵鬧。”

“不妨事,上京也沒有安靜多少。”陸齊光將賀松送來的詩句折起收好,若無其事地拾箸,主動夾出鼎具內煮熟的葉菜,向二人示意道,“先吃飯吧。”

一時之間,筷箸交錯,直至谷董羹熄火冷卻,無人再提及那首詩文。

用膳時,賀松一張嘴說個沒完,同陸齊光與牧懷之講了不少蜀州趣聞與鄉野笑話,硬是將席間稍顯尷尬冷清的氛圍炒得熱火朝天,激起陸齊光不少笑聲。

只是,賀松嘴上靈活,手上更不客氣:他要的菜肉太多,顯然超過了三個人的食量,直到陸齊光與牧懷之停了筷,案上擺著的瓷碟仍可稱琳瑯滿目。

他倒是泰然自若,管夥計討來店內最便宜的木食盒,淡定地將這些菜肉全都涮煮好、裝入其中。待到夥計來尋人結賬時,他手指拐彎,朝牧懷之一點。

“找他。”賀松笑嘻嘻的。

用完膳食,陸齊光原本以為,今日還有其它安排。

豈料一出小館,賀松就開門見山地說自己還有事,叫陸齊光與牧懷之二人在蜀州城自便,隨後就拎上食盒,往出城的方向揚長而去。

沒了賀松那張喧鬧聒噪的嘴,二人又各懷心事,周遭氛圍不可避免地安靜下來。

短暫的沈默後,陸齊光輕輕挽住牧懷之的手臂:“我們邊逛邊說吧。”



二人攜手,穿行於市井之中。

蜀州城的街道雖不比上京,卻也十分熱鬧繁華。攤販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孩童追逐嬉戲打鬧,朗朗讀書聲飄出高墻,浣衣歸來的娘子們結伴而行……

與牧懷之漫步於此,陸齊光突然生出一種萬事塵埃落定、天下海晏河清的感覺。

可她心中清楚:賀松與居正卿之間的疑竇還未解開,此刻的安寧只是表象。

牧懷之溫柔地牽著陸齊光,始終沒有開口。

他並非不在意她方才的反應,更敏銳地覺察到賀松與居正卿之間的隱情會為她帶來危險。可他的小殿下已如驚弓之鳥,他不願逼她太緊,生怕她繃斷最後一根的心弦。

陸齊光也不是不想說。

她只是還沒理清思路,不知從何說起。

上一世,居正卿原先籍籍無名,陸齊光甚至不知道大梁還有這號人物。後來他一舉奪魁、高中狀元,於瓊林宴邂逅陸齊光、為她獻詩一首,二人這才有了交際。

可如今,賀松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提前拿出居正卿贈她的那首詩,還說是他自己寫的。而且,他還與居正卿素昧平生、毫不相幹……

如此梳理下來,疑點顯而易見:

這詩到底是誰人所作,又為何會出現在另一人手中?

線索太少,陸齊光想得頭疼,牽住牧懷之的手也不由加重了些許力道。

牧懷之望著她,眸中滿是擔憂,輕輕地嘆了口氣。

像是為了紓解陸齊光的焦慮,他柔聲哄道:“若你實在想得煩心,暫且放一放。我說一件其它的事,你先聽聽,好不好?”

陸齊光苦於沒有頭緒,心情沮喪,委實沒有聽其它事的興趣。可她不忍拂了牧懷之的心意,只好將腦袋往他臂上一靠,懨懨道:“好。”

牧懷之知道陸齊光心不在焉,也不惱,牽著她來到糖葫蘆攤前。

他自攤上買下一支糖葫蘆,遞給身旁的小姑娘:“先前你采過不少花,還記不記得?”

“記得。”陸齊光接過糖葫蘆,望著剔透的糖霜結出的棱面,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元寶幫我將它們打理起來,今晨臨行前我還看過,雖然蔫兒了些,看著還是鮮艷的。”

見陸齊光恢覆些許活力,牧懷之的心終於放下一些,回道:“那日我為你送藥時途徑梅閣,發現梅閣外的籬笆上,也別著那些花簇。”

一聽牧懷之提起梅閣,陸齊光頓時回想起自己與陸玉英尷尬的遭遇。

他說的花簇,可不就是她一時腦熱、別在陸玉英院兒外的那些嗎!

她暗叫丟人,面頰微紅,咬了一口糖葫蘆當掩護,含糊道:“噢、噢……然後呢?”

牧懷之知道她不好意思,輕輕笑了一聲,也沒戳破,只續道:“然後,大公主倒是閑情逸致,拿著一只凈瓶,將那花悉數摘下,放入瓶中保存。”

“什……”陸齊光震驚地擡頭。

她沒聽錯吧?

那個高高在上、看她從不用正眼的長姐,竟然會將她留下的花摘下保存?!

難不成——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陸齊光不可置信,一時忘了自己嘴裏還嚼著沒吃完的糖葫蘆,上唇粘著糖漿,透著琥珀似的緋澤,惹得牧懷之心虛地別開了目光。

“你會不會是……看錯了?”她有些躑躅,小心翼翼道,“你我都知道,她與我不大對付。”

說完了,陸齊光才意識到自己將送花一事說漏了嘴,連忙欲蓋彌彰地糾正道:“不不,我是指,她、她和我性情不像的,我喜愛侍弄花草,還當她不喜歡這些呢。”

牧懷之的神思心猿意馬,還懸在陸齊光兩瓣粉潤柔嫩的唇上,聽她聲音,只好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忘掉那點蕩漾的柔軟。

他正了正容色,才望向她,回道:“性情不盡相同,難掩血脈相通。我與敬之也是如此。”

牧懷之再清楚不過,陸齊光與陸玉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他的小殿下是萬丈的明光,是懸在青天之上、受人敬仰的白日。而陸玉英則更像一彎新月,皎白高潔,卻太過孤冷,只在入夜後才顯露光輝。

日與月被晨昏分隔,無法相見。可陸齊光與陸玉英是人,尚有餘力能走向彼此。

或許,那被別在籬笆上的紅花就是一個契機。

是他心腸柔善的小殿下,於冥冥之中,邁出了和解的第一步。

“大公主摘花時,動作小心翼翼。”牧懷之半彎下身,取出手帕,又一次輕輕為陸齊光擦去唇邊的糖漬,“我想,她的確未必喜歡那花,但總歸不忍見它零落籬欄。”

陸齊光的表情仍有些木訥。

她遲鈍地眨了眨眼,好似被牧懷之撩起某片柔軟,心緒莫名好上一些。

“嗯……”陸齊光小小地應了一聲,將那缺了一個豁口的糖葫蘆舉到牧懷之唇邊,“懷之,你也吃一口。”

她溫順地眨眨眼:“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牧懷之不嗜甜,本也是為了轉換她心情,才同她說起此事。可小殿下凝眸望他、一臉殷切,尤其盛情難卻,他只好湊過去,沿著她留下的印痕咬了一口。

他咀嚼吞下,忍俊不禁,低聲道:“你我哪裏要如此生分。”

“不是生分。”陸齊光認真道,“旁人要吃,我還不肯給呢。”

她嘆了口氣,將話題回歸到賀松與居正卿的正題上:“我想你大抵已經猜到,我所說的另一首詩,與居正卿有關。可他與賀松之間的前因後果,我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牧懷之沈思片刻,試探性提道:“或許是……抄詩?”

陸齊光皺了皺眉:“我覺著……不太像。”

居正卿既然能一舉奪魁、考上狀元,就說明他多少有真材實料,沒有必要去抄賀松的詩句。況且這二人素不相識,賀松住在山上,名不見經傳,居正卿又怎會知道?

陸齊光又把自己想糊塗了,索性搖搖頭:“算了算了,眼下線索太少,估計也想不出什麽來。反正明日我要到他家中去一趟,屆時再看,說不定就有思路了。”

想到自己貿然將牧懷之的行程也定下,她有些心虛,緊了緊摟住牧懷之的手臂:“方才我是瞎說的,你事務繁忙,明日我自己去就好。”

“不忙的。”牧懷之曲指刮了刮陸齊光的鼻梁,“我陪你去。”

他哪裏不忙,分明在羽林軍裏忙得不可開交。

可她的事就是他的事,自然要鞍前馬後。

陸齊光心知勸不住他,點點頭,不再多說。

明日已有了安排,至於今日——

陸齊光擡頭一看,眼見天色尚早,市井街道正是喧鬧,便順勢提議道:“反正已來了蜀州城,也沒人認識我們,我們逛一逛再回清平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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