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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刀山火海 他的小殿下失算了。陸齊光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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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懷之的回答斬釘截鐵:“不是。”

他的口吻如此真切、篤定、不假思索,仿佛沒有任何破綻。

可陸齊光知道,他在騙她。

她仰起頭,試圖望進他的雙眼,他卻逃避了她的目光。

牧懷之的反應坐實了陸齊光的猜想。

她很快明白了:他方才來回繞圈,不是在散步,而是在踩點。

他也對濟善米行起了疑心。

盡管陸齊光費勁心思、想將牧懷之排除在她與晁鴻禎的鬥爭之外,可當她在他面前表露出對晁鴻禎的敵意時,他就已經主動邁入局中,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她的身邊。

她不再像上一世終末那樣,孤身一人、亡命奔逃。

她的身邊忽然有了他,而他能成為她的依靠。

陸齊光註視著牧懷之,牧懷之望向一旁,只留給她半面無光的側臉。他琢玉似的五官正浸在長巷陰冷狹窄的融融黑影中,無邊的心緒都藏進他微隆的眉骨之下,一絲一毫也不容她窺視。

一股強烈的被排斥感撞擊著她的內心。

她意識到,牧懷之正試圖用冷峻的緘默,將她從這場與豺狼的惡鬥中摘出。

他在保護她,哪怕這令他自己以身涉險。

陸齊光低下頭,悶悶地揚起唇角。

欣喜嗎?自然是欣喜的。

她曾被自稱真心待她的人所傷,如今卻被他視若珍寶、捧在手心。

可陸齊光註視著黝黑的地面,忽然生出一點近乎悲涼的悵然。

上一世,她死在牧懷之的懷中。

她撐著飄忽的意識,想去接住陌生的他的一滴淚,卻沒有力氣。於是,她想,如果來生還能與他相遇,她一定要好好看看他,看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有怎樣的一顆心。

這一世,她終於能好好地看他。

他是經雪沐霜、暗藏春風的一個人,有澄澈赤誠、真摯向她的一顆心。

可陸齊光知道,她將要往火海與刀山裏闖過去,而他並非為她而生,也不必為她而死。

地凍天寒的堅冰,經游火海就會融化;流光溢彩的琉璃,趟過刀山就會碎裂。她不敢、也不能用牧懷之的安全去冒險,更不敢讓鎮國公府的人陪她一同去走這條路。

“牧小將軍,本宮以長樂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陸齊光的話音拋向地面,沒有回音,卻字句堅定。

“從今往後,不準再與定遠侯府有任何瓜葛。”

牧懷之回頭看她。

他的背脊繃得很直,像一張拉滿的弓,再使力就會繃斷。

“恕難從命。”他眉宇履霜,“約束臣,不如約束殿下自己。”

陸齊光擡起頭,目光逼視他的眼眸:“若本宮偏要呢?”

牧懷之眸光一暗,閃爍著覆雜而難懂的寒芒。

“牧懷之,本宮不需要你幫,你也攔不住本宮。”

陸齊光放緩語速,一字一頓。

“既然先祖能賜予晁氏無上的榮耀,本宮同樣也能將這榮耀奪走。”

陸齊光上一世含恨而終,這一世雖仍懷柔情,卻也早就從天真中脫胎換骨。此刻,面對牧懷之,她好像忽然撕掉了平日溫軟嬌柔的假面,露出辛辣的內裏。

“你不過是個將軍。”

她本不想在牧懷之面前有如此表現。

“別妄想插手本宮的事。”

縱使心懷愧怍,她也只能對他惡語相向。

她每蹦出一字,耳畔就冒出一聲嗡鳴。

這些嗡鳴聲震耳欲聾,碾碎了曾經她與他共飲時高懸的明月,慘白的光驟然炸裂。她自己拾起一塊月光的碎片,往心上紮,傷痕的縫隙又灌進酒,烈烈地疼。

牧懷之將真心給了她。可若想這顆真心長久地跳動下去,她必須在此讓它破碎。

陸齊光捱下痛感,卻再說不出其他的話。

她轉身就走。

在陸齊光折身的瞬間,牧懷之橫出一臂,攔住了她的去路。

牧懷之傾身,以不容忽視、也無可抗拒的力道,將陸齊光堵在巷內的石墻上。

這一次,在她的背脊抵靠墻壁之前,他伸出手,護向了她的腦後。

“為什麽?”他低聲,嗓音微啞。

陸齊光無可逃避,被迫對上牧懷之的目光。

她看見他眸中有冰,而冰下藏著烈火——那烈火不是滔滔的怒意,而是更熾熱、更明烈的光。這光芒好像被他壓抑很久,終於因她的言行而解封,大白於天下。

“殿下在擔心臣的安危。”

牧懷之滾燙的呼吸落在她的肩胛,陸齊光的肌膚一陣戰栗。

他的小殿下失算了。陸齊光嚇不走他。

他知道,她是在擔心他,怕他和書童落得同樣下場。

“殿下可曾想過……”牧懷之伸展蜷曲的指,似乎想挑起她鬢邊垂落的一縷發。可在將將觸碰之前,修長的手指卻被緩緩地收了回去,“臣也在擔心您的安危。”

他松卻堵住她的手臂,向後退開了身。

陸齊光可以走了。她應該一語不發地離開,可她足下動彈不得。

“定遠侯惡貫滿盈,理當遭到懲處,這本是臣的分內事。”

牧懷之又恢覆了尋常那清冷克制的模樣,字句含冰、口吻疏離。

“若殿下執意幹政,臣只能幫殿下好好反省。”

陸齊光望著他,看向那雙溫柔而憂愁的眼。

她意識到,不是牧懷之攔不住她,而是她無法阻止牧懷之。

無論她想與不想,面前的男人都會為她爭來她想要的一切,哪怕以命搏命。

“牧懷之,你啊……”她頭疼似地揉了揉額角,喟嘆道,“怎麽就愛給自己找罪受呢。”

是啊,為什麽呢?

明明上一世,他的愛被她忽視。

明明這一世,他的愛將他領往刀山火海。

陸齊光不再抗拒了。

她將那縷垂落的發挽至耳後,定定地望向他:“定遠侯府眾人怙惡不悛,晁鴻禎於本宮而言更有深仇。將軍若非要做些什麽,那便與本宮一道,而不是將軍獨自一人。”

“牧小將軍,本宮有必須要親手處置晁鴻禎的理由。”

她別開眸子,瞞下重生的事,所吐露的卻都真摯而誠懇。

“望牧小將軍不要過問。待本宮想說時,自然會將此間種種悉數剖白。”

牧懷之的目光仍凝聚於陸齊光周身。

陸齊光低著頭,等待著他的應答。

方才盤踞心頭的焦躁正逐漸散去。慢慢地,她平靜下來。

當陸齊光再度擡起頭時,極輕的嘆息落在了她的額前。

牧懷之的雙眼閃過一剎的堅毅,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既如此,還請殿下移步。”牧懷之轉過身,“臣有很多事要稟告殿下。”



陸齊光隨牧懷之來到城南的一處茶樓。

茶樓陳設雅致,只是人並不多,看著生意不算好。牧懷之似乎與掌櫃相識,入內時略一點首,便有夥計將二人引向了二樓的雅間,連帶著溫湯新茶、玲瓏小點全都伺候上了。

陸齊光此刻還是仆役打扮,不大起眼,看上去與牧懷之的隨從沒什麽區別。

她進入雅間,落座其中,將雙腿藏於桌下,悄悄活動著酸澀的腳踝。

她平日裏很少走動,今日著實把她累得夠嗆。

牧懷之的目光掃過她的小動作,沒有多言。

他喚來夥計,低聲吩咐了些什麽,便抽身回到雅間,闔上木門。

見牧懷之落座於自己對面,陸齊光問道:“牧小將軍是想同本宮說什麽?”

想也知道,就沖方才他二人對話的方向來看,多半是與定遠侯府的腌臜事有關。

牧懷之一壁為她斟上一杯熱茶,一壁不答反問:“殿下為何突然對濟善米行有了興趣?”

“本宮派人打探定遠侯府眾人的動向,發現定遠侯府運糧頻繁,或有異狀。”陸齊光圈過茶盞,將玉杯輕輕握在手心,“這家濟善米行與定遠侯府有往來,經營時間又很怪異。”

“臣也是因此而註意到濟善米行。”牧懷之的神色沒有波瀾,出口的話卻石破天驚,“臣調查過了,濟善米行以米市作偽,實乃定遠侯爪牙暗中運作的地下賭坊。”

地下賭坊?!

得此線索,陸齊光頓時有了眉目。

“米行並非米行,糧車也並非糧車。”她當機立斷,“所運非糧,而是錢財!”

“正是如此。”牧懷之略一點首,“定遠侯府不義之財的來源,其一便是濟善米行。臣原定於今日戌時潛入米行、一探究竟,故而適才先行探路,倒不曾想……”

不曾想被她給逮住了?

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壞了事,陸齊光眨了眨眼,一時有些羞赧。

“咳咳。”她輕輕咳了兩聲,順著牧懷之的話說下去,將這事就此接過,“牧小將軍方才說是‘其一’,那定遠侯府所運作的其二又是什麽?”

牧懷之還未回答,屋外先響起了叩門聲。他起身開門,發現是夥計送來了方才要求的物什,便將之捧於手中,折身返回雅間,將夥計送來的東西放到陸齊光身旁的地面。

陸齊光轉眸看去,竟是一盆溫水,還有半塊濕潤的麻布搭在牧懷之的手臂上。

放下物件後,牧懷之沒有立刻起身。

他的目光鎖向陸齊光的腳踝,一只手五指微張、蓄勢待發。

陸齊光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他、牧懷之他該不會是想……

她感覺到自己面龐的溫度又一次急速攀升。

陸齊光胡言亂語:“我、我、本宮不用……”

牧懷之低著頭,微微勾起唇角。

“待處置完米行之事,再將其二稟告殿下。”

他的聲音裏藏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笑。

“現在,還請殿下……”

他站起身時,將手臂上的麻布輕輕取下,交到了陸齊光手中。

“照顧好自己。”

牧懷之慢條斯理,難得促狹。

大丈夫應張弛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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