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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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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荊沈玉說出這個名字之前,昭昭可能還有點模棱兩可。

但當他說出這個在他看來昭昭絕無可能知道的字後,她就笑了一下。

她背著手打量他,一寸一寸,若只是凡間的易容手段,定會留下痕跡,但修真界的東西,她肉眼肯定看不出來。

所以他不用擔心被看穿。

荊沈玉心跳得飛快,他以前是個心跳總是很慢的人,越緊張心跳越慢,現在卻時常會心跳加速。他不太習慣這樣,總會覺得心慌不安,焦慮煩躁。

尤其是這份心跳加速是昭昭帶來的,他更加難以控制自己,呼吸都開始紊亂了。

昭昭嘴角始終噙著笑,笑得甚至有些輕佻。

荊沈玉扮演一個盲人,一個啞巴,不該看到她這樣輕佻的笑,也就不該為此不高興。

可心裏還是有些澀然。

這樣不尊重的笑,他自然不會因此生氣或介懷什麽,但很難不感到被輕視。

再加上她似乎並未發現“他”是他,感觸最深的根本不是慶幸,而是更郁結在心。

“你這副樣子一看就是個正道劍修,出了這裏被魔修們瞧見肯定會被抓起來做仙魔大戰的人質。”昭昭笑著說,“不過我們要去的是朔月宮,必然要全神戒備不被發現,你應該也不會被看見,這樣子也無妨。”

荊沈玉沒說話,他記得自己的啞巴人設。

昭昭很快話鋒一轉:“但這是之前呢?你之前就這麽大搖大擺在魔界中心城到處走嗎?”

當然不是。

荊沈玉和昭昭分開後一直沒走主路,在救曲春晝他們之前根本沒遇見魔族。

可他肯定不能這樣說。

於是思索片刻,他在空中寫:我剛到這裏。

“你進來做什麽?”昭昭轉開視線望向了別處,嘴角笑意淡了不少,“如今正道仙宗都駐紮在附近,魔界人人自危,恨不得將正道修士趕盡殺絕,你這個時候來這裏,看起來又不是任何宗門的弟子,不是因什麽使命而來,那到底所為何事?”

這個問題不會有答案的,昭昭問的時候就知道。

她註視著他白綢下挺巧的鼻尖和下方嫣紅的唇,心不在焉道:“算了,你我又不認識,你也沒必要非得告訴我。”

她退開身和他拉開距離,望著懸在月下的朔月宮道:“魔界也很奇怪,不管白天黑夜都有月亮,你看見時不時飛上朔月宮的光了嗎?”

荊沈玉自然看見了,他險些忘記自己是個“瞎子”,差點點頭,還好及時止住,僵在那裏。

“哦……”昭昭意味深長,“我都忘了,你看不見呀。”

她那個尾音七轉八轉,話裏是說他看不見,但那個語氣就讓人覺得……她心裏什麽都知道。

荊沈玉心跳又開始加快了,他捂住了心口,眉頭輕蹙。

昭昭見了一怔,趕忙走過來說:“你怎麽了?”

問完覺得自己語氣太過緊張,很不應該,她又眨眨眼,別開頭說:“緊要關頭你可不要拖後腿,會出人命的。”

荊沈玉平覆了一下呼吸,心跳還是很快,快得他額頭青筋直跳,但他強忍著保持平靜。

至少看上去是平靜了。

【走吧】

他在空中寫。

昭昭微微抿唇,看他主動往前走,眼眶不由發澀。

她快步追上,問他:“你有什麽計劃?若沒有,我們就直接隱去身形上去。”

朔月宮戒備森嚴,她這種方式換做其他任何人都是自尋死路,可她有一身和荊沈玉如出一轍的修為,那就另當別論了。

她凝著“劍臣”的背影,他對此沒有意見,似乎也覺得這很正確。

昭昭輕輕吸了吸氣又吐出來,掩去眼底的晦暗,和他一起施法隱去身形,禦風前往朔月宮。

她曾遠遠看過朔月宮無數次,上來還是第一次。

懸在月下的魔尊宮殿處處透露著陰森壓抑,但也不似她想象中那麽抽象嚇人,朔月宮建造的還是比較端肅宏偉的,雖然建築風格和修真界的仙氣飄飄截然不同,卻也獨具風格。

沒想到夜月眠的審美還不錯。

昭昭和一襲白衣的“劍臣”躲到角落,等幾名問心境的大魔結伴進去後才尾隨進去。

她覺得這些大魔肯定是去見夜月眠的,但好像不是如此。

他們在游廊裏轉了好幾圈,她有點迷路,不知元采衣他們那些正道修士被關在哪裏,本想抓個魔修問一問,但與她同行的人好像什麽都知道。

荊沈玉走得很快,金冠白袍雙眸覆紗,走在月色下光線昏暗的朔月宮,風度斐然,雋逸如仙。

他對朔月宮很熟悉,畢竟已經鎮壓過魔尊一次,自然了解對方老巢。

他一路領著昭昭來到一處偏殿,正要寫字告訴她人應該關在這裏,他可以在外感知到裏面屬於正道修者的氣息,就被偏殿裏看守的魔修對話打斷了。

他手僵在那,因為裏面在議論他。

“什麽狗屁劍君三界標桿,還不是心魔纏身,和咱們一路貨色!”

說這話的是個男魔修,嗓音陰柔裏透著不屑,仿佛羞辱荊沈玉可以讓他感到自己高人一等。

“裝了那麽多年,最後反叛得比誰都徹底,你們聽說了吧?當日在誅魔臺,他可是差點把天師宮的張觀覆給殺了!”

“聽說了!我三姑姑的四表妹的二堂弟就藏匿在天師宮的管轄之地,他說天師宮的人從九華劍宗回去的時候個個都臭著臉,尤其是張觀覆,好像一下子老了一千歲,哈哈哈哈哈!狗咬狗,活久了真是什麽都能見到啊!”

最開始的男魔修得到附和更囂張了:“荊沈玉連張觀覆都敢動,看來是真的走火入魔很深了,他如今已經不是劍君,離開了九華劍宗不知去往何處,搞不好都已經入魔了!”

“他那樣的……入了魔,是他厲害,還是尊上厲害?”有魔修疑問。

那男魔修輕蔑道:“別說是尊上了,他連與你我相提並論都難。”

“哦?此話何解?”

“那種道貌岸然的人,高高在上慣了,最看不起的就是我們魔修,他劍下不知多少魔族亡魂,這樣的人有朝一日自己變成了魔,被以往那些尊崇他的正道人士羞辱圍剿,怎麽可能承受得住這等落差?”那男魔修陰測測道,“他肯定會魔障更深,變成一個怪物,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憑什麽和尊上相比,連我見了他都看不起……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脖子劇痛,他瞪大眼睛撫上去,一片溫熱潮濕。

“血!是血!”他嚇壞了,緊張地哆嗦起來,“誰!什麽人!滾出來!敢潛入朔月宮行兇!一定是正道仙盟的人進來了!”

偏殿外,荊沈玉看著昭昭冷冰冰的側臉,掃過她剛剛落下的手,有些不解她為何動手。

雖然這也不是不可以,但那魔修不斷喊叫,他們是很難再不動聲色把人救出去了,只能徹底暴露,簡單粗暴地強行結束一切。

她好像這還不解氣,臉色難看,眼底有怒意,燃著小火苗。

他忍不住寫了兩個字問她。

【為何】

昭昭看見消散的藍光,憋著氣道:“關你什麽事!”

她瞪了他一眼,好像見不慣他這副不解的樣子。

這很難理解嗎?她為何動手?他難道不該最清楚嗎?

那裏面的家夥胡言亂語,說的那些話,他作為當事人就真的聽得下去嗎?

昭昭因他這副困惑的樣子更生氣了,冷著臉現身收拾裏面的魔修。

對方太能咋呼,已經喊來不少幫手,昭昭見一個揍一個,一路抓住脖子還在飆血的魔修,踩在腳下陰沈道:“剛才那麽能叭叭,現在怎麽不叭叭了?說話啊,繼續說啊。”

那男魔修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肯定是自己說的那些話惹到什麽正道仙盟的人了。

可不應該啊,荊沈玉都不是劍君了,還幹了那麽多有違正道的事,怎麽還有仙盟的人為他打抱不平啊?

再一擡頭,好家夥,魔氣沖天啊!這清艷美麗的姑娘,她是個魔修啊!

“大人饒命,饒命啊!”男魔修傻了,一邊求饒一邊說,“您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和小的一般見識,小的只是過過嘴癮,不知哪裏惹您不高興,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您饒小的一命!”

他見昭昭是魔,雖然是生面孔,卻以為是尊上新招攬的大魔,並非仙盟的人來救人。

那對方出手肯定不是荊沈玉打抱不平。

可他又有哪裏說錯話了呢?

難道是罵魔族公敵荊沈玉罵得不夠兇殘,不夠難聽?

這樣想的,男魔修一鼓作氣道:“大人莫氣!荊沈玉那狗雜種絕不會有好下場,他……啊!”

剛說半句臉上也開始冒血,他想不通了,恐懼地看著昭昭擡起的手:“大人息怒!大人饒命啊!小的到底哪裏做錯了,求大人指條明路!”

昭昭冷冰冰道:“汙言穢語,陰陽怪氣的,怎麽,你沒閹幹凈嗎?”

荊沈玉本一直在旁邊幫她處理其他魔修,聽見這句不由望過來。

他微皺眉頭滿臉的不讚同,顯然非常在意她最後那句話。

昭昭看見了,但沒放在心上,使勁踹了一腳那魔修,直接對他說:“這個交給你了,別留情,直接祭劍吧。”

這樣的雜碎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造化太大了,拿去祭劍最合適。

荊沈玉照他說的做,可取了那魔修性命後一怔,詫異地望著她走遠的窈窕背影。

她說什麽?

祭劍?

她……

荊沈玉白綢下的眼睛猛地睜開,心底淌過熱流,他冒出些想都不敢想的念頭,快速解決圍過來的魔修,幾步瞬移追上她,使勁抓住了她的手腕。

昭昭不情不願地轉過頭來,本想讓他放開,卻見他話到了嘴邊沒說出來,而是捂著心口一點點朝她倒下。

她連忙扶住他:“你怎麽了?”

荊沈玉心跳停止,呼吸都困難,更別提說話了。

他緊閉雙眸,白綢長睫不斷顫動,昭昭看看周圍,扶著他快步進了一處黑漆漆的宮殿。

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也沒有任何光亮,他們一進來昭昭就被荊沈玉沈重的身子壓倒了。

她也沒介意給他當肉墊,任他在懷裏躺著,呼吸淩亂道:“你沒事吧?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這樣了?”

她低頭,見他捂著心口,臉色發白嘴唇發紫,不由伸手探向他胸口,被他竭力阻止。

都這個時候了還要阻止她的手靠近,昭昭怎麽可能不知道問題所在?

她一把拉開他的手,將掌心貼在他胸膛處,其實在還沒靠近的時候,敏銳的聽覺和觸覺就讓她發覺了不對勁。

他沒有心跳。

怎麽會變成這樣。

昭昭悚然撐起身子,將他平放一側躺好,側坐在旁邊拿自己的靈力幫他調息,焦急地想讓他恢覆心跳和呼吸。

荊沈玉眼上蒙著白綢,看不清什麽狀態,只是唇瓣已經被咬破了,血流出來都帶著紫色。

昭昭有些慌了,眼見他不再動彈好像休克了,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大概是身體裏本能的急救知識在作祟吧,她竟然想到嘗試心臟覆蘇和人工呼吸。

這完全是病急亂投醫,在修真界這種不能講科學的地方講科學,肯定是做無用功。

但她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安靜的宮殿充斥著她淩亂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竟然真的又多了一道呼吸聲。

他好了??

心臟漸漸恢覆,雖然好像越跳越快,依然不太正常,可至少有心跳了。

昭昭舒了口氣,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汗。

她累得朝後仰去,心裏感慨著這居然也有用?居然沒事了?

還沒想明白,人就被拉了回去。

荊沈玉扯掉蒙眼的白綢,一雙熟悉的藍眸在黑暗中定定看著她,兩人對視片刻,他未曾在她眼底看到驚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昭昭只覺後腰的手一用力,將她壓下去按在了他胸膛上。

她張口想說話,卻被他含住了唇瓣。

“昭昭。”

他開口說話了,多麽熟悉的聲音啊,是荊沈玉,真的是他,果然是他。

昭昭心裏又急又恨,想咬他唇瓣,可他唇瓣本來就破了,血腥味充斥在她口中,她實在狠不下那個心。

“昭昭。”

他還在喚她,昭昭唇上屬於他的溫度輾轉著,很輕柔,珍重而虔誠。

兩人交換著呼吸,在危險重重的地方做著最親密無間的事。

“昭昭。”

他第三次低啞喚她,與她說:“我很想你。”

昭昭:“……”

不過分開多久,有一天嗎?怎麽就……想她了?

她長睫翕動,眼底神色莫名,手撐著他的胸膛,本是抗拒,卻因他這話而放軟了手臂。

緩緩地,極為矛盾地,趴在了他胸膛上。

荊沈玉不敢置信地抱著她,翻身將她壓在下面,低頭尋著她的唇,幾乎是顫抖著道:“別趕我走了。”

昭昭心悸了一下。

“不要與我分開,與我在一起吧。”

“我真的不想離開你。”

不想離開,真的不想離開,不想和她分開一分一秒。

哪怕她厭煩,哪怕她生氣,哪怕她發現了他身體不對勁,哪怕他可能會失心瘋,形容癲狂狼狽,在她面前丟盡了臉面,他也不想離開。

離不開,真的離不開。

想要在一起,這樣的願望強烈到可以獻出一切。

即便前路萬劫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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