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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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峰陷入一片緘默。
夙汐腦中不期然閃過了從陰霾天空掉下對她微笑的玄震，即便到現在她還記得他對她說的那句話。
那句讓她不要再逃早課的話。
妖界大戰之後的一段時間，她每晚的噩夢之一，便是玄震對她微笑著說出這句話，而後萬劫不覆的場景。
“大……師……兄……”
那個對她的逃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大師兄，那個認認真真檢查她課業的大師兄，那個在她早課睡著會直接把她黑清醒的大師兄。
卻是屠蘇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充滿敵意的對象，歐陽少恭。
溫文爾雅的青年笑意不減，夙汐勉強尋回清醒思緒，她斷斷續續道：“你是……大師兄？不……可能……”
那個溫和又狡黠的大師兄，怎麽會是歐陽少恭？
可他知道她的名字，亦會使瓊華劍術。
他亦知道大師兄和她單獨相處時的對話。
但，怎麽可能？
“口空無憑。”玄霄冰冷的話語只換來歐陽少恭的一聲嗤笑，他環視了一圈四周，眼中劃過一道耐人尋味的光：“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現在瓊華已與在下沒有絲毫關系。不過，瓊華僅存的幾個今天倒都聚集在這裏了……”
言畢，他的口氣隱隱帶了輕蔑：“呵，枉費我將雙劍最後一種材料上古冥靈木交給太清，本想著升仙或許有一絲機會，可惜玄震那世身體已是強弩之末，我只好順水人情救了救夙瑤師妹，和夙汐師妹也說了句話~”
“雙劍是你……！”
雲天青愕然。
“呵呵，天青師弟不必驚訝，若非我立下如此大功，太清那老狐貍怎會收我為首徒，又向我許下下任掌門之位？玄霄師弟的資質，可是比玄震好上百倍。”
紫英卻是蹙眉：“荒魂三日乃散，我入門時大戰已過去六年，但元越師兄乃是早我一年入門，你之後又渡魂到了何人身上？”
夙汐眉宇緊鎖看向歐陽少恭——的確，按這樣說，他在瓊華不止玄震和元越兩個身份。
歐陽少恭微微一笑，並不否認，而是徐徐道：“紫英小師侄，元越是誰帶上山的，他的師父又是何人，你該知道的？”
紫英面色微變，他閉眼回憶，不確定道：“夙沙……師叔？”
夙沙？
夙汐腦中遽然掠過關於那個師妹的回憶——夙沙與夙玉同寢，性格溫順，膽子有些小，夙汐記得她是妖界大戰之後夙字輩為數不多的幸存者，她被夢貘傷了肺腑，身體一直不好，夙汐和她關系不深，也只在那十九年裏看過她幾次而已。
他……曾經渡魂到夙沙身上？元越也是他收為弟子的……莫非他一早便選好了渡魂人選？
夙汐心中一凜。
為了活下去搶奪他人魂魄，甚至連挑選適合的渡魂對象也……太子長琴在四百年前，就病入膏肓了麽？
歐陽少恭眉梢含笑：“如你們所料，在下不再多言。”他頓了頓，又微笑道：“後來天青師弟夙玉師妹帶著望舒叛離瓊華，倒是出乎我意料。本渡魂作為元越想看看夙瑤動作，未料玄霄師弟竟有入魔之相……呵呵，玄霄師弟既將入魔，神界那幫人怎麽會坐視不理，當真遺憾~好在夙汐師叔善良的很，不過幾句，便讓夢貘族的少主為元越與虛涼師兄安排好後路~”
夙汐抿唇。
——他連這個也預料到了麽……
“不過四百年後，玄霄師弟竟能掙脫神界束縛凡心入魔，真是讓在下好生驚訝~”歐陽少恭看向玄霄，眼中盡是不屑和譏誚：“清修一生，卻入魔道，師弟倒是好本事~”
玄霄神色未變半分，他冷冷看了歐陽少恭一眼：“仙魔二者，有何不同？”
夙汐猛然看向玄霄。
“何處相同？”歐陽少恭眉目帶了絲嘲弄——他渡魂千年，屬於太子長琴的驕傲卻依舊在，自是對魔不屑一顧的。
不等玄霄回答，歐陽少恭又微笑：“幾位，話已道盡，在下可以離開了嗎？”
見歐陽少恭老神在在，夙汐忍不住出言譏諷：“你想要走，我們還敢攔你不成？”又想起歐陽少恭是玄震的事，夙汐抿了抿唇，站在紫英身邊，轉臉不看歐陽少恭。
須臾，夙汐想起什麽，她頓時面部扭曲起來。控制好表情不坍塌，夙汐眼神詭異地瞥向歐陽少恭：“你說你是元越？虛涼和元越在瓊華造謠被我吊在樹上打過……我暴打的是你還是元越？”
與此同時夙汐恍然大悟，怪不得天墉傳謠言的時候她會感到那麽熟悉……原來四百年前的瓊華就給傳過一次了……
周遭氣氛突然變得極其詭異，夢璃“噗”一聲掩嘴笑了出來。
紫英則像是想到了什麽，默默轉過臉去。
“什麽謠言？夙汐家的紫花你扭頭幹嘛？”
夙汐想起那個破廉恥的陰陽交合大法瞬間變得面無表情，她看向歐陽少恭，歐陽少恭則是氣定神閑答道：“自然不是在下。”
歐陽少恭說得太快太穩，夙汐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我不記得夙沙是什麽時候辭世的了……真不是你？”
因為渡魂失憶所以也不記得到底有沒有被夙汐暴打的歐陽少恭：……
“不?是?在?下。”歐陽少恭笑得猶如春風迎面——即便不記得了又怎樣？他歐陽少恭怎麽可能會被?人?吊?在?樹?上?揍?呢？
夙汐繼續=_,=，她想了想，認真對歐陽少恭道：“算了，不管怎樣。”她頓了頓，話語肅穆地仿佛在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那我就當作你被我吊樹上暴打過吧。”
——毆打過BOSS什麽的想想就愉悅啊！而且想想毆打的是歐陽少恭這個鬼畜神經病BOSS就更愉悅了好嗎？所以必須是啊！不是也當是啊！於是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現在的確很想把面前的人做成焦冥，但現在不行。
“不知在下，是否可以離開了？”
無視了夙汐，歐陽少恭硬生生把話題轉移了開去。紫英看著夙汐，面上有一抹無奈清淺暖意；夢璃在一邊打量著八風不動一般的歐陽少恭，而後垂下眉睫思索著什麽；雲天青震驚於曾經腹黑滲人的大師兄被自家師妹吊起來打過的霸氣事跡，立在原地久久不語；玄霄則是一收羲和，冰冷冷說了句“自便”。
歐陽少恭剛轉身，夙汐的話語便飄入他的耳中：
“你渡魂千年，每一世都是人身，可為何不渡妖身？即便渡魂後身體會崩潰，但妖身總比人身用的久，可你為何不渡？”
他腳步頓住。
“即便被背叛許多次……你依舊更貪戀人間溫暖？”
少女的問題沒有得到答覆。
因為杏黃衣衫的青年，已經徑自走遠了。
※
夙汐想，她大概一生都無法視歐陽少恭為友，但，他曾經是玄震。
那人是太子長琴、玄震、夙沙、元越、白衣青年，還是歐陽少恭？
或許真如屠蘇所說，他那樣的命運，應當結束了。
“師~妹~你是不是應該向師兄我好好解釋一下魂魄潰散是怎麽一回事呢~”
雲天青的話喚回了夙汐的思緒，夙汐瞥了一眼陰笑著開始活動指關節的雲天青，她“哼”了一聲，高貴冷艷道：“你愛魂飛魄散魂飛魄散去，誰理你。”
“……”
“所以我想幹嘛幹嘛，你管我。”
“……”
夙汐也不看雲天青，“蹭蹭”兩下跑到紫英身邊，她轉過臉。鼻間溢出一聲冷哼：“小紫花我們走，他們折騰他們的去，某某某愛死就自己去死，誰理他！”
“師叔。”
紫英卻沒有動，只是輕輕喚了她一聲，那樣輕輕淺淺的話，仿佛含著對她的無奈與所有無條件的信任包容。
夙汐不知為何臉有些發燙。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想做什麽，所以他不離開。
“師妹啊~師兄錯了~”雲天青拉住夙汐的衣袖亂搖，小媳婦似的抽抽泣泣：“別這樣嘛師妹，別那麽狠心嘛~你還記得我倆一起偷酒一起喝酒一起在思返谷埋幹糧的日子嗎~”
“不記得！”夙汐對紫英的臉紅全被拋到了爪哇國，她睨雲天青一眼，繼續高貴冷艷：“你誰啊你，我認識你？”
雲天青嘴角一抽，他抱胸，幽幽嘆道：“有了漢子就不認哥了，不錯不錯~”
剎那臉紅得要冒煙的夙汐：……
沒法再直視雲天青的紫英：……
“妖孽看劍！！！！”
夙汐一劍就向雲天青的頭上砍過去了。
玄霄看著猶自鬧騰不休的雲天青夙汐，眼中覆雜光芒一閃而逝。在一片嘈雜喧鬧中，他淡淡地開了口：“若要去神界，必先通過神魔之井。”
“神魔之井由魔尊重樓與天界神將把守，若要通往神界，十分不易。”夢璃思忖片刻，輕聲道。玄霄雖是她夢貘一族的仇人，但涉及夙汐，她也只能放下內心不適，將自己所知言明。
玄霄瞥了夢璃一眼，自從妖界之主嬋幽不堪一擊敗於他手後，他對夢貘已經再無感想，這個夢貘少主知道神魔之井的事，只是讓他稍稍驚訝了片刻。旋即，玄霄看向紫英：“事不宜遲，我帶你們前去魔界，尋找神魔之井位置。”
魔界所處與人妖界空間相反，前去不易，得玄霄相助，也省去一番功夫，紫英和夢璃對視一眼，旋即點了點頭。
夙汐隔著劍和雲天青大眼瞪小眼，卻一直留心著紫英那邊的對話。聽到玄霄的決定，她眉一挑，接話道：“遇上魔尊怎麽辦？你是魔，他是魔尊，你——”
“便是重樓來又如何，吾不懼他！”
夙汐放下手的劍，她踩了一腳雲天青，不顧後者的“哎喲”亂叫聲，她冷冷又道：“少自大了，你以為你打得過重樓？”
“無用！連敗重樓都毫無自信，談什麽神界取神樹之實！不如灰飛煙滅！”
夙汐還來不及說什麽，紫英赫然而怒，眼中浮現點點冰霜：“請慎言！”
“慕容紫英，你還沒資格對我大呼小叫。”玄霄冷睨紫英，夙汐擡首看玄霄，面上一派冷漠：“瓊華已不在，你少用身份來壓紫英。”
“夙瑤將瓊華交付於他，瓊華不在，便入天墉。不過如此！”
“他將瓊華劍術傳授，怎不是延續瓊華？玄霄，你有什麽資格說他？瓊華難道不是毀在想要升仙的你的手上？你憑什麽對紫英評頭論足指手畫腳？”
眼前緩和下來的氣氛再次變得劍拔弩張，雲天青搔搔臉，他走上前，擋在玄霄和夙汐之間：“誒誒誒怎麽又吵起來了，梗著脖子怎麽就不肯退一步？”
“我與他沒什麽好說的！”
“吾亦是如此！”
雲天青無奈，不再理會那兩人，他又望向夢璃，眨了眨眼：“璃兒，韓家那個小姑娘一直在修仙，她說等她修成功後，要去找一個人~如今怕是還在鬼界~”
“！！”
看著夢璃錯愕的面容，雲天青在袖裏掏出了什麽，而後拋向夢璃，夢璃下意識接過。
一面令牌。
“用這個去鬼界吧。”
“……”夢璃看著手中的木令，她的指尖微微顫抖，眼眸也帶了一抹水澤。心跳越來越急，一個聲音不停鼓動著她立刻離開，而前去神魔之井的事卻讓她遲疑，夢璃看向紫英，又望向夙汐，囁嚅道：“我……”
“此處有我與幾位師叔足夠，勿要擔心，但去無妨。”紫英微微頷首。
“快去吧，菱紗一直在等你。你不是找了她很久麽？”夙汐微笑：“夢璃，謝謝你，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很多了。”
“……”
“璃兒，切勿猶豫，想去便去，休要顧忌許多。”
夢璃目露堅決，她朝著雲天青，鄭重地一欠身，斂衽行禮：“雲叔於幻暝界一戰救起夢璃，是夢璃恩人，夢璃一直想向雲叔道謝。雲叔大恩，夢璃……無以為報。”
“有什麽好報？不過順手而已。”
夙汐看向夢璃，又道：“夢璃，記得代我和紫英，向菱紗問好。”
“……”
夢璃深深看了夙汐一眼，過了半晌，她輕輕點頭道：“萬事小心。夢璃，先走了。”
言畢，夢璃便身化藍光，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呼~走了便好，魔界兇險萬分，璃兒萬一有什麽事，老子怎麽向柳兄交代哇~可惜那個臭小子，兩個妹子居然沒撈到一個，真是丟我雲天青的臉~”雲天青伸了個懶腰，又向夙汐玄霄一笑：“師兄師妹，你們冷靜下來沒有？”
“……”
“……”
被夢璃的事一打岔，夙汐與玄霄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消散了許多，聽到雲天青的話，夙汐翻了個白眼：“說天河？你以為你能好到哪去？”
“嘿嘿，想當年老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車見車爆胎、鳥見鳥嚇呆、風靡萬千神經病的傻逼雲天青對吧？”
“……夙汐，老子發現老子很久沒行使師兄之責了。”
“你丫試試看！”
夙汐開始挽袖子，雲天青見狀連忙擺手苦笑，他看了眼玄霄，玄霄雖是臉色冷凝，依舊對他微微頷首。
“不提了不提了~咱們還是去魔界吧~”雲天青收斂了嬉笑之色，正色道。夙汐卻不領情，表情僵硬：“你不是想死麽，你不是想魂飛魄散麽？你管我幹嘛，魂飛魄散你自己的去！”
見夙汐轉過臉像是不想看他，雲天青頓時哭笑不得：“你幾歲啊夙汐？現在要處理的是你的事。”
“哼！你是誰啊你！雲天青是哪個王八蛋我不認識！我有必要聽不認識的人的話嗎？”
“夙汐你給老子好好叫師兄！”
“啥？師兄？什麽玩意？我沒有師兄！”
雲天青揉了揉太陽穴，他第一次感到無力起來。他看了一眼紫英，見後者眼眸微斂，口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狀，完全偏袒到了家，雲天青不由得哀嘆起來。
“好，老子怕你了，我不死了行不？所以師妹你乖乖去魔界成不？”
夙汐迅速轉過臉，卻依舊保持了高貴冷艷的腔調：“你騙人的時候多了去了，要我怎麽信你？”
“……要求真多。”雲天青撓了撓頭發，咕噥了幾句，又正兒八經地舉起右手：“若有違背……就讓老子天天喝酒被嗆！好了就這樣了別再和老子廢話了再廢話老子翻臉不認人了我告訴你！”
“尼瑪你這種惡劣態度是怎麽回事！給我好好發誓啊混賬！”
“夙汐你個白癡，老子可是在用生命發誓啊！”雲天青裝模作樣地揩了揩面上不存在的眼淚：“離下一道天劫把我劈死還有好幾年，沒酒老子會瘋的！師妹你知不知道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師兄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師兄！要是你還想去死我詛咒你每天喝的酒裏都兌了一堆水！”
“餵，太狠了吧？！”
“對你不狠行嗎？！”
鬥嘴完畢，雲天青唇角突然勾起細微弧度，神色也趨於平靜。他頓了頓，話語輕柔：“夙汐，你不是已經不想死了麽？”
“……”
“為了慕容紫英，你已經不想死了對麽？”
“……是，我不想死。”夙汐緩緩擡起臉，凝視紫英。
——她想和他在一起許久許久，久到年華老去歲月荒蕪，她也想陪在他身邊，陪他看上生生世世的雪。
“……”
紫英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握緊了夙汐的手。
——他們之間，已經不必多說什麽。
“哇哇哇別在眾目睽睽之下秀恩愛了，老子的狗眼要瞎了！夙汐你以前不是說過秀恩愛死得快嗎？……好吧妨礙別人談情說愛會被驢踢，那我和師兄先避一避你們對視完了再找我們——”
“雲天青你TM給我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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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汐腦中不期然閃過了從陰霾天空掉下對她微笑的玄震，即便到現在她還記得他對她說的那句話。
那句讓她不要再逃早課的話。
妖界大戰之後的一段時間，她每晚的噩夢之一，便是玄震對她微笑著說出這句話，而後萬劫不覆的場景。
“大……師……兄……”
那個對她的逃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大師兄，那個認認真真檢查她課業的大師兄，那個在她早課睡著會直接把她黑清醒的大師兄。
卻是屠蘇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充滿敵意的對象，歐陽少恭。
溫文爾雅的青年笑意不減，夙汐勉強尋回清醒思緒，她斷斷續續道：“你是……大師兄？不……可能……”
那個溫和又狡黠的大師兄，怎麽會是歐陽少恭？
可他知道她的名字，亦會使瓊華劍術。
他亦知道大師兄和她單獨相處時的對話。
但，怎麽可能？
“口空無憑。”玄霄冰冷的話語只換來歐陽少恭的一聲嗤笑，他環視了一圈四周，眼中劃過一道耐人尋味的光：“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現在瓊華已與在下沒有絲毫關系。不過，瓊華僅存的幾個今天倒都聚集在這裏了……”
言畢，他的口氣隱隱帶了輕蔑：“呵，枉費我將雙劍最後一種材料上古冥靈木交給太清，本想著升仙或許有一絲機會，可惜玄震那世身體已是強弩之末，我只好順水人情救了救夙瑤師妹，和夙汐師妹也說了句話~”
“雙劍是你……！”
雲天青愕然。
“呵呵，天青師弟不必驚訝，若非我立下如此大功，太清那老狐貍怎會收我為首徒，又向我許下下任掌門之位？玄霄師弟的資質，可是比玄震好上百倍。”
紫英卻是蹙眉：“荒魂三日乃散，我入門時大戰已過去六年，但元越師兄乃是早我一年入門，你之後又渡魂到了何人身上？”
夙汐眉宇緊鎖看向歐陽少恭——的確，按這樣說，他在瓊華不止玄震和元越兩個身份。
歐陽少恭微微一笑，並不否認，而是徐徐道：“紫英小師侄，元越是誰帶上山的，他的師父又是何人，你該知道的？”
紫英面色微變，他閉眼回憶，不確定道：“夙沙……師叔？”
夙沙？
夙汐腦中遽然掠過關於那個師妹的回憶——夙沙與夙玉同寢，性格溫順，膽子有些小，夙汐記得她是妖界大戰之後夙字輩為數不多的幸存者，她被夢貘傷了肺腑，身體一直不好，夙汐和她關系不深，也只在那十九年裏看過她幾次而已。
他……曾經渡魂到夙沙身上？元越也是他收為弟子的……莫非他一早便選好了渡魂人選？
夙汐心中一凜。
為了活下去搶奪他人魂魄，甚至連挑選適合的渡魂對象也……太子長琴在四百年前，就病入膏肓了麽？
歐陽少恭眉梢含笑：“如你們所料，在下不再多言。”他頓了頓，又微笑道：“後來天青師弟夙玉師妹帶著望舒叛離瓊華，倒是出乎我意料。本渡魂作為元越想看看夙瑤動作，未料玄霄師弟竟有入魔之相……呵呵，玄霄師弟既將入魔，神界那幫人怎麽會坐視不理，當真遺憾~好在夙汐師叔善良的很，不過幾句，便讓夢貘族的少主為元越與虛涼師兄安排好後路~”
夙汐抿唇。
——他連這個也預料到了麽……
“不過四百年後，玄霄師弟竟能掙脫神界束縛凡心入魔，真是讓在下好生驚訝~”歐陽少恭看向玄霄，眼中盡是不屑和譏誚：“清修一生，卻入魔道，師弟倒是好本事~”
玄霄神色未變半分，他冷冷看了歐陽少恭一眼：“仙魔二者，有何不同？”
夙汐猛然看向玄霄。
“何處相同？”歐陽少恭眉目帶了絲嘲弄——他渡魂千年，屬於太子長琴的驕傲卻依舊在，自是對魔不屑一顧的。
不等玄霄回答，歐陽少恭又微笑：“幾位，話已道盡，在下可以離開了嗎？”
見歐陽少恭老神在在，夙汐忍不住出言譏諷：“你想要走，我們還敢攔你不成？”又想起歐陽少恭是玄震的事，夙汐抿了抿唇，站在紫英身邊，轉臉不看歐陽少恭。
須臾，夙汐想起什麽，她頓時面部扭曲起來。控制好表情不坍塌，夙汐眼神詭異地瞥向歐陽少恭：“你說你是元越？虛涼和元越在瓊華造謠被我吊在樹上打過……我暴打的是你還是元越？”
與此同時夙汐恍然大悟，怪不得天墉傳謠言的時候她會感到那麽熟悉……原來四百年前的瓊華就給傳過一次了……
周遭氣氛突然變得極其詭異，夢璃“噗”一聲掩嘴笑了出來。
紫英則像是想到了什麽，默默轉過臉去。
“什麽謠言？夙汐家的紫花你扭頭幹嘛？”
夙汐想起那個破廉恥的陰陽交合大法瞬間變得面無表情，她看向歐陽少恭，歐陽少恭則是氣定神閑答道：“自然不是在下。”
歐陽少恭說得太快太穩，夙汐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我不記得夙沙是什麽時候辭世的了……真不是你？”
因為渡魂失憶所以也不記得到底有沒有被夙汐暴打的歐陽少恭：……
“不?是?在?下。”歐陽少恭笑得猶如春風迎面——即便不記得了又怎樣？他歐陽少恭怎麽可能會被?人?吊?在?樹?上?揍?呢？
夙汐繼續=_,=，她想了想，認真對歐陽少恭道：“算了，不管怎樣。”她頓了頓，話語肅穆地仿佛在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那我就當作你被我吊樹上暴打過吧。”
——毆打過BOSS什麽的想想就愉悅啊！而且想想毆打的是歐陽少恭這個鬼畜神經病BOSS就更愉悅了好嗎？所以必須是啊！不是也當是啊！於是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現在的確很想把面前的人做成焦冥，但現在不行。
“不知在下，是否可以離開了？”
無視了夙汐，歐陽少恭硬生生把話題轉移了開去。紫英看著夙汐，面上有一抹無奈清淺暖意；夢璃在一邊打量著八風不動一般的歐陽少恭，而後垂下眉睫思索著什麽；雲天青震驚於曾經腹黑滲人的大師兄被自家師妹吊起來打過的霸氣事跡，立在原地久久不語；玄霄則是一收羲和，冰冷冷說了句“自便”。
歐陽少恭剛轉身，夙汐的話語便飄入他的耳中：
“你渡魂千年，每一世都是人身，可為何不渡妖身？即便渡魂後身體會崩潰，但妖身總比人身用的久，可你為何不渡？”
他腳步頓住。
“即便被背叛許多次……你依舊更貪戀人間溫暖？”
少女的問題沒有得到答覆。
因為杏黃衣衫的青年，已經徑自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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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汐想，她大概一生都無法視歐陽少恭為友，但，他曾經是玄震。
那人是太子長琴、玄震、夙沙、元越、白衣青年，還是歐陽少恭？
或許真如屠蘇所說，他那樣的命運，應當結束了。
“師~妹~你是不是應該向師兄我好好解釋一下魂魄潰散是怎麽一回事呢~”
雲天青的話喚回了夙汐的思緒，夙汐瞥了一眼陰笑著開始活動指關節的雲天青，她“哼”了一聲，高貴冷艷道：“你愛魂飛魄散魂飛魄散去，誰理你。”
“……”
“所以我想幹嘛幹嘛，你管我。”
“……”
夙汐也不看雲天青，“蹭蹭”兩下跑到紫英身邊，她轉過臉。鼻間溢出一聲冷哼：“小紫花我們走，他們折騰他們的去，某某某愛死就自己去死，誰理他！”
“師叔。”
紫英卻沒有動，只是輕輕喚了她一聲，那樣輕輕淺淺的話，仿佛含著對她的無奈與所有無條件的信任包容。
夙汐不知為何臉有些發燙。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想做什麽，所以他不離開。
“師妹啊~師兄錯了~”雲天青拉住夙汐的衣袖亂搖，小媳婦似的抽抽泣泣：“別這樣嘛師妹，別那麽狠心嘛~你還記得我倆一起偷酒一起喝酒一起在思返谷埋幹糧的日子嗎~”
“不記得！”夙汐對紫英的臉紅全被拋到了爪哇國，她睨雲天青一眼，繼續高貴冷艷：“你誰啊你，我認識你？”
雲天青嘴角一抽，他抱胸，幽幽嘆道：“有了漢子就不認哥了，不錯不錯~”
剎那臉紅得要冒煙的夙汐：……
沒法再直視雲天青的紫英：……
“妖孽看劍！！！！”
夙汐一劍就向雲天青的頭上砍過去了。
玄霄看著猶自鬧騰不休的雲天青夙汐，眼中覆雜光芒一閃而逝。在一片嘈雜喧鬧中，他淡淡地開了口：“若要去神界，必先通過神魔之井。”
“神魔之井由魔尊重樓與天界神將把守，若要通往神界，十分不易。”夢璃思忖片刻，輕聲道。玄霄雖是她夢貘一族的仇人，但涉及夙汐，她也只能放下內心不適，將自己所知言明。
玄霄瞥了夢璃一眼，自從妖界之主嬋幽不堪一擊敗於他手後，他對夢貘已經再無感想，這個夢貘少主知道神魔之井的事，只是讓他稍稍驚訝了片刻。旋即，玄霄看向紫英：“事不宜遲，我帶你們前去魔界，尋找神魔之井位置。”
魔界所處與人妖界空間相反，前去不易，得玄霄相助，也省去一番功夫，紫英和夢璃對視一眼，旋即點了點頭。
夙汐隔著劍和雲天青大眼瞪小眼，卻一直留心著紫英那邊的對話。聽到玄霄的決定，她眉一挑，接話道：“遇上魔尊怎麽辦？你是魔，他是魔尊，你——”
“便是重樓來又如何，吾不懼他！”
夙汐放下手的劍，她踩了一腳雲天青，不顧後者的“哎喲”亂叫聲，她冷冷又道：“少自大了，你以為你打得過重樓？”
“無用！連敗重樓都毫無自信，談什麽神界取神樹之實！不如灰飛煙滅！”
夙汐還來不及說什麽，紫英赫然而怒，眼中浮現點點冰霜：“請慎言！”
“慕容紫英，你還沒資格對我大呼小叫。”玄霄冷睨紫英，夙汐擡首看玄霄，面上一派冷漠：“瓊華已不在，你少用身份來壓紫英。”
“夙瑤將瓊華交付於他，瓊華不在，便入天墉。不過如此！”
“他將瓊華劍術傳授，怎不是延續瓊華？玄霄，你有什麽資格說他？瓊華難道不是毀在想要升仙的你的手上？你憑什麽對紫英評頭論足指手畫腳？”
眼前緩和下來的氣氛再次變得劍拔弩張，雲天青搔搔臉，他走上前，擋在玄霄和夙汐之間：“誒誒誒怎麽又吵起來了，梗著脖子怎麽就不肯退一步？”
“我與他沒什麽好說的！”
“吾亦是如此！”
雲天青無奈，不再理會那兩人，他又望向夢璃，眨了眨眼：“璃兒，韓家那個小姑娘一直在修仙，她說等她修成功後，要去找一個人~如今怕是還在鬼界~”
“！！”
看著夢璃錯愕的面容，雲天青在袖裏掏出了什麽，而後拋向夢璃，夢璃下意識接過。
一面令牌。
“用這個去鬼界吧。”
“……”夢璃看著手中的木令，她的指尖微微顫抖，眼眸也帶了一抹水澤。心跳越來越急，一個聲音不停鼓動著她立刻離開，而前去神魔之井的事卻讓她遲疑，夢璃看向紫英，又望向夙汐，囁嚅道：“我……”
“此處有我與幾位師叔足夠，勿要擔心，但去無妨。”紫英微微頷首。
“快去吧，菱紗一直在等你。你不是找了她很久麽？”夙汐微笑：“夢璃，謝謝你，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很多了。”
“……”
“璃兒，切勿猶豫，想去便去，休要顧忌許多。”
夢璃目露堅決，她朝著雲天青，鄭重地一欠身，斂衽行禮：“雲叔於幻暝界一戰救起夢璃，是夢璃恩人，夢璃一直想向雲叔道謝。雲叔大恩，夢璃……無以為報。”
“有什麽好報？不過順手而已。”
夙汐看向夢璃，又道：“夢璃，記得代我和紫英，向菱紗問好。”
“……”
夢璃深深看了夙汐一眼，過了半晌，她輕輕點頭道：“萬事小心。夢璃，先走了。”
言畢，夢璃便身化藍光，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呼~走了便好，魔界兇險萬分，璃兒萬一有什麽事，老子怎麽向柳兄交代哇~可惜那個臭小子，兩個妹子居然沒撈到一個，真是丟我雲天青的臉~”雲天青伸了個懶腰，又向夙汐玄霄一笑：“師兄師妹，你們冷靜下來沒有？”
“……”
“……”
被夢璃的事一打岔，夙汐與玄霄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消散了許多，聽到雲天青的話，夙汐翻了個白眼：“說天河？你以為你能好到哪去？”
“嘿嘿，想當年老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車見車爆胎、鳥見鳥嚇呆、風靡萬千神經病的傻逼雲天青對吧？”
“……夙汐，老子發現老子很久沒行使師兄之責了。”
“你丫試試看！”
夙汐開始挽袖子，雲天青見狀連忙擺手苦笑，他看了眼玄霄，玄霄雖是臉色冷凝，依舊對他微微頷首。
“不提了不提了~咱們還是去魔界吧~”雲天青收斂了嬉笑之色，正色道。夙汐卻不領情，表情僵硬：“你不是想死麽，你不是想魂飛魄散麽？你管我幹嘛，魂飛魄散你自己的去！”
見夙汐轉過臉像是不想看他，雲天青頓時哭笑不得：“你幾歲啊夙汐？現在要處理的是你的事。”
“哼！你是誰啊你！雲天青是哪個王八蛋我不認識！我有必要聽不認識的人的話嗎？”
“夙汐你給老子好好叫師兄！”
“啥？師兄？什麽玩意？我沒有師兄！”
雲天青揉了揉太陽穴，他第一次感到無力起來。他看了一眼紫英，見後者眼眸微斂，口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狀，完全偏袒到了家，雲天青不由得哀嘆起來。
“好，老子怕你了，我不死了行不？所以師妹你乖乖去魔界成不？”
夙汐迅速轉過臉，卻依舊保持了高貴冷艷的腔調：“你騙人的時候多了去了，要我怎麽信你？”
“……要求真多。”雲天青撓了撓頭發，咕噥了幾句，又正兒八經地舉起右手：“若有違背……就讓老子天天喝酒被嗆！好了就這樣了別再和老子廢話了再廢話老子翻臉不認人了我告訴你！”
“尼瑪你這種惡劣態度是怎麽回事！給我好好發誓啊混賬！”
“夙汐你個白癡，老子可是在用生命發誓啊！”雲天青裝模作樣地揩了揩面上不存在的眼淚：“離下一道天劫把我劈死還有好幾年，沒酒老子會瘋的！師妹你知不知道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師兄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師兄！要是你還想去死我詛咒你每天喝的酒裏都兌了一堆水！”
“餵，太狠了吧？！”
“對你不狠行嗎？！”
鬥嘴完畢，雲天青唇角突然勾起細微弧度，神色也趨於平靜。他頓了頓，話語輕柔：“夙汐，你不是已經不想死了麽？”
“……”
“為了慕容紫英，你已經不想死了對麽？”
“……是，我不想死。”夙汐緩緩擡起臉，凝視紫英。
——她想和他在一起許久許久，久到年華老去歲月荒蕪，她也想陪在他身邊，陪他看上生生世世的雪。
“……”
紫英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握緊了夙汐的手。
——他們之間，已經不必多說什麽。
“哇哇哇別在眾目睽睽之下秀恩愛了，老子的狗眼要瞎了！夙汐你以前不是說過秀恩愛死得快嗎？……好吧妨礙別人談情說愛會被驢踢，那我和師兄先避一避你們對視完了再找我們——”
“雲天青你TM給我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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