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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莫作有情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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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走幾步,夙汐便停下腳步。

她蹙了眉,半晌沒說話,紫英也站在原地,顰眉向夙汐詢問:“師叔,有何事?”

“紫英,雲天青……有說他為什麽來瓊華麽?”

她被雲天青的話帶了過去……根本沒有想起這回事來。雲天青只說了要做他想做的事,對於要做什麽,他只字未提。

那人,是故意的麽?

“未曾。”紫英搖頭,夙汐低下眼,鎖眉回憶發生的一切。

等等。

雲天青來瓊華……雲天青來瓊華……?!

他來瓊華,不見玄霄?

怎麽可能!

夙汐猝然擡眸。

那人揉她頭發的時候……手上流出來的氣息……即便刻意隱瞞,但……!那是再熟悉不過的,和她一般的……!

“天河,你爹是不是瞞了我什麽?”她陡然向天河發問,看到意料之中天河為難的表情,夙汐瞇眼,向天河逼近了一步:“天河,說。”

“……爹不許我說……”

“天河!”

“可是咕咕也不肯告訴爹啊……爹也……”天河捂住了嘴。

我不肯告訴雲天青?我不肯告訴雲天青……我之前是要天河不告訴雲天青、我染了寒毒的事……夙汐心中震驚——雲天青莫非也……!

“你爹,是不是和我一樣?”夙汐僵著臉看向天河,天河撓了撓臉,咕噥幾句不知道說什麽。夙汐心中傳來一陣不好的預感,雲天青如果真如她所想來這個時候來瓊華,來見的必定是玄霄,不作他想。

可此時他來見玄霄,為的是什麽?

……莫非是……妖……!

可他這個時候見玄霄,玄霄根本不會聽他說任何話!

夙汐心中的不安一點點擴大,她臉繃得死緊,煩躁地扣著手指,紫英註視她許久,輕輕一抿唇,遞給一根樹枝模樣的東西:“師叔。”

“……紫……”夙汐驀地止了口。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每次,都是如此。

“紫英其實也想和師叔一起……但,我怕天河他們……”他眼中激烈掙紮,又化為一聲嗟嘆。

“這樣做足夠了,你做的對。”

這才是,我知道的那個紫英。

夙汐接過翳影枝,一道符咒須臾飛到了紫英的袖口,而後沒入其中,面對紫英驚訝的神色,夙汐則是笑了笑:“佑你平安。”

那是她花了無數個晚上所畫出來的東西,原本是為了大戰備著的、能抵消十餘次物理法術攻擊的符咒。

從很早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十九年後的這場戰爭無法避免,她一定會趕走懷朔璇璣,卻沒想到,最後,依舊是雙劍網縛幻暝界。

仿佛無可避免的宿命一樣。

懷朔和璇璣被她趕下山,幻暝界若有瓊華弟子攻擊紫英,這符咒,能讓他避開受到那次偷襲。

她怕她不在他身邊,至少,這張符咒能代替她在他身邊保護他,不受傷害。

如此,她才能稍微安心下幾分。

“咕咕,我的呢我的呢?”

“小汐,我的呢我的呢?”

兩個聲音一前一後的響起,對著一雙純潔無暇的眼睛和另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夙汐移開目光:“抱歉,我……”

“果然啊~小汐只記得小紫英~我好傷心~”菱紗對著夙汐眨了眨眼,而後故意捧著胸說道,夙汐尷尬地剛要開口,就聽天河歡快地發了話:“菱紗別怕~我來保護你~”

夙汐一下子笑出了聲,菱紗被駁了面子,對著天河的腦袋打了一下:“笨蛋野人!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天河抱了腦袋,迷茫地看著菱紗:“啊?那什麽意思?”

“……勿要再多話,去妖界吧。”紫英嘴上說著,目光卻沒有離開夙汐,夙汐輕輕頷首,堅定道:“我去找一下師兄,等會馬上趕到。”

“誒,咕咕要去找爹,為什麽?”

“笨!你爹說的不明不白的,小汐擔心了唄~”

天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夙汐看著紫英,臉上是未曾見過的肅然:“妖界兇險,之後若是開戰,在我回來之前,你們要小心行事,不要勉強。尤其是菱紗,若是感到目眩,點燃我之前給你的香。另外,替我向夢璃說一聲,抱歉。”

那個如夢的美麗少女……看到菱紗這般……

也許,她去找雲天青,也是為了避開那個少女。

若是她能再強大點,是不是就……

“我先走了,你們萬事小心。”

“嗯。”

“我知道了~”

“小汐你也早一點過來!”

“好。”

……

夙汐尋思著雲天青要去找玄霄,便一路尋著去了禁地。她想,此時的玄霄夙瑤大概在禁地運功調息,雲天青身上帶有靈光藻玉,想必進去也不難。

玄霄此時已經心魔深種,一直以來的執念在陽炎侵體日日夜夜的折磨中變本加厲,她不是雲天青,無法完全地相信此時的玄霄。對雲天青見玄霄這種事,她心中極度不安——現在的玄霄,見到雲天青,會不會……

她心裏亂得很,手摸到腰間,下意識握緊太微劍,內心終於好受了不少。

繞過承天劍臺,站在劍林之前,裏邊陰暗,石制巨劍擋著視野,一片陰沈。

視野中,藍白衣襟晃過眼角,敏銳地察覺到二十年前便與她相斥的羲和氣息,夙汐猛然扭頭,不顧瓊華禁令,直接禦劍向大門的方向飛去——

“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師——”

鮮血的味道驀地彌漫在鼻間,夙汐的瞳孔猛地收縮,從劍上下來的那一刻,在她眼前發生的事幾乎讓她搖搖欲墜。

腦中湧上的眩暈讓她眼前發白,手中的太微“哐當”一下落到了地上。

——被陽炎染的鮮紅的發……和……被血染的血紅的……布衣……

滴著血的羲和……倒在地上的……方才才笑著對她說……自己不是好兄長的……雲天青……

不……

不……

想俯□撿起太微,夙汐卻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她看見神情冷的如冰霜的玄霄。

她看見倒在塵埃中雲天青。

“……”

想出聲,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想伸出手,卻怎麽也無法動作。

“雲天青,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讓我以後再看見你。下一次,我不會再放過你!”

模糊的視線中,羲和的赤紅光芒直接到了她面前:“……夙汐,你最好也給我滾出瓊華!我曾立誓,破冰之後,吾當誓滅妖界!十九年前我讓你們得逞,今日我玄霄絕不會再重蹈覆轍!礙我者,殺!阻我者,死!”

夙汐睜著眼茫然地看著玄霄,看著他說下決絕的話,看著他揮袖決絕地離開。

那人衣裳上的血,艷紅的刺目。

那人昔日的黑發,變為了血紅。

那個認真教導她、為她拂去頭上亂紅如兄如師的師兄,從她的面前徑自離開,再無回首;那個時常調侃她、和她一起偷酒如友如兄的師兄,現在倒在地上,一地血染。

為什麽他們三人,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到底出了什麽錯,讓他們走到了這種地步?

抓起太微劍,仿佛握住自己的所有信仰,夙汐撞撞跌跌地在白霧中穿行,而後,那抹鮮紅將她的世界撕得粉碎。

倒在那裏的,是她夙汐的兄長,是她從二十二年前,就一直鼓勵她、在她前面帶著她向前走的兄長。

“師兄、師兄、師兄?”五氣連波也好,其它仙術也好,用到自己吐出血來,夙汐也恍如未聞,只能嗓音沙啞地喊著雲天青的名字:“雲天青、雲天青、雲天青、雲天青!你醒醒,別睡,睜眼,看看我好嗎?看看你師妹好嗎?天河還沒娶媳婦,夙莘做了木頭老鼠抵你的酒錢,我還沒和你說起天河的事,我還沒和你說起紫英的事,我還有很多事想和你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你才看過的,是紫英啊!你不是說過,我嫁人那天,你會去討杯喜酒的嗎?我現在有喜歡的人了,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把我自己嫁出去的,你好早好早前,就答應過我的嗎?所以說好了,不可以賴賬的啊!你醒醒、醒醒啊!雲天青!”

眼淚從夙汐眼眶一滴一滴流出來,她胡亂拭了去,卻越抹越多,越抹越急,她握著雲天青的手不住的顫抖,語調也亂得不像話:“你騙過我很多次,賴過很多次賬,我不生氣了,我原諒你了!你醒一醒,我求你醒一醒,以前不是我服軟你就不會再逗我的嗎?你醒醒,你醒醒啊!”

“……夙……汐。”

“師兄、師兄!”

“怎麽還像個……咳咳……小孩子一樣……咳咳……哭啊……怎麽……咳咳……怎麽也長不大……”

“你別死,你別死好嗎,我求你了,你別死好嗎?我們以後一起偷酒,一起喝酒,一起看天河娶媳婦,我在這沒有父母,我出嫁那天,你坐在高堂那個位子,看著我出嫁,好不好?好不好?你答應我,答應我啊!”

“咳咳……師妹……對不起……師兄……沒辦法……再做到你說的這些了……”

“別說對不起,別說對不起!一定有辦法的!玄霄、玄霄不是,沒有傷到你的心脈麽?!把天香續命露吃下去,快把天香續命露吃下去!”

藥從夙汐的手中盡數散落,夙汐卻什麽也不知道一樣,一直吶吶著:“吃下去……吃下去就好了……”

“沒用啦……咳咳……我在極寒之地那麽多年……心肺……早已……我受了師兄的這劍……陽炎沖擊……寒氣暴虐……已是不成了……咳咳……早知如此,當年的陽闕,就不應該……咳咳……浪費在我身上……你個……笨蛋……咳咳……封印望舒……咳……若不是方才師兄說了……我還……咳咳……”

血從雲天青的嘴角溢出來,他目光渙散,面上卻是驀地笑了出來:“師兄……終是留手了……咳咳咳……他還是……舍不得……殺……”

“師兄?雲天青?青子?!青子?!”

夙汐聲嘶力竭地叫著雲天青,雲天青的目光卻是看了遠處,仿佛看到了他所思所念的人一樣,表情平靜而柔和。光芒從他的眼中一點一點暗了下去,任夙汐怎麽呼喊也無法挽回。

夙汐看著他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消失。

一點一點,在她面前消失。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咳咳……你對我……冷言冷語……後來啊……咳咳……我一不小心睡過去,睜眼再看……你終是守在我的身前……”

“天懸星河……每一個夜晚……咳咳……都那麽的……開心……”

“此生……我負你性命……這些年,我讓你過的生不如死……就讓我……咳咳……用這條命來還你……”

“師兄……雲天青……欠你一句對不起……咳……我能不能……等你……能不能……等到你……再說一句……對不起……”

“師兄……天懸星河……繁星燦爛……自然令人望之……胸……中……開——”

話語猝然斷了。

她握著的手無力的垂下,那人,再無聲息。

夙汐睜著眼,發瘋一樣地搖著雲天青的手,大聲嘶吼:“雲天青,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

那人閉著眼,微微笑著,她仿佛看到了他二十二年前和她偷酒,歪著腦袋狡黠笑著的模樣。

只是,他已經不能再和她說話。

不能再和她說話。

她喊的聲音沙啞,她喊的那人身體冰涼,她喊的再沒有力氣說話。

他剛才說了什麽?夙汐茫然地想著,對,他說要等玄霄。

他又要等玄霄。

你怎麽等得到他?他會入魔,他會被沈入東海之底,你怎麽等得到他?!

夙汐頹然垂下了頭。

可有什麽用?又有什麽用?

再怎麽大聲告訴他,他也聽不到了。

那人的手裏還握了靈光藻玉,承載了昔日一切的靈光藻玉。

現在卻是,血跡斑斑。

“我以為……我救了你……可是你……還是……還是……一樣的……死掉了……雲天青……你還是……死掉了啊……”

——這次,他死在他所愛之人的手中。

“是不是因為……我改了你的命……所以……所以你……這樣死在了玄霄手裏……”

——如果是因為夙玉而死……是不是……是不是就不會……這樣……這樣讓你這樣痛苦?

到頭來,到頭來,還是和以前一樣。

只是這次,你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在我面前,咽下最後一口氣。

“天命、天命、天命!!!!!!!”

“這就是……天命嗎?!這就是,怎麽也無法扭轉的、天命嗎?!”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命由我不由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夙汐突然瘋狂地笑了起來,她站起來的同時,雲天青的屍身上層層冰結,將他周身包裹,而後驀地迸裂,化為千萬冰屑,被狂風須臾掃開。

什麽都不剩下。

“不要等了,你不要等了……你要等,那就等得魂飛魄散!等那個永遠不會來的人吧!那人要見你最後一面,我不會讓他見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憑什麽這樣對我?!我憑什麽要容忍你們的任性?!”夙汐捂住眼睛,指甲深深刺破了她的臉頰,血從她的手指蜿蜒流了下來,她卻連痛楚也感覺不到了:“這是誰的錯?你的?他的?還是我的?還是瓊華的?還是這世上、沒有一個對的人?我不明白,為什麽要逼著我想這些?我只想像那三年一樣在一起,不行嗎?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你們非得要這樣?能不能,別那麽決絕?能不能,等一等我?”

沒有了。

二十二年的兄妹之情,全部沒有了。

和他的也好,和他的也好。

他要修仙,他死了。

——他們都不要了。

夙汐用力抱著太微劍,似乎這樣就可以驅散她心中的寒冷一樣。

——那是遠比望舒寒毒、更加徹骨的寒意。

受不了、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了。

身體也好,精神也好,沒有辦法再維持下去了。

所有的東西已經被摧毀。

你要我、怎麽再撐下去?

你要我、怎麽再活下去?

你要我、怎麽再面對那些既定的、無法改變的未來?

“紫……”

渾渾噩噩中,口中出現了一個人的名字。夙汐用力抱緊太微劍,顫抖著肩,仿佛抱住她的所有支撐。

那是、那是、那是。

慕容紫英那是她這輩子……

這輩子唯一的……唯一的……

唯一在這世上舍不得的、無法拋下的存在!

“紫英、紫英、紫英……”

夙汐撞撞跌跌地跑了出去。

——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你絕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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