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汐差點一腳踩到後面的湖裏去。

先前紫英看火堆她就覺得大事不妙，火是她用仙術生起來的，即便被撲滅了，也還有氣息殘留——她和紫英在一起近十年，對彼此慣用的仙術氣息都再熟悉不過。本來還存在一份僥幸的心思，但這份僥幸的心思也隨著紫英的話破滅了。

她緊張地盯著菱紗和天河——雖然被紫英撞見也沒什麽關系……但是她就是覺得沒由來的心虛。

以往若是一晚上不回來，第二天總會看到紫英默默在門口等著她，然後一句話不說給自己無形的壓力……要這次紫英知道自己夜不歸宿……夙汐默默別開了臉。

“啊？咕——”

“的確有！”

菱紗迅速搶過天河的話，回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天河不解地回望，菱紗不由得翻起了白眼。她眼珠轉了兩轉，清了清嗓子，正兒八經對停在半空中的劍仙說道：“的確有一位女劍仙來過，先前在樹林有猛獸來襲，她救下了我和我這位同伴，一路護送我倆到這裏，見我們饑腸轆轆，還分了我們一些食物。”

夙汐立馬囧了——菱紗你說的還真像模像樣的我差點都以為我自己有幹過這事了……

“……那她之後到了何處去？”像是接受了這種說法，紫英微微頷首，又問道。

“似乎說是要買點吃食，早早往揚州方向去——”菱紗一下子捂住了嘴，她暗道一聲自己露餡了——小汐都說過自己已經可以辟谷了，自己怎麽就不多想想呢。她忐忑不安地望向劍仙，卻驚訝的發現那位劍仙的神情居然柔和了許多。

“多謝兩位，就此別過。”

還在迷惑不定間，那位劍仙向著她和天河一抱拳，徑自禦劍離開了。

“……？”菱紗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正在發楞時，有人突然把頭靠在了自己的肩上，陰惻惻道：“菱紗你太帥了……”

“很好玩啊我也來~”然後又多出顆毛茸茸的腦袋。

“啊！”

慘叫劃破天空，被拍了一掌的小野人委屈地蹲在地上：“幹嘛打我……”

被推倒在地的夙汐摸了摸天河的腦袋：“因為你長的好看……”

菱紗無語地看著為老不尊（？）的夙汐和笑著應聲的天河，這兩貨真不是正常人所能理解的啊……

“咳，小汐，為什麽那位劍仙聽到我說你去揚州買吃的了居然沒有懷疑？你不是早就辟谷了麽？”菱紗想了想，還是把疑惑問出了口，夙汐“噗嗤”一聲笑了，她別開臉望向巢湖湖面，依舊是忍俊不禁：“我時常會出來買點糕點給他吃，他估計是誤會了……”

“哈？那位劍仙前輩的年紀難道不是和小汐一樣……”

“噗，不是，他和你們一般年紀……”

夙汐突然止住了話語，呆呆地看著湖面不再出聲。

——是啊，他們是一般的年紀……

“小汐……？”

“咕咕？”

菱紗和天河的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樹林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聲，菱紗緊張地握住了雙刺，天河“呵呵”笑了一下，對菱紗道：“菱紗，沒殺氣。”

“什麽殺氣不殺氣的……”菱紗依舊緊張地瞪著聲源處。

月色正濃，樹林的情形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菱紗看見地上出現了兩個人的影子，那兩人再走近，她定睛一看，一個是十五六歲的嬌小少女，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望著天空尋找了一會，又失望地撅起了嘴。另外一人跟在少女身後從樹林中跑了出來，見少女止住腳步，他走到少女旁邊，為她拂去頭上的葉子。那人看上去並不大，似乎與天河差不多。

那衣袍上所繡的紋路……的確是與小汐的類似……

“真是的，又沒追上！懷～朔～師～兄，要不是你慢慢吞吞，我們怎麽可能把紫英師叔追丟了！”

“璇璣，別忘了，你我之前收妖時不慎中了禁咒，四十八個時辰內無法施展禦劍之術，光憑兩條腿，如何追得上紫英師叔啊？何況師叔他本次下山，也是有正事要辦，你這樣一味跟著，又算什麽？”

“我不管～我就喜歡跟著他！你陪我去陳州，現在就去！師叔說過要去陳州察看那裏的先天八卦陣有無亂象，我們去了就能遇到他！”

“好好好，都依你。先找個地方歇腳，待禦劍術恢覆之後，關山萬裏也不過瞬息而至，又何必急在一時——夙汐師叔祖？”

“師叔祖怎麽會在這裏懷朔師兄你又眼花了——師、師叔祖？”

少女往少年背後縮了縮，話語聲也小了起來，菱紗驚訝地看著事態的發展，只見那少年苦笑著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後的師妹，然後對著湖邊的夙汐行禮道：”見過師叔祖。”

“見、見過師叔祖。”他身後的少女也極小聲的重覆起來。

誒！小汐是……？！

菱紗驀地望向夙汐。

“……”

此時的夙汐已經是仰望蒼天無語到家了。

懷朔和璇璣是這個時候第一次遇到天河菱紗的嗎？過去那麽多年，她劇情根本記不住了啊……不過居然在這個時候遇到了這兩人……也就是說他們是一直跟著紫英的了……

懷朔和璇璣則是在一邊忐忑不安。

除妖只有紫英一人，璇璣是私自下山的，懷朔則是跟在自己的小師妹身後怕她出什麽亂子。看到他們來了，自己師叔也不說什麽，但懷朔知道他是生氣了的，不然也不會連他倆都不管，就直接離開了這個地方。先前擅自離開瓊華，如今又被夙汐師叔祖發現……屢犯門規讓懷朔心裏很是愧疚，面對著夙汐也不敢擡起頭來。

正當他們想著夙汐會怎麽責罰自己的時候，他們的師叔冷酷無情地向他們吐出了話語：

“你們倆不許告訴紫英我夜不歸宿的事情！”

“……”

“……”

※

最後的結果就變成了五個人睡在一起。

忽視了自家師叔祖的間歇性抽風，懷朔和天河一商量，決定他們倆來輪流守夜。夙汐躺在火堆旁很是苦逼，左邊一個璇璣挽著她的手臂，右邊一個菱紗挽著她的手臂，她整個人都僵硬了有木有。

雖然她倆的出發點是好的，因為她身上實在太冷了，但是，這個姿勢，實在讓夙汐別扭的死不瞑目。

於是夙汐就睜著死魚眼挺屍了一晚上。

第二天璇璣看到夙汐，驚叫道：“師叔祖你眼睛怎麽黑了一圈！”

夙汐：……

這都是誰害的啊！

另外一個加害者絲毫沒有自覺，她在一邊和懷朔說了好些話，開心地對天河嚷嚷：“天河~這位道長答應載我們一程去壽陽~”

“呵呵~就是像昨天那人踩在劍上飛來飛去麽~”

“嗯！我帶你去見壽陽，見我最好的朋友！”

“好~”

最好的朋友？仙四游戲裏有這樣的人嗎？夙汐皺了皺眉，她看著撅著嘴的璇璣，戳了戳她鼓鼓的腮幫，笑道：”我知道你先早點去找你紫英師叔，但你懷朔師兄也是好心，不許對你懷朔師兄生氣。”

“師~叔~祖！你總是偏袒懷朔師兄！”璇璣拉著夙汐的袖子，晃來晃去，夙汐點了點她的額頭，道：“私自下山的事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對、對不起啦……”璇璣小聲道。

“你和懷朔不許把遇到我的事說出去！”夙汐轉向懷朔，高聲道：“懷朔你和璇璣先走追紫英便是，菱紗和天河交給我吧。”

懷朔疑惑地看向夙汐：“方才我答應了這位姑娘載他們一程去壽陽……”

“小汐你一個人可以載動我和天河兩個人嗎？”菱紗也探出個腦袋，問道。

“我先前不是說過嗎，我會教你們禦劍術的。”

“誒師叔祖他們不是本門弟子啊！”璇璣瞪著眼，嚷了起來，懷朔也顰眉勸道：“師叔祖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

“無妨，相逢便是有緣。況且這兩人與瓊華頗有些淵源~大師姐也不知道。不過，即便知道了也無妨~”

“……師叔祖有師叔祖的道理，我等逾矩了。”懷朔想了一想，點了點頭，璇璣三兩步跑了過去，拉了拉懷朔的袖子：“好啦，那，師叔祖教他們，懷朔師兄，我們去追紫英師叔吧~”

“……哎，好好好，那我們便啟程吧。”

望著璇璣殷切的眸子，懷朔無奈地笑笑，出聲應允，他轉向夙汐，道：“師叔祖，那我便先行告辭了。”

“師叔祖~我們先走啦~”

夙汐向兩人揮了揮手，看著他們走遠，才轉頭望向天河菱紗：”我改主意了。菱紗，你所尋的事我便不告訴你了，你自己想辦法拜入我門下，到時我再告訴你所有的事。”

“誒？小汐……為什麽？”

夙汐揮手打斷了菱紗的話，她看向天河，輕聲問道：“天河，你下了青鸞峰，想做些什麽？”

天河撓撓頭，認真道：“爹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我想去找爹。”

夙汐眉毛一挑：“你爹多久沒回來了？”

“按爹說的……好像，有兩年了吧？”天河給出了夙汐意料之外的答案，夙汐暗罵著雲天青那廝死哪瀟灑了，而後她就聽到天河歡快的聲音響起：“不過我想先去找娘~娘在什麽輪子山被壞人關了很久了，我要去把娘救出來~”

“……”夙汐猛地一掌拍上額頭，然後默默地轉過身去。

好吧，天河一直說要見娘……她早該知道的……所以說，她的死期也快要近了嗎……QAQ。

“咳，好，你要見你娘，菱紗要知道某些事，那麽你們就來找我。我先教你們禦劍，接下來的一切，就要看天意了。”

夙汐拔出太微，正色說道。

菱紗不解地看向夙汐，有些疑惑：“小汐，你怎麽突然一下改了主意？”

夙汐看著菱紗，臉上浮現起朦朧的微笑：“私心罷了，我只是為了一個人……”

現在望舒不在，菱紗也不會染上寒毒，即便拜入瓊華，也應該沒什麽要緊……紫英他一個人……實在寂寞的太久了……他的摯友與所愛的女子，不應該由她把那些人將他的生命中抹去……

即便他不能再陪伴在自己身邊也不要緊……

已經那麽多年了……已經……足夠了……

“小汐……你是為了——”

是為了喜歡的人嗎？

望著夙汐的側臉，菱紗始終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

學會禦劍之術，別過夙汐，菱紗便帶著天河到了壽陽。

輕車熟路的到了熟悉的府邸上，摸了摸撲過來的柳家小兒子的腦袋，她拜見柳父柳母，便引出了天河長的像柳父好友的事情。天河被柳父柳母留了下來說話，菱紗趁機溜去了好友的房間。

品貌端莊的好友端坐撫琴，見她來了，便擡首對著她微微一笑。

“好夢璃~”

她心中暖暖的，這些年來，柳府幾乎已經成了她的第二個家。

“菱紗。”

捧著好友沏的熱茶，菱紗照例是述說了一下分開之後的情景，結果被夢璃不動聲色地把上了青鸞峰尋仙還帶了個野人過來的事全部套了出來，她捂著嘴心中慘叫一聲“完了完了”，偷偷擡眼看夢璃。夢璃目光凝重地望著她看了許久，還要她把手伸給她把脈，菱紗依言都做了，才見夢璃臉色好了些。放開自己的手，夢璃神色恢覆了正常，讓她繼續說了下去。

菱紗戰戰兢兢地將所有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夢璃，友人聽完之後，形狀姣好的眉毛蹙得死緊。

“怎麽了？夢璃？”菱紗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擔憂地出聲詢問。

“不，我沒事。”夢璃見菱紗擔心，心中溫暖，她微微一笑，擡手安撫菱紗。而後她略微思索，朝著菱紗詢問出聲：“你說你所遇兩位名為懷朔和璇璣的仙長，是叫那位夙汐姑娘‘師叔祖’？”

“是的，怎麽了，夢璃？”

“沒事……”夢璃輕聲答道，而後抿唇不語。過了許久，她輕啟朱唇，望向窗外：“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見見你口中的這位‘小汐’……”

她低眉，眸中掠過一片凜然。

——難不成，這世上真還有如她一般之人……？

她……一定要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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