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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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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吩咐道:“置案,備刀。”

“將軍怎知那謝崇骨果真會自願出陣?”從均軍陣前回來的那名參軍忍不住相問。

葉增面無表情道:“均軍既已得知只要謝崇骨願意自獻首級,其餘將兵皆可活命,那麽縱算謝崇骨不肯出陣,也會有人割下他的首級獻至淳軍陣前。謝崇骨戎馬一生,又豈會甘心身死自己麾下之手?”

“將軍果真願意放這些均賊一條活路?”

葉增卻閉緊嘴唇,不再回答。

短短數言間,對面來人已至淳軍陣前十丈外,身上甲胄金漆亦可看清。

葉增口中短喝半聲,催赤絕出陣上前,親自去迎那人。

·

風起,戰馬自微暗的天色中緩緩走近,馬上大將的面容身量益漸清晰。

那是一張已經上了年紀的臉,戎馬生涯的歲月風霜如烙印一般深刻其上,他的神色肅毅沈宏,目中無悲亦無喜,令人一眼便可相信來者並非旁人冒替。

“謝將軍。”葉增勒住馬韁,與他正面相對。

謝崇骨又馭馬前行數步,令坐騎與赤絕側首相交,這才停住,目光一擡,盯住面前這個披著將甲的年輕軍人,“葉將軍親來相迎,是欲親手割下我的首級?”

葉增卻將目光移下去,落在他垂在坐騎一側的右腿上。

那條右腿的膝蓋以下部位空空蕩蕩。很難想象,這個前半生叱咤瀾州戰場、深受裴禎當年器重的均廷名將,竟會是一個四肢不全的軍人。

謝崇骨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竟發出一聲低啞的笑,“我失半條腿,正是五年前拜葉將軍所賜。”

“哦?”葉增問道,“五年前謝將軍坐鎮河南軍前,均軍大敗之後將軍率部自隸雲南出,直回天啟。當年一戰,我並未有幸能如今日這般與將軍陣前相對。將軍失了半條腿,敢問與我何幹?”

謝崇骨道:“我當年兵敗葉將軍之手,回天啟後即被下詔施刑,這半條腿雖非為將軍所砍,但確是因將軍之故。”

“竟不知均主殘暴若此。”

“黃毛小兒,性雖殘暴,卻毫無其父雄霸之風。”謝崇骨話雖不敬,可神情無怨,語氣依然平靜,“均廷掌政者若此,朝無死士效命,正在常理之中。此逢淳軍南伐,便只有我這等先主舊將可堪一用,然而四萬北援將士再敗葉將軍之手,並非天意,實是我不欲勝。”

“將軍取敗,縱使不為我軍俘斬,回朝之後又豈能活命?”

謝崇骨擡眼望天,語意見涼:“當初先主聽信侍中劉仁翰之諂諫,廢宣帝、立均廷,排貶我輩軍中良將,我心已哀;至於其後黃毛小兒於天啟串通劉仁翰,篡奪先主之位,致先主於北伐軍中病發急薨,我心便死。五年前我奉詔北赴河南軍前,並非效忠於黃毛小兒,乃是欲盡先主之志,然而均廷氣數天定,非人力可以轉圜。此番率軍北援臨封,我本就無生還之志。”

說著,他轉望葉增身後陣列齊整的淳軍人馬,“淳王帝氣天授,又有葉將軍這等不世出的良將為之驅策,南入天啟之日,當可翹足以待。葉將軍今已備好刀案,不若便動手罷。”

葉增卻道:“謝將軍既已對均廷無望,何不歸順淳國?以將軍之才,我上必將委以重任。淳軍一旦南入帝都盆地,倘有將軍這等熟知帝都二十三衛兵況的大將為前軍之導,我軍定當能如利劍長驅、所向披靡。”

“我謝崇骨一生戎馬,所忠唯有先主一人而已。舉降歸順之事,葉將軍恕我斷不會做。”謝崇骨將右手移至腰間佩劍處,繼續說道:“何況因我之故,此番臨封城外均軍將士喪命者多逾二萬。致麾下慘烈若此,為將者還有何顏面茍活於世?我之所以隨軍南遁,不過是欲保全殘部將兵性命,今聞葉將軍願以我首換我身後萬人之命,我又何必惜之!”

話音未落,他便拔劍自刎,動作之快,竟令葉增無從制止。

熱血滴濺戰馬鞍韉,謝崇骨的身體自馬背一側下滑,重重地跌落地上。

葉增無聲低喟,勒馬退後數步,然後擡手召喚陣前軍士上前,吩咐道:“割下他的頭顱,傳首畢止。屍身便讓均軍殘部帶回天啟,料均廷短期內無將再敢率軍北上。”

持刀的士兵蹲下,翻過謝崇骨的屍首,似乎有些不忍下手,又擡眼去望葉增,“葉將軍,此亦大忠之人……”

葉增則冷聲道:“忠一主而不忠其子孫後輩,是小忠而非大忠。自欲取敗,而葬陪數萬麾下將兵之命,此亦非為將之道。似謝崇骨之徒,你們猶當引以為恥,不可效之。”

士兵聞之敬畏,二話不說便斬下手中軍刀。

·

當許閎所派的精卒策馬直奔葉增陣前時,均軍殘部已為葉增向南放走,淳軍以謝崇骨首級案祭此役亡魂,然後裝首入盒,由葉增選派五名天翎軍親兵攜之北上,將其傳回畢止,以報淳軍臨封大捷。

“報——”

自臨封北下的士兵翻身下馬,神色急切地高聲稟道:“因見援軍大敗,臨封城中王欽所部棄城遠遁,臨走前放火燒了城西大軍糧倉!”

葉增聞報,臉色倏然黑下去一層。

淳軍在臨封城外圍了整整三個月,糧草亦將繼之不及,本是欲在攻下臨封之後由城中取得補給,誰知卻被均軍搶先斷絕了此路。

“許將軍率眾入城救火,卻沒能搶出多少糧草。眼下城防已為我軍所換,許將軍頓軍城外,勒令所部不得驚擾城中百姓。夏將軍領兵追襲向西遁去的王欽所部,至今尚未回報。”

葉增點頭,示意知曉。

“雄兵難過糧草關,看來今後數日尚不能整頓休息,仍需南進覓糧才行。”他對身旁的參軍道,“派五百騎南下,尾隨方才放走的均軍殘部,看他們今夜會遁入哪座城中——那裏必有足夠供應數萬軍隊的存糧。其餘人馬隨我北回臨封,莫論今後如何,今夜先睡它個囫圇覺!”

【二十六】

同一夜的畢止王城,一如往常一般肅穆。

內侍上前叩殿,推門走入,半跪在靠在軟榻上合眼淺寐的孟守文身前,開口道:“王上要的三個人,已由天翎軍從城北先王長子府中接入王城中了。小臣親自將他們安置在了東面空著的三間偏殿,離王上所在不遠亦不近,待明日王上下朝之後,可親自前去探視。”

孟守文慢慢睜開眼睛,“我那王兄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被我接到王城之中,不曾反抗?”

“先王長子自然震怒,當著天翎軍眾人的面直斥王上廢壞綱常人倫,還有些不堪入耳的言辭,小臣不敢直言……”

“但說無妨。”

“先王長子說,王上納妾六年有餘、冊後時近兩年,至今未得一子嗣,乃是上天欲絕王上子脈,縱是將兄弟們的子嗣過繼到自己名下,必亦無法讓他們視王上為父君。”

孟守文閉了閉眼睛,“大罪之人,尚還能口出狂言,可見他這四年中竟不曾悔過一毫。我潢潢孟氏血脈,焉能被這等罪人來教養?”

“小臣亦以為是。”內侍忙道,“先王長子所出子嗣最年長者不過五歲,王上此時將他們接到王城之中正是上策,不出一二年,他們必將會待王上如父君,是否為王上所親生,實不重要。”

“他還有何反應?”

內侍從袖中摸出一封書信,其封口處印有一道火漆,“這是先王長子請人帶給王上的。他說聽聞王上舉兵南伐,葉增大軍一路摧枯拉朽,所過之處無不望風披靡,克覆天啟之日必不久矣。因此,他特地作了一首賀文呈上,說請王上務必過目。”

孟守文漫不經心地接過,就著榻首宮燈弱光揭開封口,展開信箋。

漸漸的,他的神色變得僵硬起來,身子亦不由自主地坐直。

內侍不禁感到詫異,卻不敢開口相問。

良久,孟守文挪開目光,將信箋揉攥於掌中,臉色亦回覆常態,對內侍吩咐道:“葉增的長子自出生以來我便未曾見過,明日可用王後之名傳諭葉府,邀葉夫人攜子至宮苑之中賞玩春花。”

“是。”內侍又補問了一句:“可要提早知會一聲王後那邊?”

“不必。”

孟守文想也不想地答,隨即一揮大袖,斥他退下。

內侍噤聲而退,至殿門處時又擡首望了一眼殿中之人。

就見他倚榻沈思,眉目幽深,晦暗的面色在將明將滅的燭光下顯得前所未有的令人骨寒。

·

晨間的葉府,暖陽鋪院。

秦一裝容齊整,緩步踱近西側偏院,推開房門,款款走了進去。

“娘!”

存囂眼尖,一下就看見了她,而後不顧外間乳娘的輕攔,橫沖直撞地奔了過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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