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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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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縮在街角動也不動,我以為她是行乞之人,便施舍了她一點吃食,誰知她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便一直跟著我不放了。我曾以為她是圖錢,便拿出十個金銖給她,想叫她不要再跟著我,豈料她竟問我那是什麽——夫人可見過如此奇怪的人?自唐都南淮到畢止的這一路上,她都從未離開我身側十步之外,不論我是斥罵她、恐嚇她、無視她抑或是欺侮她,她都不肯離去。我沒有法子,只好管她吃喝住宿,將她一路帶回畢止。”

說到這裏他輕揉額角,面色有些痛苦,“夫人可以想見我這一個月來都是如何度過的。眼下既回了畢止,我需入宮面謁王上覆命,斷不能再讓這個傻女人糾纏我不放——還請夫人幫忙,讓她暫且留在葉府,但等我想出處置她的辦法,再來接她。”

說罷,他躬身長揖,久未擡頭,悶聲道:“還請夫人幫忙。”

秦一沒有即刻答應,只是轉目打量起這個年輕女子。

她從始至終都靜悄悄地站在原處,並未對齊凜這明顯嫌惡她的態度有所不懌,反而一直默默地註視著他,目光從未離開過他身上一瞬。

“你可有名字?”秦一忽而問道。

這冷不丁的一句令她小小一驚,繼而她略懵懂地轉眼看過來,隔了半晌才點了點頭,模樣倒有些傻乎乎的。

“霍塘。”

她開了口,聲音竟極清明,仿如清泉般悅耳動聽。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這名字是老師給取的。”

“你的老師現在何處?為何你不去找他?”

“我隨老師下山入城,可是卻迷了路,再也找不到老師了。”她擡手指向齊凜,“然後我便看見他了……城裏那麽多人,只有他肯給我吃的。”

“你說的山,是什麽山?”

她搖頭,“不知是叫什麽山,老師未曾告訴過我。”

“你除了老師,可還有什麽親人?”

她又搖搖頭,神色有些茫然,“親人是什麽?”

秦一一時啞然,轉頭看向齊凜。

齊凜神色依舊無奈,嘆道:“不瞞夫人,我一開始以為她是裝傻,後來才發現她是真傻。”

而這個叫霍塘的少女似乎連傻是何意都不明白,此時聽見他這話,亦沒有什麽反應。

秦一眼中卻立時了然,微微笑道:“你自幼便與老師在一直住在山上,在下山之前從未見過旁人。老師教你什麽,你才會什麽。是否如此?”

霍塘有些赧然,又忙點了點頭。

“那麽,你都會些什麽?”

少女的目光幹凈透澈,仿佛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轉而視向秦一因有孕而變得豐腴的體態。

須臾,她步上前來,突然伸手,不顧禮教地觸上秦一渾圓高隆的腹部,在腹臍周遭輕觸幾下,又徑直拉開秦一的袖口,將手指搭上她光裸的右腕。

齊凜在一旁看得愕然,忙以袖掩目,口中更是連連道:“夫人莫要怪她,她是個傻子,什麽禮數都不懂……”

霍塘卻出聲打斷他,“你這一胎是雙生女兒。”這話卻是對秦一說的。

秦一未作聲,覺出右腕被她觸碰的地方微微灼熱,再觸上她凈如晴空般的眼眸,心中咯噔一聲,不動聲色地問:“你會的,是醫術?”

霍塘輕輕頷首。

秦一收手攏袖,卻道:“縱是畢止最有名的醫者,也不可能診得出女子有孕是男是女——你倒要讓我如何信你?”

“我不會說謊。”霍塘的目光依舊澄澈,抿抿唇,出言更是大膽:“不信,我可以幫你接生,到時便知你生出來的是什麽東西了。”

“胡說八道!”

齊凜聞之怒不可言,俊逸的面龐微微扭曲。猶豫了一下,他又咬牙決意,面向秦一請罪:“此女言語不堪,沖撞夫人之處還望夫人莫要介懷。今日是我冒犯了,我這就將她帶走。”

霍塘聞之,竟有些欣然地靠近他兩步,欲隨他離去。

然而秦一卻回首招來廳外數名婢女,吩咐道:“將這位霍姑娘帶去偏院好生安置了,未得我令,誰都不許陪她出府一步。”

婢女們知意,便上前來將霍塘攙住往外走。

起初霍塘不肯,拼命掙紮著,眼神粘在齊凜身上不放,神態焦急得像要哭出來了一般。

齊凜則像石人一般佇立不動。

末了秦一上前,輕聲撫慰她道:“葉府的吃食,要比他在路上給你的那些美味多了。這裏不僅有吃食,還有你平生未曾見過的華美衣物,以及只有淳國才會出產的珍貴藥材。”待見霍塘抗拒的神色不那麽堅定,她便瞥一眼齊凜,又道:“至於他,你也不必擔憂再也見不到。只要他得空,便會常來這裏看望你的。”

齊凜霍然擡眼,滿面不情願。

秦一卻不理會他,只是微笑又問:“如何?”

霍塘神態漸漸松軟,終於抿唇點了點頭,乖乖地由婢女帶了下去。

“謝夫人幫忙。”齊凜再度俯身作大禮,長長舒氣,這時方有一滴汗珠自他額頭滾落。

秦一淡淡望他,“你也以為這個女人並非看上去那般簡單,不是麽?”她微觸腹部,又道:“或許我這一胎果真便是雙生女兒,不是麽?”

齊凜擡起頭,神色微微有些僵,略尷尬地苦笑了一下。

“自南淮至畢止的一路上,你不見得真的沒有機會拋棄她,可你卻沒有這樣做。而畢止城中亦未必沒有她的容身之所,可你卻一定要將她送至葉府來。若非是你揣度她將來或許真的可為利用,你又何必會惹這麻煩?”秦一挪步坐下,許是因孕中疲憊,她言語之間亦露出少見的責備之意來:“你出身大富之家,商人重利自然無可厚非,但她是人而非物件,你的算計之心未免過甚。”

齊凜久久地沈默。

“罷了。”秦一見他不言,便又輕嘆:“你甫回畢止,不入宮去覆命,卻久滯葉府之中,倘叫王上得知,亦非好事。”

【十九】

“王上近幾個月來幾乎每日這個時候都會去棲梧殿待上一陣兒,等同王後一道用過晚膳之後才會回政殿繼續處理國政軍務。”

內侍聲音平和,言詞滴水不漏卻又引人遐思。他一邊將齊凜向王城深處引去,一邊向其解釋為何孟守文此時人不在政殿之中。

二人的步履驚飛地上散棲的鳥雀,寬敞的城道皆被晚霞流光所籠蓋,一應斑斕。齊凜擡首望向漸漸西落的日頭,雖不急迫,但難免好奇,“你是說,王上入夜之後卻不留宿棲梧殿中?”

內侍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

齊凜心中更是訝然,“是因王後仍然對王上有所抗拒?”

“倒也不然。”內侍因知他深得孟守文器重,對他亦無所相瞞,“自去年冬日三公當廷作亂一事之後,王上與王後之間的關系便日漸和緩起來。至眼下,王後對王上早已沒有當初的排斥之意了。依小臣看來,倒是王上不意輕易破壞與王後之間這難得的和睦。”

齊凜無言走了一段路,又問:“既然如此,那麽王上每日去棲梧殿又都做些什麽?”

“有時是教王後寫字作畫;有時會陪王後去騎馬;有時政務繁忙,便帶了朝臣奏本去棲梧殿批覆,時不時與王後說上幾句話;有時又什麽都不做,只是去棲梧殿睡上一覺。總之,王上必得每日都去見王後一面,才能心安。”

齊凜聞之啞然。

半晌後,他像是自言自語地感慨:“我卻未曾想過,似王上之人,竟會對一個女人有如此耐心的時候。”

·

因近傍晚,殿中便不如日間那般燥熱。

寶音立在鏡前,手拿一片司飾局送來的珠翠面花,略為好奇地仔細研究著這物件。

不防身後踱近一人,探臂從她指尖抹走了那片面花。

寶音回首,正眼便見孟守文一身闊袖寬袍站在她身後,高高的身影遮蔽了殿外的霞光。

“你來了。”她毫不驚訝,反而沖他微微一笑。

孟守文無聲地打量她的臉龐,然後又拈起一片面花,將這一對做工極盡精美的珠翠面花貼在了她兩頰笑渦處。

“好看麽?”他按住她的肩頭稍稍用力,令她轉回身子,面向妝鏡。

寶音瞪大了雙眼,看著鏡中的自己,只覺臉上貼了這東西後顯得分外古怪,禁不住笑出聲來,反問他道:“好看麽?”

孟守文亦笑,點了點頭,“好看。”

“你捉弄我。欺負我不懂你們華族的東西。”寶音不信他的話,擡手便要將臉上的面花揭去。

他不攔她,亦不多解釋,僅笑著看她有些懊惱地將這一對並非尋常女子可用的面花揉碎了扔在一旁。

如今的她雖已逐漸願意在平日裏穿戴華族衣物,但對於這些東陸王族世家女眷慣用的妝飾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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