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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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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情願。可你莫要忘了,此事國中的那些個世家重臣們心中定然更加不情願——據說鄂倫部的人一出王城,數名留殿議事的老臣們便輪番跪諫,什麽祖宗之法、諸侯之制皆擡出來了,非逼王上立馬回絕了鄂倫部不可。王上尚在猶遲,他們竟又說,倘是王上此番答應了與鄂倫部聯姻定盟一事,定會惹怒天啟,引均軍再度出兵伐淳。”

葉增臉色微暗:“如此不知好歹地去撩王上逆鱗,這一場跪諫必是適得其反了。”

自元光五年均軍首次北上伐淳以來,孟守文最恨的便是朝堂軍中這些畏懼均廷、主和稱臣的世家重老之臣們;近兩年來他雖因顧及自己新位未穩而沒在明面上張表自己欲舉兵南下之念,但在骨子裏是絕不容淳國文武有任何欲向天啟裴氏俯首稱臣的心思的。

而這些老臣們今日的這番話,正是定定戳中了孟守文最忌諱的那一點。

果不其然,秦一點頭道:“王上當場沒說什麽,只命人將數位老臣好生送回府中;然而入夜後便有王諭自宮城傳出,淳國答允北陸鄂倫部之請,互為姻親、結為盟國,又敕令有司擬就二國盟書,計於三日後在宮中行歃血定盟之典。”

葉增嘴角略揚,“如此,則那十萬戰馬又有戲了。”

秦一瞅他,“兩國定盟如此大事,在你眼中,無非就是十萬戰馬得之與否?”

他臉色不置可否,“若非圖他戰馬,何必與他定盟。”

她擡手遮眼,靜笑了一陣兒,又悠悠嘆道:“你這脾性,虧得王上之信任倚重,否則在朝堂上該如何是好。”

“不是有你?”葉增低頭,握住她搭在眼皮上的手,炙熱的唇壓上沾染著墨香的指尖,“連王上亦說我葉增娶了個聰明妻子,籌謀不輸三五謨臣。”

她沒有睜眼,手指卻微微顫抖,不知是因他的吻,還是因他這話。

他以為她是困乏,便收攏雙臂,將她的身子契進自己懷中,一揚掌,將玉幾上的耳燈扇滅。

卻不聞暗色中,她伏在他胸膛上發出的一絲輕微嘆息。

·

夜風急驟,卷過一抹紗跡,輕巧地落在使驛門外十丈的磚道上。

“劄兒赤兀錫·博日格德·鄂倫臺。”

女子冷冽的聲音隨夜風一起沖入他耳中,博日格德耳骨輕震,眉頭卻舒展開來,淡定地轉過身。

月光皎潔明皙,一對半透明的羽翼在夜色中迎風舒展,又如霧一般漸漸消散。

樹影蒼黑,女子清瘦的面龐隱在其後,可一身卓爾不凡的氣質卻令他身旁的烏赫曼顫巍巍地跪了下去,埋頭低聲道:“雲、雲……夫人。”

博日格德微笑著上前半步,右手撫胸,躬身見禮:“九年未見,夫人的身手絲毫不減當年。倘是您當年沒有被父親帶回瀚州,恐怕現如今已是羽族鶴雪團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禮畢,他直起身子,又進一步,頗意有所指道:“但,倘是您沒有被父親禁在瀚州整十年、被迫放棄武技修行,恐怕亦修習不成如今這出神入化的飛風流音術啊。”

雲蔻從樹影中慢慢踱出來,臉色在月光下顯得有些青白,眉宇間似是凝煙,略有淺怒盛盈眼中。

“九年了,”她開口,竟是用了蠻語,“你如今已長成了一個懂得如何殺人掠地的雄壯男子,想必你父親在草原上的霸業也是後繼有人了。”

這話中不無諷刺,可博日格德仍是微笑,半晌後屈了屈右腿,緩緩單膝跪地,語氣轉為恭敬:“父親惦念了您整整九年。”

她凝身不語。

“九年前的那一切皆是誤會,是您不肯給父親一個解釋的機會。”他又道。

雲蔻驀然冷笑,“誤會?二十年前他將我抓回瀚州是誤會,十八年前我一時失手沒能殺了他是誤會,可九年前的那一切,絕不可能是誤會。”

她的目光橫掃而過,頓在烏赫曼低垂的頭顱上方:“齊木格·烏赫曼·鄂倫臺,你是主君最親信的帳隨,九年前的那一切你自然也有份,你說——我說的都對嗎?”

烏赫曼冷汗涔涔,一聲不吭。

博日格德卻道:“您未免過於偏執。當年的結果,並非是父親的本願。事情已經過去九年了,父親一直都在等著您回去。”

“回去?讓他休要再做夢了。”雲蔻冷冷道,“我今夜來此,只為問你一句話——為何要拿寶音當做你們鄂倫部與淳國聯姻定盟的籌碼?!”

“如果不是這樣,又怎麽能逼您現身。”

“我人現如今已在你們面前,你們可以不必再用寶音做誘餌了。去告訴淳王,他不必迎娶鄂倫部的公主,鄂倫部也會給淳國那十萬戰馬。”

博日格德慢慢站起身來,“淳王已傳王諭,這件事又豈有回旋的餘地?再說,您難道不希望看到寶音妹妹有朝一日成為東陸的皇後嗎?”

“東陸的皇後……?”雲蔻的神色就好像是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事情,“姑且不論淳王是否真的能夠入主天啟,單說東陸華族歷朝歷代的皇帝們,有哪一個是立了外族女子為後的?縱是寶音今日做了淳國的王後,也絕沒有能做東陸皇後的一日。”

“更何況,”她的眉頭緊緊擰起來,眼角又現怒意,“在淳王眼中,寶音只不過是一個出身低賤的蠻族公主罷了,又豈會以真心待她?博日格德,你如果真將寶音當做妹妹,就不要用這種方式害了她一生!”

博日格德不緊不慢地回:“這件事情是父親的決定,我無法做主。”他擡眼,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戳進她心口,“寶音妹妹明明出身尊貴——她的生母是瀾州雲氏羽人的上等貴族——可偏偏是因她的生母太過自私,才讓她這麽多年來被人輕賤。”

雲蔻如遭雷擊,渾身一顫。

他又道:“自從您當年負氣離開北陸之後,寶音妹妹九年來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鄂倫部的年輕貴族子弟們都以為她是啞了,誰也不願意娶一個啞巴回 家。如今淳王為了那十萬戰馬而願意迎娶寶音妹妹,您又何必反對。”

有晶瑩的淚滴自她眼角滑落,無聲沒入夜色中,卻沒有被人看見。

“況且,您又怎知淳王就不會以真心待寶音妹妹?”博日格德露出笑意,“您未免也太低估自己的親生女兒了。”

雲蔻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僵站著。

夜風吹動她的長發和她身上素紗,她的眼神終還是有些不悅,可眼角怒意已消,背後肩胛處的凝翼點在暗中生出點點微亮的光芒。

博日格德一眼便看清,明白她這是要走,當下急沖沖地道:“無論如何,父親請您回一趟北陸,再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

“他是真心想要解釋麽?”她輕輕垂眼,背後張出巨大的半透明羽翼,清輝似月,翼尖一抖,身周的空氣似被卷流,而她已騰空而起,“那就讓哈日查蓋自己來瀾州的擎梁半島找我……但他敢嗎?”

夜風裹進她留下的諷笑聲,一瞬剎後她的身影已翩然遠飛。

“她是真的回了雲氏家族啊,烏赫曼。”博日格德盯著那個漸漸遠去的影子,“瀾州的雲氏竟會願意讓一個他們所謂的‘叛徒’重新回去……”

烏赫曼身子癱軟,無奈地苦笑:“可見之前寧州那邊傳來的消息是真的,大王子殿下。”

博日格德神色凝肅,“這麽說來,羽皇是真的快死了?”可轉眼他又笑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那父親定會高興極了。”

【六】

元光十年秋十一月,淳王孟守文以北海大營天策將軍彭澤成為迎親使、率風帆戰艦百艘赴北陸,以黃金萬兩、鋼鎧千具為聘,持節恭迎鄂倫部公主於南拓港。

劄兒赤兀錫·寶音·鄂倫真。

這個攜十萬戰馬為嫁妝的鄂倫部公主,從她踏上東陸土地的第一日起,一路驚艷的目光便未曾離開過她一分——

直至畢止王城昭明殿的丹墀之上。

【七】

元光十年秋,十一月十六。

印時一刻,吉時。

畢止王城,東門大開。

儀衛沿城道分列兩側,長戟齊豎、甲胄相連,金屬的冷色光澤一路縱深,將這兩扇恢弘威嚴的金釘城門與遠處那肅穆森然的昭明殿銜為一條筆直的線。

六匹青馬駕著翟車,緩慢而矜雅地行入城門。馬兒胸前的鈴拂發出悅耳的響聲,在這條由鐵甲利器圍成的通道上留下一串柔軟的蹄跡。

金根朱牙的車輪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車廂四周插飾的翟羽隨之輕顫,四壁鏤刻的雲鳳龜紋在暮秋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精美;輕風吹動深青色的羅幰,紫絲絡網淺淺張開,露出車內赤紅色錦褥的半縷小角。

有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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