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站在墻頭，“這裏是帝都？”

煙鬼的首領就站在他身邊，“是的，這裏是帝都。”

路下意識眨了眨眼。

他對帝都是很熟徐的，這裏不僅是帝國的政治中心，也是帝國經濟中心，他年幼的時候在帝都的大教堂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工作，禮拜，祈禱，訓練，到後來站到主君的身邊，居住，工作，這個城市就如同他的故鄉一般了。

他記得每一條小道，為了更好的追捕異端和犯人，他記得每一個人，為了他們面向他時露出的溫暖笑臉，但是現在……

“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問，“就算是宵禁，我們頭頂上的太陽莫非是我眼花了嗎？”

“之前離開的時候似乎也沒有破壞成這個模樣啊，”頭領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過頭看向身後。

一個蒙著面的煙鬼成員無聲無息地從陰影中冒出來。

“他們搜查的力度在前幾天突然增強了，不是二皇子下的命令，是那幾個神秘人。”

又一個影子冒出來，接口道。

“不過現在你們看到的，是二皇子下達了戒嚴的命令，昨天的事情似乎有幸存者傳出去，那位尊貴的殿下表現得非常害怕的模樣呢。”

頭領挑起眉，騎士笑了一下。

現在的帝都和他記憶的中帝都已經不一樣了，或許是街道邊的鮮花很久沒有人打理，只留下枯敗的枝幹，或許是全部關門的店鋪和街道上四處游走，雖然穿著灰色制服神態表情動作舉止卻和小混混一般的城防軍，或許是……空氣中的壓抑以及滿城人同一頻率的，想要離開這個城市的欲望。

帝都在陽光下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路皺起眉，把心中的不舒服給硬壓下去，轉向另一個他更加關心的問題。

“皇太子殿下，就是在親王府對嗎？”

“就我所知一直沒有移動過位置，二皇子不會把皇太子殿下帶回宮中添堵，一個月前我出發去和聖殿……那群偽聖殿爭奪神聖五星的時候，內線沒有傳出死亡的消息。”

影子在他背後接口：“直到昨天也沒有，不過昨天中午十二時整個親王府突然戒嚴，內線只來得及傳出看到照顧皇太子的女仆從殿下的房間中突然跑出去，其餘的就沒有了。”

“沒什麽，已經很多了。”頭領揮揮手，讓這兩個影子下去。

他轉向路，“那麽，閣下，這個位置太顯眼了，我們還是去稍微隱蔽一些的地方吧。”

頭領所說的隱蔽地方是他情婦的那座小洋房。

上等人居住的地方，和路在城墻上看到的相比還有一點差距，比如說在洋房的小花園裏甚至有一兩多鮮紅薔薇科的花朵在寒風中綻放，頭領的女人一言不發給他們打開門，招呼他們坐下，從廚房中端出熱氣騰騰的茶放在兩人面前便轉身離開，都沒有問一句她男人今天身體感覺怎麽樣一類的客套招呼。

頭領看到騎士看向女人的目光中帶著好奇。

“是個好女人，在兩年前我曾經想過要不要退休和她結婚，”他說了一句，然後馬上轉移話題，“那麽您現在打算怎麽辦呢？”

“就你的說法，那幾個神秘人很難對付。”騎士說。

“不是很難，”頭領說，“而是非常難，現在我們的活動頻率降低了所以還好，在陛下突然被囚禁的第一個月，無論是營救還是破壞都沒有成功，那一段時間我甚至覺得有人在一直看著我，註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我發布的每一個命令他們都在我認為的反應時間之前有了應對，所有部門傳來的消息都是失敗，失敗，失敗。”

“其實有一個可能，”路說，“首先懷疑不應該是有內奸嗎？”

“一開始覺得是內奸，但後來我們排查好幾次人沒有任何發現，甚至後來我們采取隨意法，在攻擊前一刻投硬幣決定地點，依舊是被團團包圍，他們就是能知道一切。”

“你們現在似乎還不錯。”路疑惑，“並不像經歷太多打擊得樣子。”

“因為在最艱難的一個月後，神秘人就像完成目的一樣被所有的觸角給收回去，留下了喘息之機，之後的二皇子……不提也罷。”

如果二皇子的能力有他兄長的四分之一，甚至有他父親的二分之一，這出戲也就不過是一個皇室之間普通的權利更替罷了，偏偏他沒有，掌權之後還把帝國搞成這幅民不聊生的模樣。

“陛下可好？”路問。

“大十字皇冠是一件聖器，在目前還能好好的保護陛下的安全，其餘的我們也不知道。”

“教皇和幾位聖階大人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如果有消息的話，我也不會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了，畢竟再怎麽說您現在也……”

是個死人。

光明的反面代表。

“你想要那個孩子成為助力。”他說的是艾達。

“畢竟是被神聖五星選定的新主人，賽西亞防線的事情大家其實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不過現在的情形沒有人能跟您平反，不過若能出現一個站在明面上的領頭人物那就太好啦。”頭領的語氣很是振奮。

路的兩條眉毛攪在一起，“艾達還是個孩子。”

“一個孩子，純潔的孩子，”頭領的嗓子像是摻上了蜜糖，“昨天好好將他打理幹凈後和小天使也有那麽幾分相像，作為您的繼承人至少在相貌上面及格了。”

路垂下眼簾。

他從不低估自己的影響力，自然知道一個據說是蒼白騎士的繼承人出現會導致怎樣的局面。

頭領和他說過現在的幾股反抗勢力就是一團散沙，皇帝的，太子的，聖殿的，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攪合在一起，若是將男孩推倒明面上去，的確是一個很好的整合借口。

但是路想起他在那個偏僻鄉村的小木屋中睜開眼，看到的那個不斷顫抖的肩膀。

頭領突然笑起來。

“從昨天起我一直覺得您變了很多，不過現在看來，您也沒有什麽變化呢。”

白色的亡靈輕輕觸碰了一下面前冒著騰騰熱氣的茶杯，紅色的茶水表面立刻結了一層白霜。

“是啊，並沒有什麽變化，我還是我。”

路擡起頭，目光堅定，“我有一個計劃，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

黑暗。

無盡的黑暗。

這裏的黑暗並不是指近似“無”的概念，它不是空，不是初始，不是結束，也不是過程，它就單純的在這裏，它既是“黑暗”。

在黑暗中，有人在說話。

“我找到你了哦，路卿。”

皇太子的幻影突然破滅了。

那個聲音太熟悉，和剛才的那個冒牌貨在本質上有太明顯的區別，差距仿若永不落地的飛鳥和只能在海中游動的鯨魚，所以路只花了一秒就察覺到，並知道了呼喊他的人是誰。

“殿下……主君！”

騎士向前邁出一步，然後在發現在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黑暗”中，他不知道聲音是從哪個地方來，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個地方去，就算他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個方向走，無所不在的黑暗也會像霧氣，泥澤，鎖鏈，或是別的什麽東西來阻礙他的道路。

從幻覺中掙紮而出的路想起那把他淹沒的黑泥，一想到自己是在那惡心東西的內部，他就不舒服地感覺尾部有些翻滾。

剛才聽到主君的聲音，真的主君的聲音，是他的錯覺嗎？

或者又是一場幻覺和欺騙的開始？

“路卿，”那個聲音說，“好久不見了。”

話語中帶著笑意，路想起他在逃家的皇太子身邊當保鏢，兩人一起走過帝國大半的國土，陽光普照的田野，微風下的葡萄架，夜空緩慢旋轉的星辰，金發的男人一直都這樣愉快的笑著，今天也是這樣。

他說：“雖然花費了很多功夫，但我還是找到你啦。”

直覺告訴路，這個是真的。

他轉頭四顧，想要在混沌的黑暗中找出一點這個人的蹤跡，“殿下，你在哪裏？”

“我當然是，”男子說，“一直在你身邊啊。”

“我沒有看到您。”路說。

皇太子避而不答，“吶吶，路卿，你也一直會在我身邊對嗎？”

在剛才的幻境裏被表白的路皺了下眉，但是還是沒有遲疑的回答道，“我在您身邊，我只會在您身邊。”

那個聲音仿佛在嘆息，“這樣就好啦。”

黑暗中又寂靜下來。

然後那個聲音再次呼喚，“路。”

騎士下意識的回應，“主君。”

落下的話音伴隨著哢嚓的破碎聲音，這片粘稠的黑暗在他的回應之下直接破碎，仿佛有什麽力量像是打碎玻璃一樣把它打碎了。

從打開的裂紋後，可以看到純白的顏色。

上方是純白，下方是黑暗，宛若高高在上的天國和距離人間十萬八千裏的地獄，破碎的裂紋由大片變小，白和黑在這樣的情況下仿佛雙色編織品一樣交融在一起。

被這樣的奇景攝去心神，路知道這個時候才發現，他在下墜。

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而純白的天國中，又一個面部模糊的人俯身看著他。

那是……父，萬物之父，北極的主。

【倒黴的囚徒，你的職業是魔法少女lv.1】

【你在升級中，你的能力已經覺醒，你升級為魔法少女lv.2】

【……高維力量入侵，你脫離天羅獄門職業系統……】

他看到父向他伸出手。

“回來吧，孩子。”

路下意識想要握住他的手，卻在這個時候，有人在下面呼喚他。

皇太子殿下。

“路，往下看，我在這裏。”

***

“閣下？”

頭領輕輕喊。

他們還是在那棟盛開玫瑰的小洋房中，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過，太陽從天空正中滑落到地平線邊緣。

頭領有些好奇，就他所知，亡靈是不需要睡眠這種東西的，但是剛才的路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就和活人睡覺一模一樣。

“我沒事。”路說。

頭領瞥了他一眼，沒有發表異議，雖然他覺得亡靈看起來似乎非常疲憊。

路垂下眼簾。

他沒事，只是想起當初在黑泥中的經歷而已。

“按照計劃，就是今晚行動。”頭領說。

如果有意外請盡快說出來。

騎士只是點了點頭。

“那就開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中間那一段是路在黑泥中打破幻境後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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