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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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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天下會宴之日如期而至。各路豪傑攜帶著青年才俊、奇珍異寶面見皇甫氏的帝王,這已不僅是皇甫氏為表和睦之心的秀場,更是天下勢力暗中較勁的角鬥場。

不過這與褚陽無關。

一襲白衫的窈窕女子正排在入宮的隊伍中,她臉上覆著白紗,看不清她的面貌。

“請姑娘露出真容,以驗明身份。”

她解下腰間的令牌與玉佩,呈給守衛看,沈著聲音道:“整個國都誰人不知我來自景行宮,承二殿下關照,素來不露真容。”

那守衛驗過令牌,連忙賠罪放行。

女子挺直了脊背,跟隨著宮婢,踏在漢白玉石的宮道上,一步步地入宮,入殿。

大殿中人聲鼎沸,金碧輝煌,她輕輕攥了一下手心,穩步落座。

“閣主,今日景行宮掌門沒有陪她來,要不要去查探他一下?”

聞人銘身後隨侍這般問道,而聞人銘沒有答話,只死死地盯著那面紗女子,眼中幽深地轉動著手中酒杯,他看著她拿酒杯的手勢,輕輕勾了勾唇角。

她不會拿著杯柄,上次元帥府鬥舞,她一向用手指勾著杯底,神仙姿態,卻藏著幾分不羈。

自上次解毒一事後,聞人銘再未在國都內尋得她的蹤跡。

那一晚,她唱了很久那首小調,非常久,他不知道在他睡著後,她是否立即離開,因為在他的夢裏,他都似乎聽到她的低吟。

即使是她那樣冷漠的執棋之人,偶爾也會笑,也會悲傷。

如果想……讓她鮮活、讓她動真情,那便近於挑戰她的權威。他沒有這樣的本事,天樞閣也擔不起這樣的風險。不過十分幸運的是,他和天樞閣等不了再久,願意走上一條險路。而一條險路,是需要盟友的。

聞人銘起身離開坐席。

“閣主,您去哪兒?”

“告訴書齋主人,我身體不適,先行回閣休息,讓他去跟皇甫氏解釋。”

正當聞人銘出宮回閣調派人手,又趕路去北郊南宮家時,南宮家已是兵臨城下。

銀色的面具泛著寒光,一身黑如墨的勁裝在風中吹得像狂長的蘆葦草,那人剛剛只是幾個揮手,南宮家的眾多親衛便被甩到地上,吐血不止。

就算是一波比一波強的護衛蜂擁而至,沒有人可以阻止那人一步一步進入南宮家的核心。

到最後,已經沒有親衛能通傳消息。

那人身後還跟著一位容貌極美的女子,她顫抖著抓著面具人的袖子,看著阻攔的侍衛一個個被氣勁掀翻,眼中滿是畏懼。

南宮家上下一下子亂作一團,那人所經之處,奴仆四處逃竄。掌權人踱步在大廳中,他們不斷地向外傳消息,卻絲毫沒有回應。少主的勢力一向是南宮家的主心骨,半數被帶到宮內,剩下的都趨利避害,躲在後面,而南宮世家的訓練的一千親兵在山丘另一角,遲遲沒有回應。

在他們焦急憂慮的時候,面具人已經來到眼面前了。而那極美的女子遠遠躲到角落裏,在樹叢石塊的掩飾中露出眼睛來。

在眾人期望的眼神下,南宮家主硬著頭皮打開了房門,他看向來人,邁步的腿有些顫抖,喊道:“來者何人!”

面具人嗤笑了一聲,輕飄飄地答:“繼你南宮家主位的人。”

南宮家主聽此立馬橫眉,大喝:“我南宮家有從龍之功,你竟然肖想將南宮家納為己有!聖上知道了,是不會放過你的!”

“那又如何……”面具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明凈白皙的面容,勾唇笑答,“殺人償命,罪有應得。”

南宮掌權者們面上生疑,而南宮家主身旁的管家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幾步,神色大驚地跌坐到地上,他死死盯著那人的面貌,尖聲叫道:“是你!是你!”

管家畏懼而顫抖地開口:“二百零三……那個血祭逃離,後來被扔到蟲窟的那個!那個奴仆!竟然還活著……竟然活下來了……”

“是我。”那人合上面具,似是嘆了一口氣,“我叫褚陽,記住這個名字,對你們有好處。”

一個奴仆?

奴仆怎麽會有……想來也不會有幫手,那只要把他殺了就好了。

南宮家主腦子一蹩,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他大手一揮,四周便有人拿著武器左右呼應,那些在場的族內直系子弟,多依附南宮家主享受尊榮。南宮家主雖然心中底氣不足,不過還是厲色道:“一個出逃的奴仆,闖入我南宮家大放厥詞,我們這麽多人,還怕你一個嗎!”

而南宮家的人一聽到來者不過是一個奴仆,又見南宮家主一副自信模樣,頓時信心十足,摩拳擦掌地要一起發起攻擊。

褚陽輕輕撫摸過銀面具上的花紋,面具後的聲音沈而啞:“若你們願意離開南宮,免受屠戮,現在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我呸!二百零三?小爺我就將你的頭顱斬下,再扔到蟲窟裏去!”不知是那個囂張的,直接對褚陽喊出了聲,他臉上還帶著嘲諷的笑容。

褚陽看了他一眼,手中運氣向圍攻的人群一推,黑衣一卷而過,那出聲嘲諷的便被她拎在手裏。那人怒目圓瞪,拔劍欲掙脫,卻被她一下子扣在地上,雙膝跪地。

“噔——”

那人的佩劍被隨意地甩出,釘在南宮家主腳邊,入地三尺。

褚陽靜靜環視周圍的人,神色平靜,眼鋒卻因此而駭人。那些人便被這威壓震得退後幾步,他們想擡起腳,可心頭放大的畏懼使他們無法上前。她抽出光風劍,將劍抵在那人的脖頸上,淡淡地說:“你是聽不到嗎?”

“我叫褚陽。”她的劍緊逼那人喉管,幾乎劃出血色,突然提高了音量,朗聲道,“聽到了嗎!我叫褚陽。把我的名字,一個一個,都記好了。”

言罷,她幹脆地將劍一抹,血色從人頸處飆出。

她的眼神,平靜,沒有光。

眾人不敢動了,鴉雀無聲的,南宮家主第一個反應過來,顫抖地下令拼死抵抗。

面對將來的箭雨掌風、刀光劍影,褚陽將死屍舉起,擋住迎面的箭雨。而她右手光風劍再起,劍氣駭人,觸者即死。

她用了十之七八的修為,身法迅猛,幾近狠毒。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她的身前、身後都已堆滿了屍體。

她提著染血的劍,慢慢地走近南宮家主,誰也不敢動,只盯著她一步一步靠近。而她只將劍在他金貴的衣料上抹了抹,血色便從劍上移到了衣袍上。

“現在,你該想想,下一任的南宮家主是誰了。”

南宮家主見她殺神一般的動作,早已沒了橫氣,連忙道:“是你,是你,我立馬寫昭告書和轉交書!”

“家主,您怎麽能……就這麽將南宮家拱手讓人……”

“您三思啊,等少主回來……”

“叔父……您這是斷送南宮家的百年基業啊!”

一眾掌權者七嘴八舌地出聲阻止,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攔下褚陽。

“閉嘴!”南宮家主哪裏會考慮這些,他轉身回房,在褚陽的監視下,顫抖著手迅速寫完了昭告書和轉交書,接著雙方畫押簽名。

褚陽收下這兩張紙,便聽得南宮家主問道:“南宮家就交給你隨意處置了,那我可以離開這兒了?”

“你想多了。”面具在光影中顯得鬼魅,褚陽邊嘲諷地說著,邊將劍按在他的眉心,“我說過,殺人償命。”

逼著南宮家主走到室外,看著南宮家主變得驚恐的臉,褚陽瞟了一眼後面不敢跟來的所有掌權者,冷笑著說:“八年前,先皇後尚為皇甫主母、軒轅郡主時,你苦於無子,為了讓她說出二十年前你與她私生子的下落,便從奴仆中選出十二個女孩,啟用禁法,生生血祭。”

她觀察著那些人蒼白又扭曲的神情,握著劍的手關節發白,繼續道:“十二條人命,十二條無辜的、鮮活的年輕生命,我還記得,我都記得。二百四七,一百九八,三百零五,二百八六……

“她們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出生便冠上南宮的姓,只有編號作為稱呼,生時受盡百般折磨,死後被丟到蛇窟蟲窟裏去,屍骨無存,沒有人再記得。不只是她們,還有無數因奴役而死的人們……”

褚陽感到一股熱意襲上額頭,身體裏有一只饑餓的猛虎要掙脫牢籠。這些年來,她已經很少有這般心緒激動的時候。

死死掐住南宮家主的脖子,擡劍劃過眾人的臉,她道:“跟我去蛇窟,不然現在就殺了你等。”

沒有人敢不從的,有一兩個要拼死抵抗的,褚陽都一劍了結。血色浸入她的緇衣,最終融為她衣衫的一部分,就像吸食鮮血的魔鬼。他們看著她閃著寒光的面具,幾乎以為那是代表地獄最深處的絕望。

到底是誰更罪孽深重?

蛇窟、蟲窟,充滿了血腥氣的地方,那裏的罪惡,不是毒蟲毒蛇,而是窟外的人。褚陽逼著他們這些罪孽深重的貴種來到這個地方,而他們驅使的侍衛奴仆,早已躲在別處去了。

懸崖上的風很大,窟口已經被木板重重封起來,那是少主南宮絕一年前下的命令。

“跪下。向埋在蛇窟裏的人磕頭賠罪。”

他們呆楞著,屈辱著,沒有人跪。

褚陽飛劍而去,砍下一個人的膝蓋,迫使他一聲慘叫,便血色如註,不得不雙膝著地,摔到地上。

一剎的鴉雀無聲後,南宮眾掌權者紛紛向著蛇窟跪地磕頭,更甚者,還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我有罪”的,有跪著不磕頭的,褚陽便用腳踩向他們的背,將他們的頭死死地磕到地上。

聞人銘率天樞閣弟子趕到時,便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

褚陽看到聞人銘,頓了頓眼神,卻沒有理會,而是轉身面對被封的蛇窟。墨色衣角在風中吹得獵獵作響,她運氣對著木板接連幾掌,木板上頓生幾個大破洞,破洞露出窟底,她看了一眼,蛇窟裏還有蛇。

她回轉過身,輕轉劍鋒,刺穿了他們的經脈,一個一個地,將那些所謂的貴種扔進去。

慘叫聲不斷從崖頂和崖底傳來,血腥氣沖得讓人眩暈,汙濁的顏色灑滿泥土,有的只有屍體和等待著變成屍體的活人。這樣醜惡的場面,可以想象始作俑者有多少瘋狂。可她神色既不扭曲,也不陰沈,只像個阿修羅,容色高而淡,眉毛也不曾動一下。

她把南宮家主放到了最後一個,拎著他懸於洞口,只要她一放手,他就會落入窟中,那些饑餓的蛇會把他一口一口地毒死,就算沒有毒死,也會失血過多而死。她淡笑著問幾近崩潰的他:“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南宮家主閉上了眼睛,問:“你會把南宮絕怎麽樣?”

“他會活著,繼續管理南宮。”

他驚愕而不甘心的睜開了眼睛,眼神中似乎又有些難以置信,尖聲質問:“為什麽!”

“他跟你不一樣。”言罷,褚陽放手,俯瞰著他掉下去,落入黑暗中。

風刮過來,帶著些腥臭味。她擡起頭,揭下銀面具,俯視蒼穹,那烏雲遮住了楚天,好像風雨欲來。回轉過身,她走向聞人銘的隊伍,帶著步步血色的腳印,和纖塵不染的面容。

聞人銘看了眼她腰間帶血的光風劍,將覆雜的眸光斂起,恭敬地行了個江湖禮,問:“仙子不知如何稱呼?”

“褚陽,衣字褚,陽烏的陽。”她受禮後並未回禮,只頷首道,“閣主到晚一步,只能看熱鬧了。”

“天樞閣一向對勢力之間的利益爭奪、吞並沒有興趣。”

“那你現在本應在宮內赴宴,匆匆趕來,是為了什麽?”

聞人銘盯著她的眼睛,道:“為了看你。”

褚陽思量片刻,道:“我能給閣主的,至多錢財權勢。閣主不在乎勢力爭奪,是因志在天下之上?”

聞人銘並未答話,眼中深邃。

褚陽微瞇了下自己的眼睛,竟覺得他氣勢非常,讓她不得不在自己人格的兩極搖擺。聞人銘看人的本事很高,他容易看出她的本質,故而她下意識地不願繼續掩藏,不過也是因此,她無法簡單地視其為棋盤上的棋子,心生危機感,倒容易為之影響。

她道:“我雖不德,卻算一言九鼎。若閣主有意聯手,不妨明言。”

“棋局無趣,無甚可圖。若仙子能讓它有趣,聞人銘願觀其詳。”說此話時,聞人銘向她垂首,竟表現出恭敬之意。

“是你聞人銘和我褚陽合作,還是天樞閣和我的勢力合作?”

聞人銘勾起一個不深不淺的笑容,問:“有何區別?”

褚陽沈默了幾秒,微微頷首,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徑直離開。她輕功幾步一點,覆上面具,找到冷洇染,將她從小角落裏拉出來。

冷洇染明顯已經被嚇壞了,她呆楞地看著一地屍體和滿地的血色,如在冰窖一般,牙齒都打顫,她死死握住褚陽來拉的手,望著銀面具的眼神,驚懼無比。

“你……是……送走了他們全家嗎?……”

“或許吧。”褚陽答道,聲音在面具下顯得格外低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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