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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四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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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澤爾猶豫了一陣,妥協了。

他又道:“我自己調息就好。這城出現在陣中絕非沒有道理,城中既然有人,你不如再去探探。獲得的信息越多,破陣就越有保障。”

秦在於有心助他療傷,奈何她能幫上的忙確實微乎其微,再待著也有些浪費時間。千叮嚀萬囑咐,又設了個護陣以防萬一後,她才又出發前往先前那男人的住所。

街道還如前一天一般空曠寂寥,只是天空有些陰沈,陰雲聚集,像要下雨。這次,她準備做一個禮貌的訪客,從院門進去。

所以她就站在街上,敲了將近一刻鐘門。

……去他的禮貌。

飛賊秦在於一回生二回熟地越過院墻,再一把推開了正房大門。

中年男人還保持著那個姿勢躺在躺椅上,秦在於簡直懷疑他從昨日下午起就沒再挪動過。

聽到開門聲,男人終於睜開眼,緩慢地擡頭看了一眼,似乎認出了她來,道:“又幹什麽?從我家裏出去!”

秦在於才不,熟門熟路地在旁邊床上一坐,抱臂盯著男人。

過了一陣,她才意有所指地開口:“這是你家麽?”

男人一頓,更加憤怒了,“不是我家難道還是你家不成?!”

“你若是真的想回家,”她繼續道,“光靠自欺欺人可做不到。”

男人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可以看出他確是出離憤怒了,雙目圓睜瞪著秦在於,一手捏得躺椅吱嘎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其砸到少女臉上。

他吼道:“死丫頭,你胡說什麽!”

他這反應更佐證了秦在於的猜想。在來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思索,如果這個陣是用來困住亡靈的,那麽這個男人是什麽?他不太可能像她原先所想的那樣是被陣法造出來的,單個陣法不會有兩種效用,也沒有意義。

那他只可能也是亡靈了。

作為唯一一個居住在岸上的亡靈,他必然有其特殊之處。他特殊在哪裏?

若如他所說,他在當了逃兵後返回雲樓城,那麽他即使餓死在城裏,也不會被陣法一起簍進來,這座只有他一人的空城就是證明。

所以,這個邏輯漏洞意味著什麽?是後續又發生了什麽但被男人隱瞞,還是更簡單明確一點,他根本沒有回到雲樓?

這男人如此在意她質疑這一點,看來十有八九是後者。

其實在看到海底亂葬崗的時候她就應該反應過來了。如此大規模的鎮靈只能在死者身死之地做到,也就是說,陣法實際在的位置,就是這些士兵葬身之地。她昏厥時正在中洲陸東緣的海下,這個陣法也不會太遠,所以這裏根本不是位於中洲陸南端的雲樓。

一邊防備著男人發難,她心裏一邊急轉如電。

中洲陸東端,東端曾發生過什麽?

她把所有線索快速回憶了一遍,眼前男人曾說過的一句話突然在腦海中一劃而過,一道閃電般在一瞬間打通了她所有思路。

——“之前只有東部航路勉強還沒丟,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東部航路,生命線爭奪!

兩域混戰的戰爭史也是她的必修課,還是歷史課上的重中之重。但是持續五十餘年的戰爭過程委實太過龐雜,課本上只會寫重大戰役、關鍵節點等等,起到教育警示作用即可。是以她幾乎從來沒聽過雲樓城這麽個地名,最開始也不太搞得清楚狀況。那裏肯定也經受過戰火摧殘,也有大量的人因此死去,但是類似這樣沒有轟動戰役的地方太多了,書上寫不下。

至於重大戰役,評判標準有很多,可以是參戰人數多、犧牲人數大或戰中地位高。而以上三點,生命線爭奪全占。

中洲陸圍戰末期,海族已將中洲陸的海岸線蠶食鯨吞得差不多,只有東部向外的航線還在人類手中,也隨著海族的推進而岌岌可危。一但東部航線失守,中洲陸將徹底與其它島嶼隔絕,島上補給也將中斷,所有人就會徹底淪為魚肉。海族合圍後再想要打開缺口難如登天,代價也會翻倍。

所有淪陷區的隊伍全都被召到東部爅州灣一帶,中洲陸最後的有生力量也差不多都聚集於此。海族的沖鋒一刻不停,戰爭也一刻不休,所有人筋疲力盡,人類軍隊想要保下這條生命線,但是也知道實力懸殊,不可能了。

最終,時為中洲陸統的舒倫拍板決定,忍痛放棄這座四海第一大島,組織部隊護送平民一起撤離。彼時中洲陸上的居民都找各種機會,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再剩下留在中部的,軍隊也顧不上了,是以撤離行動進行得順利且快速。

到了最後,軍隊需要一批人為這場暗渡陳倉斷後,留下來阻擊海族,掩護大部隊。

這一批人中士兵加上術師總共四萬餘人,他們確實做到了,完美地完成了任務,讓海族連大部隊的尾巴也沒抓到。但他們自身被圍堵,海族大軍擋在了他們與大部隊之間。最後這四萬人,一個也沒能走出包圍圈,全部隕落在爅州灣外的大洋上,戰船起火沈沒,累累白骨隨之永墜汪洋深處。後世稱之為“生命線爭奪”,或“爅州灣沈沒”。

而那時軍隊倉促聚集,編制大多就直接沿襲各部原先的,派出去的斷後的隊伍也很有可能都曾隸屬於同一個地區軍隊。課本上沒有標註這些細節,現在她知道了。

——就是雲樓城。

她緊盯著那男人,道:“你確實沒有回家,這裏是爅州灣,對嗎?”

“爅州灣”三個字出口的下一瞬,躺椅從男人手中脫中,直直砸向她門面。

秦在於不躲不避,一手精準握住飛來的椅背卸去力道,一腳跟上將其踹了回去。下一刻她身形游魚般避開滿屋雜物,快速躥出房門。

身後一聲巨響,她側身躲開被男人踹飛的墻面。回頭一看,男人已徹底陷入癲狂,本來同常人一般無二的面孔此時一片青紫,黑色的血管一路爬到他臉上,裸漏的手腳出現了大片屍斑,雙眼布滿紅血絲,滿目猙獰之色。

他剛才那一腳幾乎將座屋子都拆了,猶嫌不滿,拔腿向秦在於追來。

她立馬翻上院墻,在男人追來的一瞬將墻翻倒,剛好將其壓在下方,隨即就是一個困陣打在那堆瓦礫上。

看來,男人的特殊之處就在於他不知道自己已經陣亡在他鄉異地了,以為自己回到了雲樓城的家中,躺在家裏,安逸又寧靜地等待死亡降臨。直到秦在於一句“爅州灣”將他喚醒,又恢覆成怨靈厲鬼的模樣。

男人的暴起恐怕僅靠被點明那一刻惶恐不安、極度不甘又極度憤怒的情緒,眼下被陣法一壓就沒了聲息。

秦在於等了等,確定他不再有反抗之力,才上前移開那堆碎磚爛瓦。下方的男人已經退化為一具白骨,被砸成幾部分散在地上,不再動彈。

她想了想,脫下身上外衫,把白骨一塊塊搬到上面,再打包系好,整個扛在了肩上,向海邊走去。

回到海邊,伊澤爾仍坐在巖石上閉目調息。睜眼見她背著個大包袱回來,沒說什麽,只沖她一挑眉。

成年男子,即便只剩骨骼,重量也很可觀,一路走來把秦在於累得夠嗆。她召起一陣風旋,連人帶包袱騰空飛至海上。

下方那些白骨還守在海邊,此時見她過來,都極為捧場,熱情觀眾般註視著她,還跟隨著她飛躍的動作一起齊刷刷扭頭。

成為一眾白骨的目光焦點令她極為汗顏,連忙解開手中包袱,很不講究地把一包人骨一次性抖摟下去。

那白骨一入水,馬上奇跡地恢覆了活力,自己拼裝出一個完整的骨架。新的白骨也加入了觀眾大軍,模仿著同伴們的動作看著她。

秦在於頓時更加汗顏了。

這一來一回,時間已然到了午後。許久沒有進食,饑餓感越發難忍。

顧及到夜晚才是重頭戲,秦在於爬上巖石,在伊澤爾身邊盤腿坐下,一同調息。靈流在她筋脈內緩緩游走,緩解著不適。

說來奇怪,她昏迷後不僅身上重傷都消失了,連帶著靈力都恢覆至巔峰狀態,甚至還能在水下呼吸。她不太相信重傷後打通任督二脈這種說法,又不知到底該把這種異常歸結到何處。

身邊小鮫人閉目正入神,她不想打攪,提起體內靈力探索觀察著周身,試圖查出具體原因。

運轉一周後,她竟然真的在體內發現了一個不尋常的東西。

那是一顆圓潤光滑的珠子,懸於她靈臺中,發出柔和白凈的光芒,絲絲縷縷清潤的氣息自其中散發出來。她能感覺到,這顆珠子不僅於她是無害的,還在不斷溫養著她周身筋脈。

這珠子看著還有些眼熟。可她想了半天,也說不出究竟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這是個什麽靈器麽?怎麽進入到她體內的?

如果她身上變化都源於這珠子,那它既能修覆傷口又能恢覆體力,最重要的是還能避水,即使放在靈器滿地跑的大繁榮時代,也必然會遭到人們頭破血流的爭搶,居然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跑到她身體裏來了?

她長到這麽大,運氣雖說也不算差,但天上掉餡餅的事也是頭一回見,一時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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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秦在於:下面的朋友你們好嗎?讓我聽見你們的掌聲!

四萬白骨:(骨頭鼓掌、骨頭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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