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菅原悟的身份後，五條家家主和兩位長老認錯得幹脆利落。

想想這位曾經的豐功偉績，反思己身，禦三家之一五條家的家主和長老很了不起嗎？

嚴格算起來，其實是他們墮了先祖的威名才對。

初代家主菅原悟在世的時候，從來就沒有什麽禦三家。脫胎於菅原家的五條家在平安時代中期完全是一家獨大，菅原悟不僅是初代家主，還是咒術司新立時的初代咒術頭，天皇授命，統領所有咒術師。

明明咒術頭與陰陽寮的陰陽頭的官品都是從五位下，他卻因天皇重用，破格官至從四位。

正是因為五條家勢力太過鼎盛，在菅原悟盛年早逝後，公卿貴族才選擇扶持禪院家和加茂家來制衡五條家。

可惜繼任家主的手腕不足以同時抗衡禪院家和加茂家，幾十年後又出現了禍亂天下的詛咒之王兩面宿儺。

雖然當時五條家出了一位跟菅原悟擁有同樣六眼的咒術師，但他的實力遠不如菅原悟，不得不跟禪院家的十影法和加茂家的赤血操術聯手，再有無數陰陽師巫女咒術師不計生死前仆後繼，這才祓除掉了兩面宿儺。

之後的千年時間裏，五條家因為種種原因，也只是勉強坐穩禦三家之一的位置而已。

六眼雖然很強，但六眼的遺傳比祖傳術式無下限還要不穩定。而且沒有六眼，無下限就是一個廢術式。

及至今日，統領咒術界的正是從當年咒術司脫胎而來的咒術總監部。

總監部裏的高層采取議會制，別說五條家占不到優勢，禦三家聯合起來也占不到絕對優勢。

五條家、禪院家和加茂家依舊是咒術界的頂級世家，但掌握了總監部大部分權力的高層卻大多出自那些中等家族。

他們背靠著政府和高官，權位代代相傳，利益結成同盟，饒是禦三家都無從下手，很多時候也不得不後退一步。

翻一翻家族記載，對比一下現在處境，這讓人很難不去追憶當年盛世，自慚現在的無能為力。

“我已經不是家主了。”菅原悟一看這三人反應就知道自己人設立得穩穩的，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理所應當的情緒來，“現在的家主，是你。”

本該如此，算這些五條家的咒術師眼睛沒瞎。

菅原悟隨意坐在榻榻米上，一腿曲起，一腿平伸，戴著鳳眼菩提子手串的那只左手隨意搭在膝蓋上，很難說這樣的動作是不是在炫耀這只手串。

不過，他這一串鳳眼菩提子顆顆棗紅濃艷質地油潤，襯著他冷白的膚色，確實很好看。

菅原悟的態度很明確，他只想要利用五條家，沒打算重歸家主之位勞心勞力。

按照他已經成了真的人設，他已經退休了，是理應受到五條家榮養的老家主。

“是，悟大人！”五條家家主的額頭抵在榻榻米上，斬釘截鐵地道：“必不負您的信任。”

菅原悟飛快地眨了眨眼睛，行吧，他說信任就是信任，反正好用就行。

打量著跪坐在榻榻米上的五條家家主和兩位長老，菅原悟摸了摸下頜，意有所指地道：“你們似乎並不意外我的回歸。”

五條家家主恭恭敬敬地道：“裏輝大人留下過手劄，說您邁入族裏安眠之地的時候，曾說過——”

菅原悟心中一動，那一句話已經到了嘴邊，與五條家家主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千年之後，吾會追著珍寶，重返人間。”

人設成真後，世界觀自動補全，還會出現不存在的記憶，這可真是……太有趣了。

菅原悟換了個姿勢，盤腿坐在榻榻米上。他手腕輕振，一把檜扇從袖口滑出，落入他的掌心中。

繪著白虎黑狐嬉戲圖的白骨檜扇徐徐展開，半遮住菅原悟微微上揚的唇角。

他的記憶裏，五條裏輝是菅原悟當年過繼來的孩子，名義上是父子，實際上是叔侄，本質上是他用來管理家族的工具人。

有一說一，五條裏輝的實力一般般。當然，比現在屋裏的家主長老要強多了，但勝在聽話還有頭腦，不拘泥於咒術師的思維。

不過，五條裏輝的未來一眼看得到頭。要是沒有兩面宿儺這個頭號大敵，他說不定能將禪院家和加茂家打壓下去，可惜……

菅原悟陷入回憶中，專註於他曾拎著幼年體五條裏輝去向源克傑獻寶時那溫馨的一幕幕，而恭恭敬敬跪坐一側的五條家主和長老則在小心翼翼地交流著眼神。

一個時代同時出現兩個六眼，術式還都是無下限，一個已經是咒術界當之無愧的最強，一個正在向最強巔峰攀登，單拎出來一個就足以幹翻整個咒術界，對於五條家而言是機遇，更是挑戰。

一個弄不好，兩個六眼對立，要拼個你死我活，五條家總不能放著他們打生打死。

五條家內部本就不是一團和氣，即使五條悟之前一直是五條家傾盡全族侍奉的神子，族裏其實也一直有不和諧之音，覺得五條家為了保護六眼至成年所投入的人力物力並不值得。

更有甚者，他們相信五條悟的誕生顛覆世界平衡，增強了全世界咒靈的說法，認為是五條悟讓高等級的咒靈誕生，所有死在那些咒靈手上的咒術師和非術師都應當歸咎於五條悟，想要打破這樣的局面，就要殺掉五條悟，諸如此類的說法。

一旦兩個六眼對峙之勢擺出來，哪怕是為了促成兩個六眼同歸於盡的局面，也會有人往新六眼身上加砝碼。

雖說五條家的人覺得新六眼向五條悟摯友夏油傑求婚被阻，因而導致兩個六眼大打出手的消息太過扯淡，但萬一呢，萬一夏油傑真能引得新六眼和五條悟你死我活呢。

他們完全有理由相信，總監部高層那邊已經圍繞著夏油傑制定了不少計劃，就等著他成為兩個六眼同歸於盡的導-火-索。

收到消息的五條家高層焦頭爛額，萬萬沒有想到，事情還能夠更加覆雜。

那突兀出現在東京咒術高專中的新六眼，跟本代家主的私生活緋聞沒有什麽關系，他竟然是五條家的初代家主，菅原悟。

或許稱呼他為五條悟更為確切。

重名了啊！

千年前的老祖宗跟千年後的後裔，不僅重名，還重了外貌、六眼和術式，堪稱返祖現象的極致，卻也完全能夠詮釋五條家家主為新生兒取名悟的初衷。

遍數五條家族譜，包括曾經在江戶時代被暗殺夭折的那個嬰兒六眼，宛如天空概念無限延展的蒼藍是六眼標配，但如初雪一般的銀白的頭發可不是六眼共有。

白發六眼是初代家主的特征，正是因為如此，五條家家主在喜得麟兒後，看著他白色的胎發和蒼藍的六眼，才會為他取名為悟。

萬萬沒有想到，裏輝大人留下的手劄在他們這一代成了真，時隔千年，菅原悟真的回來了。

一想到新六眼是菅原悟，想想他的心性手段和號召力，從五條悟七歲起就沒再以父親的立場看待傾盡家族供奉神子的五條家家主難得升起了一絲父親對兒子的純粹擔憂。

所以，夏油傑的事情，到底是初代家主大人故意借口發難，還是這位大人真的看上了他？

他想想，族譜上初代家主夫人那一行，寫的是什麽名字來著？

好像是……傑？

沒有姓氏，沒有介紹，用的不是血，燭臺溯也沒有對應的咒力。

所以，名義上初代家主有夫人，但在五條家內部記錄上，菅原悟一生未婚，只從族兄那裏過繼了一個繼承人。

說起來，夏油傑也是傑啊，難道初代家主就喜歡傑這個名字？

不知算是八卦還是憂心忡忡間，五條家家主聽到檜扇扇骨輕輕合攏的聲音，卻見菅原悟用檜扇輕敲掌心，直接道：“你們安排一下，我要留在高專。”頓了一下，“當助教……”

菅原悟語氣篤定。他原本是想要留在東京高專當老師來對夏油傑展開追求的，但想想高專又不是只有夏油傑一個學生，並不想在其他人身上浪費時間的菅原悟選擇助教身份。

事實上，要不是輔助監督要處理的事情更加繁瑣，外出的很大一部分時間與咒術師並不重合，菅原悟連夏油傑輔助監督的身份都想要。

“一對一的助教。”菅原悟強調，“我需要一個官方層面上能與傑一天至少十六個小時相處的機會。”

傑，又是夏油傑！

回想起這個求婚的大八卦，五條家家主小心翼翼地開口：“冒昧請示一下，悟大人，您對夏油……夏油同學的想法，究竟是……”

他們這位老祖宗，到底是故意追求夏油傑來戳五條悟的肺管子，還是他真對夏油傑有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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