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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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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這種情緒對仙家來說當屬一類大忌,那是動搖仙根的隱患,我兀自顰了眉,不願再與她過多的接觸,秉承著客氣緩緩道,“卻是害仙子擔憂了。”朝前走了兩步,準備進到三層書閣,“好在茶昕現下安然無恙,過去之事亦沒什麽好追究的了,仙子無須多慮。”

月惜會意稍有些木然的偏開些身子,我將手中一本書擱上靠樓梯最近的那座書架上。只因走出樓梯,視野徒然開闊些,可見三層全貌。窗口斜投而下的陽光明麗的晃出一圈圈的光暈,散在那一襲的雪袍上,我扶著書的手輕輕顫了顫,倒是比先前適應得快了些。 收手朝駐足與窗邊的人稍稍垂了頭行禮,淡淡喚上一句刻意下無悲無喜的,“師尊。”

梨花小妖曾在與我一起目睹場女子以死相逼、祈求喚回負心漢場景時頗有感觸的教導過我,當一個人不在意你時,你便不能在他面前顯出什麽軟弱,一味退讓遷就。因為你可將之當做癡情,換在負心漢眼中就變作了矯情與死皮懶臉,既費力又討不得什麽好處。

梨花小妖站著說話不腰疼,總結出來的定論難免將其中痛楚說得輕松了些。可我一直受她的荼毒頗深,以至於這句略偏激的話牢牢印在我腦海,叫我懷著滿心委屈而來,卻不想表露出一絲一毫,只當風輕雲淡,一切看開。

我可以不怨他,卻不能叫我自己再置身於被拋棄的境地第二次。

話音落下許久,我一直垂眸不曾瞧過他,兩廂靜謐時,卻想不起要同他說什麽好。自袖中拿處兩枚萬裏傳音符,捧上前緩緩道,“這是慕師兄托我送過來的,說是先前忘了交給師尊。”

樓梯口處,月惜瞅見我手中之物,不知為何輕輕笑了一聲,幾分蒼涼,竟是未同墨玥打聲招呼便跌跌撞撞的走了,恍若失了魂魄。

我稍稍沈吟,想起適才初見月惜時她臉色就並不很好,莫非她那份失態除卻與我有關,還尚有些旁人的因素?

擡頭時,墨玥神色淡淡,瞧不出什麽不好,仍舊從容淡然。只是眸色沈寂,靜得恍若固結。

我默然了悟。

我方回來時沒想過會是同時遇見他們兩個人同在的場景,更沒想過是兩個人疑似起了有些隔閡誤會的境況。我只記在凡界時,有回臨時挑了個臨近凡人的住宅住下。鄰家的那兩口子日日將爭吵看做樂趣,似每日三餐般缺一次都不行。而但凡吵過之後,必當有個失魂落魄,有個沈凝默默。

尋常客人抱著天大的心事登門,也得先安撫下兩位正鬧著的夫妻的情緒,不然說一千道一萬人家也當白瞎,兀自糾結自個的事去了。

我只道墨玥不似個隔天差五就要同人吵一次的人,故而積量為質,這一架吵得必當頗不容樂觀。

實則我能來大方的見一回墨玥,關鍵也在先前就有個前例。霧閻那次,他同樣沒能來尋我,我們彼時也好好的坐下來,當做一點事沒發生似的喝了些桃花釀。雖說這前後兩事性質不大一樣,但事情都是循序漸進的,有第一次的鋪墊之後,我也不再那麽尷尬,能自然而然的再關切他一句,“師尊若是上心的話,月惜仙子並未走遠,還是追得及的。”眼風中掃他一眼,稍稍建議道,“唔,但凡女子,哄上兩句都會好說話些的……”

我面上仍堆著笑,墨玥並不言語,只伸手過來。我並未退卻,心中卻仍禁不住瑟縮一下,瞧著他自我手下取走了那兩枚萬裏傳音符。

他說,“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冷冷清清,並未理會我絞盡腦汁同他提的建議。

我訝異,這一回,他卻不再似上次般徑直略去所做的涼薄之事了。可他這樣的坦然直言,卻更叫我覺著隔閡已千丈。

他說得自是極對,一般哪有我這般臉皮城墻厚的女子,被人棄了還能自發的跑了回來,就連我自己也未能料到。誠如梨花小妖所說,我的的確確放心不下,唯想來看看最後一眼而已。

而且與我而言,有個開端,便一定得有個結尾。

我不知曉自個是什麽時候真正喜歡上他,追溯過去,卻像是第一眼就深刻。

我想若是我聽從梨花小妖的念想,意外之下便從此匆匆離開,這歡喜便更像是被埋葬,而非被了結。我要的是一個儀式,從頭到尾都只由我獨自來參與的儀式。

儀式的開端我莽莽撞撞莫名喜歡,儀式的落幕我無聲無息在心間同他道上一句永別。

這樣,我至少保持一份完整的情感,不曾埋藏或是逃避,明明白白刻在那儀式留下的銘刻上。

告訴我,只是我愛錯了人。

我細細端詳他的容顏,眉眼鼻唇都是我喜歡的模樣,就連那份傷我至深的淡泊,也叫我留戀。微笑,老老實實道,“我有件事端放心不下,所以回來看看。”將手中剩餘的書擺在床邊的木桌上,“我的仙靈被紅蓮靈族的大殿下剜了去,她本身為幻衍族人,能以他人仙澤做掩,我怕她趁機進了陌璘山。”

斂好衣袖,我忽而雙膝落地跪在他面前,收了笑容,換上幾分嚴肅,正兒八經的朝他磕了回頭。

“師尊授我月衍仙訣,親身教我應敵,為我指點迷津……我記著師尊的好,萬萬年也不敢相忘。可此番我來陌璘,卻是頂著不孝名頭而來。我承了師尊恩情,現下卻並不能相報,我只想待我閉關修煉得成,了卻心中長久以來的念想,再來償還師尊之恩。”

我未能擡頭看他,只聽得他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卻略略放緩,幾分輕和,“你是來訣別的麽?”

我垂頭不語,誠然我想著這話雖是心中真真的實話,將他的恩情日後來報,怎麽也不算是訣別。可是實施起來,我在冥界救得商珞之後,還需同他一齊去往凡界,從新修過。那時的商珞我並不能保證他生有靈根,可得修仙成個飛升的仙者。他若不能,我便只在凡界陪他,這般說來遂也能稱之為訣別。

可依他角度而言,我答不上來這句疑問,許是因為我心中芥蒂他舍棄我之事,嘴上雖對他敷衍說報恩,心中卻是帶著訣別之意的。

墨玥斂袖在靠窗的木椅上坐著,偏過頭並未望著我這方,淡淡,“自見著回到陌璘的是形同凡人的小茶,我也便清楚你所來的意圖。我不用你報恩,畢竟最終我欠下你一筆債,兩相抵消卻是正好。你思量著什麽,便按著你的想法做便是,形式上的東西做不做都無所謂的。”

人常說高人說話,尋常人能聽懂個七八分便以足夠。墨玥他是位實實在在的高人,我同他說過許多的話中卻唯有這麽一句僅僅聽懂了七八分,略略覺得有些莫名,可有點卻是明了了。

他的意思雖表達的委婉,但說也就是那麽回事,我同不同他訣別其實沒什麽幹系,我愛怎樣就怎樣好了。

唔……真真是夠絕情,我不及就算是我先提出訣別一事,做到比我更為利落一刀斬的,卻是我那師尊。

我起身道一句也好,默默然亦走了。彼時我站在墨玥身邊,看過不少女子的背影,譬如陌淺,夜蝶,以及將將離開的月惜。我瞧出她們那份顯而易見的失魂落魄,滿心嘆息下又不禁微微抗拒的想將自己同她們區分開來。

故而轉身離開的時候,甚有留心的在想,怎麽樣才能做到即便是失魂落魄了,也能淡定自若的走完他視野之內的這段路程。

我以為,這就是我作為一個曾被拋棄之人,最後的驕傲了。

神游天外的回了院落,神游天外的蹲到聚著小鬼魂魄的那株花前,拿手刨了刨土,不經意正掛著個什麽東西。略略回神的將之撚起來一瞧,嘴角牽了牽,果決的丟了,那正是一片靈力充裕的,蛇的鱗片。應當是小竹掛心小鬼所留下的。

我繼而刨土,忽而擔憂我這麽不打聲招呼的將小鬼帶走了,指不定小竹還會來尋我一趟。權衡良久之後,瑟瑟然又挪到一邊些將鱗片撿起來,捧著它喚了兩聲小竹,沈聲道,“我將小鬼帶走了,你別來找我,也不用擔憂,我會將他照看好的。”

四句話,該說的都說了,我甚滿意的再將之擱得遠些。

刨土時,懷中翩然掉出張折得妥帖的紙張,這回我倒是學乖了些沒將之展開發呆似的看上一陣,而是直接的將之埋入了移開茶花後留下的土坑之中。

我覺得這般靈機一動的處置,處置得甚好。對待這畫卷要毀了我舍不得,要帶著身上那我近來就白掙紮了,擱在這,月惜仙子當不至於會無事的時,刨開院中的土壤來看看其中有什麽。

難得的三全齊美。

重新將土掩好,拍拍手上,衣袖上沾染的泥土起身,差不多便是徹底離開陌璘之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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