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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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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背對陽光, 頗為昏暗。

韓蟄站在巖縫外,低頭就是她漲紅的臉頰,羞窘而懊惱。

他強壓唇邊笑意,退開半步上下打量片刻, 才道:“再高點就無妨,你先退回去。”

令容“哦”了聲,盯著眼前可恨的巖石,將胸前堆著的衣裳先扯出去, 原路返回。方才被擠得緊, 渾身哪兒都不舒服, 胸前更是微微疼痛, 連衣裳都皺了,破損些許,露出裏頭肌膚。她背轉過身, 低聲道:“夫君,你先轉過身去。”

“怎麽?”韓蟄不解。

“你先轉過去!”

韓蟄再遲鈍,都能聽出其中羞憤,只好轉過身, 沒忍住,喉中溢出一絲低笑。

令容臉上更紅,惱羞成怒,回身一拳捶在韓蟄背上, “我是為救夫君性命才困在這裏!”

“嗯, 我知道。”

“不許笑!”

“好。”韓蟄遵命。

令容依舊背對著他, 將衣裳理得平整些,因胸前微微疼痛,偷著揉了揉,待松緩些,才竭力平覆心緒。

山洞裏安安靜靜,只有風聲颯颯傳來,令容胸腔裏咚咚狂跳,臉上也被蒸著似的發熱。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鎮定下來,回過身看看那縫隙,“踮著腳尖過去嗎?”試了試,雖然能將身子踮高些,那狹窄處仍對著胸脯——難怪鉆進來時覺得疼,必定是怕極了不管不顧地往前沖,才會蹭得厲害。

這會兒再要硬往外擠,就覺得膽怯了,那點嫩肉擠來擠去,若真傷著,可就不好了。

令容夾在縫隙裏遲疑。

韓蟄似洞察她的心思,唇角微動,“你往後退開點。”

待令容讓開了,他才伸一條腿進去,屈起膝蓋立個馬步,“上面寬敞,踩著吧。”

這巖縫上寬下窄,令容方才沒留意,聞言一瞧,還真是如此。她被困巖縫難以脫身,憑自身沒法攀那麽高,遂沒客氣,扶著韓蟄的肩膀,顫巍巍踩在他的膝蓋上,慢慢立起身子。

韓蟄怕她摔著,穩穩扶著她腰腿,待令容側身出來,才抱著她放回地上。

一碰到地面,令容立馬躲開兩三步,連個謝字也沒說,只低聲道:“走吧,再耽擱下去,瑤瑤該擔心了。”說著,也不看韓蟄反應,隨便撣了撣衣裳沾的灰塵,便往山洞口走,臨出去前,忽然“咦”了一聲,又往後縮。

韓蟄緊跟在她身後,這一縮,立馬投懷送抱,撞進他懷裏。

旋即,韓蟄探頭往外,“怎麽?”

“有人來了。”令容方才被嚇得心驚膽戰,見又有人來,不由戒備,往裏頭藏身。

韓蟄就勢抱住她,見是羽林衛的十來個人結隊往山後走,雖覺詫異,卻也沒出聲,抱了令容在懷裏,躲在隱蔽處。

夏日裏穿得單薄,令容整個人都被圈在韓蟄懷裏,後背緊貼他的胸膛,炙熱又溫厚。提心吊膽之下,方才的羞窘總算褪去,令容放輕呼吸,漸漸平靜。

她的背後,韓蟄卻平靜不下來。

這姿態過於親密,嬌軟滿懷,發間清淡香氣隱隱傳來,低頭就是她柔嫩的肌膚,耳側霜白,柔軟嬌嫩,吹彈可破,耳朵尖卻帶著微紅,是方才害羞的餘韻。不由又想起她胸脯被卡住的羞惱模樣,語氣嬌嗔,臉頰通紅,甚至忘了平常對他的懼怕躲避,揮拳砸在他背上,嬌憨可人。

向來冷硬的心仿佛被溫水浸潤,韓蟄不自覺地收緊雙臂。

鬼使神差地想過去嘗嘗,湊到一半,恍然驚覺,忙往後仰了仰,凝神靜氣。

半晌,才聽令容道:“他們該走了吧?”

“嗯。”

“那……我們也走?”令容不甚確定。

韓蟄卻沒動,聲音淡然如舊,“我手臂傷了。”見令容沒反應,又補充,“還沒包紮。”

這樣一說,令容登時回過身來。

方才只顧著羞窘,因韓蟄逆光,她也沒瞧清楚,出了巖縫更不敢看,聽他提起,便半跪在地,見他手臂衣裳染了半幅鮮血,心中一跳,“有藥粉嗎?”

韓蟄遂掏出來,又撕了一段衣襟給她。

令容解開他衣裳,按著韓蟄的吩咐灑上藥粉,暫且拿衣襟綁住。

那傷口雖沒毒,但肩頭傷口血肉模糊,看著都覺得疼。

她最怕這些,知道韓蟄沒來及包紮便來找她,低聲道:“方才多謝夫君。”

韓蟄頷首,穿好了衣裳,站起身時神清氣爽,“走吧,行宮必定都亂了。”

……

行宮風聲鶴唳,令容和韓蟄走過去時,羽林衛已列隊仗劍,在要緊路口巡查。

韓蟄將令容送到住處就匆匆走了,令容匆匆換了套衣裳,見楊氏和韓瑤都不在,也不敢四處亂走,便只在屋裏等著。兩炷香後楊氏和韓瑤回來,各自面帶惶惑,讓令容收好東西,待會怕是要鑾駕回宮。

令容問起緣故,才知道是有人混入行宮,意圖趁圍獵時行刺。

羽林衛及時救駕,刺客卻還是傷了龍體,雖無大礙,卻也驚了聖駕,不敢多駐留,已傳令各處,準備回鸞。

當天後晌,永昌帝便在群臣護衛之下倉促回城,於日暮時分入宮。

韓蟄因卷入緝拿刺客的事,後晌一直在永昌帝身旁待命,進城後也無暇回府,跟韓鏡一道侯在宮中。等永昌帝稍歇了片刻,便將相爺韓鏡和刑部尚書及北衙禁軍統領、韓蟄等人召集起來,令刑部和錦衣司合力,嚴審此案。

韓蟄應命,當即回衙署安排。

相府內,楊氏一回府就往慶遠堂去了,令容匆匆回到銀光院,才摸著手臂低聲呼痛。

她從那巖縫中出來時,便覺得身上蹭破了皮,只因當時情勢緊急,顧不得太多,回到住處後又風聲鶴唳,沒敢聲張,只將那蹭破的勁裝丟了,換上裙衫。這一路騎馬回來,皇帝遇刺後人心惶惶,就連楊氏都是少見的嚴肅神態,她更不敢多提,只咬牙忍著。

此時沒了旁人,令容緩緩褪下外裳裏衣,手臂、肩膀、大腿、後背有數處擦破了皮,還有兩三處淤青,在嫩白的肌膚上格外醒目。

宋姑在旁幫忙,見了心疼不已,“這是怎麽鬧的?爬山時摔著了嗎?”

“差不多。”令容含糊,“叫枇杷請女醫帶傷藥過來吧,別人若問,就說是我身子不適。”

宋姑會意,忙去安排枇杷,又在旁備下清水軟巾。

待那女醫來了,幫著一道擦膏抹藥。

令容的擦傷並不重,抹了藥休養一陣便能痊愈,連個疤也不留。但巖石堅硬,磨破的傷口格外疼,更別處酥軟的胸前還擠了點淤青出來,令容自幼嬌氣,拿指頭稍碰傷口,便疼得皺眉,淚花兒只在眼眶打轉。

宋姑瞧著心疼,讓紅菱去做些香甜的吃食過來,又取了蜜餞放在令容手邊。

令容見了蜜餞,總算分了些許心神,一面含著蜜餞咀嚼,一面偷偷擦掉淚花。

當晚韓蟄沒回來,令容也知道,出了這種事錦衣司必會插手,更何況那刺客和叛逆的將領還是韓蟄親自抓的,怕是要連夜審訊。是以沒再多等,用罷晚飯,心神不定地坐了會兒,再給傷處抹點藥,便熄燈睡了。

夜半夢醒,見枕邊空蕩蕩的,滿屋漆黑,想著白日的兇險,不由出神。

……

刑部大牢內,這會兒卻是火把通明。

韓蟄腰間佩劍,臉色陰沈。

據永昌帝遇刺時在場的侍衛所報,當時是有人用獵物將貪玩貪功的永昌帝誘至偏僻處,事先設了埋伏,欲圖用箭射殺。後因羽林衛將軍及時趕到,弓箭被奪,那些林苑奴仆便從密林竄出,揮刀圍攻,有十四五人之眾。

等羽林軍和隨行射獵的武將趕來救援,刺客便如鳥獸散,從密林逃走。

行宮中原本有衛軍,事發時衛軍卻相距甚遠,密林外也無人值守,那些仆從比羽林衛還熟悉地形,分頭逃遁,除了韓蟄攔截的那幾名外,另有幾人被射死射傷,還有數人逃得無影無蹤。

這顯然是有預謀的刺殺了。

皇帝射獵前,衛軍會仔細搜查密林,而後在外設防。有人在密林埋伏,要麽是搜查時遺漏,要麽是搜查後再安插人手——是長孫敬獨自謀劃,還是有人跟他合謀?

韓蟄坐在角落,熊熊火把下,屈指輕扣石桌。

永昌帝是個昏君,除了天生的皇家血脈,憑才能德行,根本不配坐在帝位君臨天下。這些年永昌帝驕奢淫逸,窮奢極欲,害得各處民不聊生,又一意孤行處置過許多忠良之臣,有人想刺殺昏君,這種事情其實不算意外——

如果情勢允許,韓蟄甚至想親自取了那昏君的性命以安天下。

但情勢顯然不是如此。

皇帝昏聵,宦官弄權,節度使割據,邊疆也不甚安穩。巍峨輝煌的宮闕搖搖欲墜,勉強能將其人心捆在一處的,是數百年傳承的皇家正統,是朝堂上許多正直之臣的苦心經營,是邊疆熱血男兒的抵死守衛——這幾年裏,周遭的鄰國蠢蠢欲動,雖未起明火紛爭,各處的小沖突卻從未斷過,若非他們窮守邊塞,邊境早已動蕩。

一旦永昌帝被刺殺,這昏君膝下沒有子嗣,唯一的兄弟又是個天生的傻子,皇位虛空,人心一散,必定生亂。

韓家目下的威信和實力還不足以奪權服眾,更不足以震懾四方。

屆時沒了皇帝牽系,各處節度使競相逐鹿,爭奪帝位,勉強維系的安穩天下就會瞬間崩塌。戰火一起,不止百姓遭受戰亂,周遭鄰國必定也會趁虛而入,朝堂上無人做主,邊防軍資難以供給,一旦抵抗不住,外寇鐵蹄侵入,江山動搖,百姓離散,誰都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遭難。

那樣的結局,沒有人願意看到。

這長孫敬固然有反抗昏君的本事和膽量,卻沒有胸懷天下、深謀遠慮的目光和氣度。

韓蟄沈吟半晌,拂袖起身,往關押長孫敬的牢獄而去。

……

一夜審訊,韓蟄走出刑部大牢時,已是次日清晨。

他昨日負傷,又熬了整宿,稍覺疲累,踏著晨光走近相府,看到熟悉的威儀門楣和微風石獅。換在從前,出了這種震驚朝野的大事,他從錦衣司回來,最先做的便是去韓鏡的書房,向老人家稟報詳情。而此刻,他站在相府門前,浮上心間的不是韓鏡的藏暉齋,而是銀光院。

那張嬌麗的臉頰闖入腦海時,韓蟄面上的冷厲之色稍淡。

昨日受了那樣的驚嚇,按著令容的性子,今晨必定會做些好吃的壓驚。他固然慣於行走在陰森牢獄,對飲食卻一向挑剔,在那等血汙陰暗的地方吃不下東西,路過道旁食店也勾不起食欲,如今腹中空空,倒頗想念她和紅菱搗鼓出來的粥菜點心。

誰知事與願違,他才進府門,還沒繞過屏風,便見韓鏡身旁的管事從門房走出來,端正行禮。

“老太爺請您去書房,有事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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