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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出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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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遠這一晚陪了他哥一夜。

兩兄弟敞開天窗說亮話,細數對方的毛病,誰也不讓誰,怎麽痛快怎麽來。

罵到好似要撕破臉,徹底斷絕兄弟關系,突然相視一笑,都覺得過了把嘴癮,可以歇了。

這麽多年僵硬的兄弟關系,在今晚迎來了破局。

顧淮湧說想喝酒,太久沒醉了,這麽多年住在醫院,被限制的太多,他做夢都想念喝醉的滋味。

於是顧淮遠的酒癮也被勾出來,在手機裏搜索了一下,醫院附近一公裏外就有個夜市,於是不做猶豫,把他哥抱到輪椅上,推著他上演了一場深夜版的“逃離醫院”。

夜深了,偌大的城市散去了一些暑氣,走在路上仍舊能感覺到酷夏的威力,好在有舒服的風迎面拂來,走了一會兒,夜市特有的其他地方尋覓不到的香味飄過來,催生出人類最原始的進食欲望。

顧淮湧從沒有來過夜市,這種市井味十足的地方是他過去不屑於涉足的,因為從沒來過,他看什麽都新鮮。

“怎麽人這麽多?”

他詫異於這個時間點,夜市裏竟然還人頭攢動,敢情大晚上不睡覺的人,都跑來這裏了。

顧淮遠推著他哥,因為住過兩年城中城,所以熟悉這裏的一切,鼻子聞著時不時飄過來的炒粉燒烤味,他的感覺像是回家一般親切:“現在是喝啤酒吃小龍蝦最好的時候,說起來,小龍蝦你吃過嗎?”

顧淮湧聲音有點涼:“你說呢?”

那就是沒有。

“沒吃過小龍蝦你就想死,你這輩子算是白活了。”顧淮遠帶著笑意。

顧淮湧自然黑面:“你老婆也對我說過一樣的話,怎麽?你們夫妻倆是對過臺詞?”

“你當我們夫妻倆閑的,天天在你背後議論你。”

顧淮湧默了一會兒:“替我跟她說聲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涵義頗深,也許為了五年前的狠心拆散,也許是為了五年後不擇手段地尋死,總之能讓他親口說出“對不起”的人不多,陸兮是一個。

顧淮遠了解他哥的為人,自我封閉了幾年,今天晚上,也許是他破繭重生的一個重要契機。

“她昨晚說了,很生氣,但不會恨你。好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哥,你也算死過一回的人了,吃個小龍蝦就當慶祝新生吧。”

顧淮湧冷哼:“這東西聽上去不怎麽樣。”

顧淮遠眼睛在夜市兩邊尋找:“這世界上就沒有小龍蝦解決不了的煩惱,如果一頓不行,那就兩頓,你待會嘗過就知道了。”

他最後在一家燒烤攤前停下來,挑了一些烤串,順口問額頭滿是大汗的老板,附近哪家的小龍蝦口碑最好。

忙著做生意的老板往他的右前方一指:“那家阿隆哥。”

“好,謝謝,我們的串麻煩做好送那裏去。”顧淮遠推著他哥,慢悠悠地走向那家“阿隆哥夜宵”。

上身一件汗背心,露出白花花肉的中年老板大約就叫阿隆,脖子上一根很粗的金項鏈,很有一股粗獷大哥氣質。

有老顧客在他們隔壁桌坐下,語氣很隨意:“阿隆,十三香和麻辣的各來一份,烤魚要豆豉的,快點啊,餓死了。”

“餓死了就去投胎,來我這兒催什麽催。”老板嗓門洪亮,果然是豪橫做派,“草魚還是黑魚?”

“還用說嘛,草魚。”

顧淮遠聽完熱鬧,轉頭問他哥:“烤魚也嘗嘗?”

“他這裏的烤魚你們必須得嘗嘗。”這位老顧客很自來熟地插進話,“別人都沖他家的小龍蝦來的,其實我覺得最絕的是烤魚了,也就這個點來了就有位置,早點來起碼要等一會兒才吃得上。”

“那這烤魚是非嘗不可了。”顧淮遠說。

老板隆哥身兼服務員,顧淮遠便點了跟隔壁桌一模一樣的菜色,隆哥大喇喇地掃了哥倆一眼,見他們穿著講究,氣質也和平時見的客人不太一樣,很直接地問輪椅上的顧淮湧:“兄弟身體怎麽了?有忌口的嗎?”

顧淮湧在這環境裏耳濡目染,漸漸放輕松:“漸凍癥,聽過嗎?”

“怎麽沒聽過。”阿隆哥果然是見多識廣的生意人,“我老婆娘家對門的大爺就是這病,得了病也沒辦法,挺樂呵,吃好喝好,上回回去我老丈母娘家,還聽他村裏唱大戲呢。”

“兄弟看開點,人活著就是要自己找快樂,待會吃魚的時候註意點魚刺,我看大爺什麽都能吃,就是吃魚費勁點。”隆哥在自己的點菜本子上龍飛鳳舞,“你們來我這兒還真來對了,保管你們下回還想來。”

又進來一桌人,老板又去招呼了,門外有一桌五六個男人打著赤膊正在熱火朝天喝酒行酒令,對於夜裏習慣了寂靜的顧淮湧來說,吵是吵了點,但也不是那麽討厭。

庸俗而又無比接近現實,好像才是這世界真正的底色。

他問顧淮遠:“以前在城中村,你就過這樣的日子?”

“差不多,不過那時沒什麽錢,我們倆可不敢三天兩頭出來吃小龍蝦。”

“挨窮還那麽快樂?”

顧淮遠笑:“挨窮怎麽會快樂?沒有一天不為錢發愁的,什麽都敢豁出去幹,要不是你叫我回去,我敢說我現在也是個身價不低的小老板。”

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確實已經不止一次令他刮目相看,到了這一刻顧淮湧終於不得不承認,這個一度脫軌的弟弟其實並沒有被他拉回來,他早已經野蠻生長,將自己的人生牢牢握在手上。

可嘆他一直以拯救者自居。

烤魚和小龍蝦一一上來,因為香味過於霸道,就連顧淮湧這個平時口味清淡的病人,眼睛直勾勾的,也動了念頭。

顧淮遠卻有些猶豫:“要不要先給醫生打個電話?”

他哥腸胃虛弱,這麽重口味的食物,十有八九承受不了。

“打個屁。”顧淮湧難得飆臟話,“刀我都吞得下,我還怕這個?”

“吃!”

他要死也要死在小龍蝦手下,顧淮遠也就不攔著,戴上了手套,給他剝蝦,也盡量挑十三香口味,不敢讓他碰麻辣的。

平時看護做的餵飯的工作,現在只能他做,顧淮遠還作弄了他哥一把,肥嫩可口的小龍蝦都夾到了他哥嘴邊,他哥的嘴也配合地張開了,結果他手一縮,龍蝦肉到了自己嘴裏,美美地嚼了嚼,吞下去了。

顧淮湧被擺了一道,冷笑道:“是不是塑料兄弟,就看你這頓了。”

顧淮遠朗聲大笑,不再捉弄他哥,老老實實剝蝦餵他,給他夾烤魚就更仔細了,魚肉挑到碗裏反覆翻看,確認沒有魚刺,才送到他哥嘴裏。

他免不了怨聲載道:“我女兒都沒怎麽好好餵過飯,倒便宜你這反派大哥了。”

“長兄如父沒聽過?”顧淮湧吃到了美食,心情不錯,“我就多活幾年,讓你有機會盡盡孝。”

“你這麽說,那我可要想念以前當塑料兄弟的日子了。”顧淮遠調侃。

早就點好的烤串送來了,滿滿一大盤,除了烤肉串,還有炸蔬菜,顧淮遠甚至點了一盤蒜香茄子。

顧淮湧雖然肌肉力量退化,好在手部還殘餘一些力氣,能夠在有所支撐的情況下,不需要他人協助就能吃串。

“醫院的豬食,吃得我每天都想死。”他無比暢快地喝掉半瓶啤酒,被外面那些粗魯的食客感染,沒了平日的陰陽怪氣,有話也不憋在肚裏。

“姓顧的,都有鉆牛角尖的毛病。”顧淮遠餵了他哥一口鮮香的魚肉,忘了用公筷,順手夾了一塊烤魚進自己嘴裏。

“用你自己的筷子!”顧淮湧橫眉豎眼,“兩個大男人用一副筷子,你惡不惡心。”

“我都不嫌你有病,你倒還嫌我臟。”顧淮遠不客氣地懟回去,又故意用這副筷子夾了一口魚。

雖然平時口味清單,顧淮湧卻不排斥這些重口味食物,仿佛發現了新體驗,不但吃得津津有味,最後甚至不滿顧淮遠只給他剝十三香口味的小龍蝦。

“十三香吃膩了,我要麻辣的。”

顧淮遠糾結:“你行不行?你要明天出點什麽岔子,老頭能弄死我。”

顧淮湧震怒:“問我行不行?你小子故意的吧?”

“我才不關心你行不行。”顧淮遠美滋滋剝著麻辣味小龍蝦,塞到自己嘴裏,“我自己行就行了。”

兩兄弟邊吵邊吃,最後顧淮湧目的達到,麻辣味的小龍蝦也進肚不少。

他吃飽,癱在輪椅上不動,過了半天才回過魂,說:“看來我這輩子的快樂,只剩下吃了。”

顧淮遠抽紙巾擦了擦嘴,又用擦過嘴的油膩紙巾囫圇擦了擦他哥的:“你的快樂才剛開始,別表現得太沒見識。”

“你就不能換張紙嗎?”顧淮湧看他不順眼。

顧淮遠慢條斯理地擦手:“男人這麽講究,累不累。”

兩人又步行返回醫院,時間已近深夜一點,還都沒有睡意,顧淮遠特地舍近求遠,推著他哥去大橋邊吹了會兒江風。

“明天讓繆瀾回來吧。”顧淮湧在漫長的沈默過後,發出聲音。

“好。”顧淮遠順他的意,“前提是她肯回來。”

他相信,這次事對繆瀾來說也受沖擊不小,想必現在還在哪個地方輾轉難眠。

“不願意就不願意吧。”顧淮湧對著平靜的江面發了一會兒呆,“她在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了。”

顧淮遠此刻明白,一定有一些金錢之外的因素,令高學歷的繆瀾甘心放棄色彩斑斕的生活,常年忍受著枯燥,陪在一個性格陰晴不定的病人身邊。

不去窺探,是他能給與他們的最大尊重。

“讓她自己決定吧。”他對著江面說。

陸兮不知道那一夜,兄弟倆發生了什麽。

她只知道,顧淮湧又重新回家,本來被炒掉的繆瀾,在顧淮遠找她談了半小時後,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只不過顧家的規矩多了一條,顧淮湧的身邊必須同時保證有兩個看護在場,繆瀾知道自己在被監視,但還是心甘情願地留下。

至於刀片之類的利器,今後更是不可能被帶進顧淮湧的房間。

顧淮遠被公公顧萬廷臭罵了一頓,因為他大半夜帶著顧淮湧去吃了一頓小龍蝦,兩人還喝了酒,結果第二天,他哥毫不意外地拉了肚子,又不得不多住了兩天醫院。

“我跟他說,死之前要嘗嘗小龍蝦,才能死而無憾。”顧淮遠顯然被罵還不知反省,“他應該舍不得死了,畢竟已經跟我約了第二頓。”

可即便顧淮湧打消了自殺的念頭,陸兮也不敢再踏足顧家半步了。

每個人的境況似乎都在好起來。

葉持被她拉黑了,可還是打來電話,說傑夫那一晚和晴天相處後,整個人從裏到外發生了很大變化,正在積極配合醫生治療,他對她說過很多次“對不起”,但唯獨欠她一句“謝謝”,所以他靦著臉還是打來這通電話。

“陸兮,這是我最後一次聯系你,謝謝你接了這通電話,讓我把想說的話說完。”

“遇見你這樣善良的朋友,是我葉持的幸運。以後雖然不聯系,但我知道,不管將來身處何方,好朋友都在看著同一輪月亮,那就夠了。”

掛了電話的陸兮,感性又脆弱,很沒有出息地流了幾滴眼淚。

顧淮湧也似乎不想死了,他晚上睡不著,又自己去了一趟阿隆哥夜宵,吃得不多,倒是跟那位匪氣十足的老板挺聊得來,聽老板講自己年輕時不懂事,坐了幾年牢,出來時老婆跟人跑了,老母親重病在床,他身上唯一的五十塊還是鄰居借的,人生慘到簡直沒法回想。

窮到差點想搶劫再回監獄裏,是他媽扇了他一巴掌,把他徹底扇醒。

這才一步一腳印,從推著三輪車在路邊做炸串做起,一步步拼搏到了今天。

顧淮遠也陪著他哥又去吃了一回小龍蝦,很驚詫地回來告訴陸兮,他哥正跟老板討論,合夥開一家夜宵攤,隆哥出技術出人,他哥負責出錢。

陸兮做夢都沒有想過,顧淮湧這樣眼高於頂、從不把窮人看在眼裏的男人,有一天會走到市井老百姓當中去,主動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

當年很嫌棄城中村生活的他,現在竟然重走他弟弟的路,打算成天和底層普通人打交道。

“你哥認真的嗎?”她最近有些神經衰弱,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應該是認真的,最近他天天往外跑,和阿隆在看場地。”

顧淮遠也覺得不可思議,他是對他哥建議過“找點事做”,但是萬萬沒想到他這樣一個赫赫有名的商界精英、身家億萬的富翁,自殺未遂後吃了一次夜宵,竟然跑去和人開夜宵攤,還說幹就幹了。

這消息跟他想要自殺一樣,給人莫大的震撼。

“那個阿隆哥,坐過牢的,人品信得過嗎?”陸兮對陌生人總有奇怪的隔閡感,輕易不敢信任。

顧淮遠笑了笑:“你還是不了解我哥。”

“嗯?”

“論狠,我還不及他一半,阿隆不被他吃掉,已經該慶幸了。”

每個人的情況似乎都在肉眼可見的好轉,唯獨陸兮,她覺得自己不對勁,她像是得了應激創傷,每天疑神疑鬼,除了自己,好像再也不敢輕信別人。

她甚至開始考慮做全職主婦,在家專心帶女兒。

最近發生的每件事,無辜的晴天都被牽連其中,陸兮作為媽媽,到今天還在自責。

是她太過忽略女兒,才會令女兒卷進這一次次風波之中。

她不堪一擊的心臟已經無法再承受第三次意外了。

“什麽?!”

聽說她想撂手不幹,楊姿言反應尤其大,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彈出來。

她極不能理解:“是別人犯錯,為什麽最後要你承受犧牲事業的代價?”

從最初就開始並肩戰鬥的夥伴突然提出要退出,楊姿言像是要哭了:“我們那麽難的時候都挺過來了,現在公司上了軌道,連以前高攀不上的SG,我們現在都可以愛答不理,你卻說你不做了,你要回歸家庭……”

“明明方法有很多,明明很多職業女性都能兼顧家庭和工作,為什麽你要放棄?知不知道女人撿起夢想有多難?我不理解……”

楊姿言失望地離開了她的辦公室。

陸兮黯然坐在辦公室裏,周圍靜得出奇,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唯獨她,生活在不安動搖之中,明明知道這樣平白無故地陷入焦慮情緒是不對的,但依然攔不住每天要胡思亂想。

作為枕邊人,顧淮遠也發現了她情緒上的沮喪。

“怎麽了?剛才不舒服嗎?”

這段時間兩人經歷了不少,工作又累,自然影響到了晚上睡前運動的積極性,快七八天沒做,顧淮遠好不容易等女兒睡熟,要了一次,就食髓知味地想再要。

可惜陸兮興致缺缺。

“舒服的,就是累了。”白天跟楊姿言的爭執一直徘徊在她腦海,令她做什麽都心不在焉。

她想做一個好母親,可是做一個好媽媽是有前提的,總有人說完美女人可以兼顧多種社會角色,她不清楚別的女性是如何做到的,她只知道自己很失職,她既沒有提防可能發生的意外,也沒有時時在晴天身邊守護,她難辭其咎。

她疲憊地翻身想睡,卻被顧淮遠強硬地扳過來,他直直盯著她的臉:“你這幾天不對勁。”

“我沒有。”

陸兮說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又不想連累他跟著自己為要不要全職的事情心煩,索性閉上了眼睛。

這樣既不撒嬌也不愛笑的陸兮是陌生的,顧淮遠慌神:“老婆,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

“沒有,跟你沒關系。”陸兮無奈睜開眼睛,和他憂慮的眼睛對上,心裏一軟,“是我最近在考慮一件事,但還沒想好,有點煩。”

“說出來,我幫你一起想?”

陸兮卻搖頭,“不,這件事有我一人煩就夠了,你已經很累了,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

顧淮遠翻身在她上方,仿佛要看見她心底深處:“我們是夫妻,為什麽要說這麽見外的話?”

“可是夫妻之間,也有不想麻煩對方的時候啊。你哥那邊,我就幫不了你什麽,同樣的,你也有幫不了我的時候。”

身上的男人突然很洩氣地躺在她身側:“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那年突然要走,其實不是沒有征兆的。”

陸兮吃驚地看向他。

顧淮遠將她摟到自己懷中,貼著她的心跳:“你那時,就是這樣滿腹心事的樣子,問你,你又說沒事,那時我單純,以為真沒事。”

“我想著明天就有手術的錢了,根本沒想到,你已經不打算給我們明天了。”

他一針見血地看著她,儼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一旦你心裏裝著事,第一反應是把我排除在外,這已經成了你的習慣,對不對?”

“你也在怪我,對不對?”

陸兮無言以對,沖動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再說了。”

“對不起。”這段時間的壓力全部化作眼淚,陸兮哭濕了他的T恤,“我真的很亂,你再給我點時間。”

“好,我給你時間。”顧淮遠拍著她的後背,悄然嘆氣。

隔天陸兮因為一些工作必須去公司,帶著晴天去上班,楊姿言卻沒出現,打了電話過去,她在電話裏顯得有些驚慌,像是遇到了麻煩。

“哦,沒事,想燉鍋排骨,我出去洗了個車,鍋給燉裂了。”

楊姿言可是從來不下廚的女人,陸兮這輩子都不會把她和廚房劃上等號,問了才知道,她從小看著長大的鄰居弟弟前兩天來投奔她了,昨天打籃球摔成骨折,鄰居阿姨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打電話過來千叮嚀萬囑咐,楊姿言只好留下來照顧一天。

陸兮還想問幾句,不過楊姿言顯然抽不出空,急著要撂電話。

她急匆匆說:“哦對了,許興和今晚搞了一個酒會,同行去的挺多的,我過不去,兮你去露個面吧。”

陸兮並不想去,熟人太多,她最近本來就心情不好,不想疲於應付那幾張面孔。

楊姿言也不逼她,很快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後,她思考良久。

她自然聽出了楊姿言的失落,姿言是不是心裏在嘀咕,那個以前愛縮在殼裏的陸兮又回來了,那個要一往無前的陸兮又被懦弱打回原形。

心裏突然一陣煩躁。

她還沒有做好要不要做全職主婦的決定,既然還身在其位,就凡事應該以公司為先,個人情緒放一邊,才是專業的態度。

不就是一個同行辦的小型酒會?至於讓她如臨大敵嗎?

如今的弗蘭規模已經不同以往,行業巨鱷給面子,她沒道理不去參加。

她打電話給老吳,要他過來將晴天接走,送到她爸那裏。

大約是有錢老公給的底氣,婚後有一陣子她花錢如流水,把這幾年壓抑的購物欲都釋放出來了,衣帽間被她塞得滿滿當當,今天這差點被閑置的衣帽間就有了用武之地,她挑了一條簡潔大方的鵝黃色修身裙,是某個奢侈品大牌的春季款,站在鏡前,不會美得咄咄逼人,卻也不會過於低調。

酒會在海格斯上下三層的新展廳舉辦。

陸兮在去展廳的路上遇到了一位相熟的設計師同行,得知許興和也有脫離SG,自立門戶的意思,丁黎與他鬧了不愉快,今晚自然是不會到場。

略一思索,陸兮就明白了。

許興和這只老狐貍,必然是從他們身上看到了未來的趨勢,和SG聯系得過於緊密,將來也會有受制於平臺的一天,現在未雨綢繆,總好過將來被動的處境。

何況,SG在家具行業若是品牌度過高,被削弱話語權的也是海格斯這樣的大品牌,如果消費者只記得SG這樣的大賣場,對一向追求品牌價值的海格斯來說,也不是樂見其成的事。

陸兮進了展廳,悄然參觀這環境,不得不嘆海格斯的財大氣粗,不說家具本身,就是這展廳高級的設計感、絕佳的地理位置,都不是弗蘭這樣的小品牌可以匹敵的。

別人都那麽拼命,她竟然還想著要不要做全職主婦,想到這,她又恨自己不是男人了。

如果是男人,她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向事業沖刺,而不用總是擔心會不會忽略孩子,自己是不是個合格的好媽媽。

肩膀被人輕碰一下,她轉身,朝對方揚起嘴角。

“嗨,嘉澎。”

作為酒會的年輕主人,許嘉澎今晚英俊耀眼,他欣賞美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白皙精致的臉。

“老板,你今晚比維納斯還美。”他不吝讚美。

被異性讚美,陸兮還是難為情:“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不要再笑話我了。”

“我可是領過你發的工資的。”許嘉澎灼灼看著她,將她的一顰一笑默默印在心裏,“一日老板,終生都是我的好老板。”

“隨便你吧。”陸兮抿了一口果汁,眼睛亂飄,掩飾不擅於社交的尷尬。

然後她就看到了丁璇。

丁璇今晚光彩照人,豐胸窄腰,挽著一位陌生男士的手臂,正與許興和寒暄。

想必她今晚是代表丁黎出現。

畢竟SG和海格斯還有合作關系,並沒有完全割席。

丁璇的出現,令陸兮頓時百般不自在。

說白了,若不是她在顧家酒會出現,現在被喊做“顧太太”的,很可能便是丁璇……

她倉促扭過臉,對許嘉澎說:“嘉澎,我去一下洗手間。”

許嘉澎順著她的視線,也察覺到了丁璇的存在,立刻明白她一瞬而至的慌亂。

“不需要在意。”他用過去她教育他的口吻,“丁璇現在的男友對她很好,你們各自都擁有了幸福,所以,未必是壞事。”

未必是壞事——

這話聽上去總有些諷刺,陸兮笑得勉強:“謝謝你的安慰。”

“但這始終是我的一個心結。”她深呼吸,“我去下洗手間,她今晚會來,也許是有話要對我說。”

許嘉澎一楞,他以為她是下意識想逃避,卻沒想到她是要直面對方。

陸兮在洗手間裏補了點口紅,等了一會兒,果然丁璇裊裊走到鏡前,在鏡子裏幽幽打量她,還有她的無名指上的婚戒。

她覆雜的目光立刻酸溜溜的,像是在醋缸裏泡過。

“他為什麽給你挑了這麽一個寒酸的戒指?”她好像發現了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實,因此而精神振奮,“這種一克拉的鉆戒,一文不值,我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更別說戴在手上了,很丟人的。”

陸兮面色平靜:“這是五年前他沒日沒夜工作一個月,每天只睡四小時攢錢給我買的戒指。”

話音剛落,丁璇原本得意的臉明顯一僵。

女人曬鉆戒不算稀奇,堅如磐石的愛情才是時下真正稀缺的,且用錢買不到的。

“所以你在向我炫耀?”丁璇原本妝容精致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別以為你得到的是忠貞不渝的愛情,你不知道吧?你們分手以後他也亂來過一陣,還被記者拍到和模特開房,不信你去問狗仔,他們手上有大把照片。”

陸兮明顯一怔。

丁璇發現她原來真被蒙在鼓裏,自以為得到了全世界最忠貞不二的男人,心底發出一陣狂笑:“看來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挺多。”

“那你肯定不知道,你婆婆私底下帶你女兒去做過DNA親子鑒定,他們這種豪門,防女人就像防洪水,你以為憑你女兒這張臉,他們就會信你嗎?醒醒吧,你就是再生一個,他們私底下還是不信你,說不定哪天趁你不註意就又抱著做親子鑒定了。”

“貴婦圈都知道你婆婆做過什麽,偏偏你還被蒙在鼓裏,你是嫁給了他,可是他的家人認可你嗎?”

“就憑你這樣的出身,你配嫁進他家嗎?呵,戴著一克拉的戒指到處炫耀愛情,拉低了男人的身價還洋洋得意。”

丁璇像鬥贏的母雞,婷婷裊裊地走了,留下陸兮站在原地,久久發不出聲音。

陸兮從洗手間出來時,目光沈靜,眼睛有點紅,妝糊了一些,似乎是用水潑過臉。

“你怎麽了?沒事吧?”許嘉澎在外面等她很久,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幾輪客人,就過來找她。

“沒事。”陸兮顯得有氣無力,“我先走了。”

許嘉澎卻攔在她前面,語氣不善:“丁璇對你說什麽了?”

丁璇出來以後,他暗中觀察她,見她神色亢奮,端著酒杯花枝亂顫地靠在新男友懷裏,不分場合地大笑,顯然是出氣出舒坦了。

“沒什麽。”陸兮深呼吸了一下,明顯不欲多說,“都是一些我該知道的。”

“他背叛你了嗎?”許嘉澎拳頭已然捏緊,“如果他對你不好,我不會什麽都不做的。”

“不要管我,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吧。”陸兮口氣淡淡地越過他,徑直離開。

她回家時,顧淮遠已經帶著晴天回來,他在書房忙碌,她端了一杯枸杞茶進去,他還在反覆誦讀明天出差要用的演講稿。

見她進來,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有點像小學生?”

陸兮輕笑:“不是像,根本就是一樣。”

顧淮遠抿了一口老婆送的愛心枸杞茶:“明天這個論壇雲集了各路大佬,媒體也不少,我要代表科技企業上臺發言,你還別說,真有點緊張。”

“緊張什麽呀,你這臉一上臺,就成功一半了。”

“嗯,希望明天能靠臉蒙混過關。”

“一定可以的,哥哥的臉這麽能打,你準備吧,我先去睡了。”陸兮轉身要離去。

“今晚順利嗎?”顧淮遠在背後叫住她,他知道她今晚參加了一個同行業的酒會,百分百會見到過去的助手。

許嘉澎是海格斯老板的兒子,卻隱姓埋名做她助手,陸兮之前跟他坦白過。

即便他們已婚,這個年輕人,也還是他小心提防的對象。

陸兮靠在門邊,臉色驟然轉冷:“你究竟想問什麽?”

顧淮遠放下了演講稿,走到她身前,顯得有些猶豫:“對不起,我是不是該給你留點隱私?”

“當然,再這樣下去,我會窒息的。”陸兮平靜地說出心裏的吶喊。

顧淮遠直覺不對:“怎麽了?我讓你窒息了嗎?”

“沒有,跟你不想幹。”陸兮背過身去,甚至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準備好就趕緊回來睡,明天還要趕飛機。”

想到她最近怪怪的,兩人明顯沒有過去那麽坦誠布公,顧淮遠吃過一次虧,因此心事重重,可是又知道她倔起來絕不是溫順的脾氣,盤算著等工作忙過去,要帶她出去度個假。

陸兮為顧淮遠整理好出差的行李,送他出門後,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打了個電話,交代助手做了一些事後,又跟著劉姨整理行李。

下午四點以後,她估計了一下時間,知道顧淮遠的演講已經結束,她在機場的洗手間給他打去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聽到他熟悉又溫暖的“餵”,她眼眶一熱,眼睛酸澀,有什麽快要落下來。

“對不起,老公,我現在在機場。”

電話那頭的顧淮遠心跳漏了一拍,揚起的嘴角下沈,婉拒了要上來攀談的媒體,迅速走到了角落無人處。

他知道她的口氣蹊蹺不對勁,但還是努力裝作不知情,也不責怪。

“老婆,怎麽去機場?要去哪兒?”用輕松的語氣問這些問題時,他的心其實顫得厲害。

她過去的記錄並不良好,曾經的出走,到現在還在他的心上留有疤痕。

陸兮仰著臉,把那股酸澀逼回去,跟他坦白:“去最南邊的大海,女兒,媽,還有劉姨,跟我一起去,飛機一個小時以後就起飛。”

顧淮遠明白確實出事了,她不穩定的情緒終於爆發。

即便焦慮,他的嗓音依然溫柔堅定:“老婆,你要去旅行,是不是忘帶了什麽?”

“對,我忘帶了最重要的人。”

“我忘帶了你。”

陸兮聽不得他那麽溫柔的語氣,他明明就很生氣,卻用那麽患得患失的口吻和她說話,他一定在害怕她又要扔下他,害怕過去的悲哀再次上演,他們又要蹉跎光陰。

“對不起,我又想任性了。”她坐在馬桶上,不再約束自己,任由自己被眼淚淹沒,“這段時間發生很多事,每一件都和女兒有關,我已經承受不來,我真的需要去一個暫時沒有你的地方,去海邊散散心,過一個短暫的假期。”

“你放心,我不會像上次一樣任性的,我就出去放松幾天,我會回家的。”

“我就是——”她擦著眼淚,眼淚卻越流越兇,“需要喘口氣。”

顧淮遠松了松領帶,他已經被她哭得喘不過氣來,想站在她面前問個究竟,卻深知自己沒有翅膀,只是個凡人。

“為什麽要去一個沒有我的地方?是我做錯了什麽,我讓你喘不過氣來了嗎?”

聽到他一字一句的痛心質問,陸兮還是搖頭否認:“你不需要知道,你就讓我在海邊待幾天就好。”

“你放心,我會帶著女兒回來的。”再不想被他的溫柔挾持,她狠心掛了電話。

當陸兮正和女兒坐在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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