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琴絲木——

次日，郁喬拿到了新的樂譜，這次要求有些為難人，他也清楚，所以並不期待宮綾希能改得多好，只要改動幾處就可。

可新的樂譜和舊樂譜完全不同，舊樂譜整體為歡快輕松的調子，偶有悲情之處，郁喬所希望的就是以悲情為主，歡快為輔。

而現在，歡快沒了，悲情都快沒了，這簡直可以稱為悲壯。

郁喬剛想指出這微妙的差別，卻又將樂譜重頭到尾看了幾遍，“這是戰爭？”

“以戰爭來襯托個人感情的渺小，這種感覺就像巨大的洪流，身處其中，隨時會被吞滅。”

宮綾希煞有介事地說著，其實只是為了掩蓋他譜不出情曲的尷尬。

郁喬眉頭緊皺，不發一語。

“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倒不如說你給我出了個難題。”

拉開抽屜，郁喬取出劇本，嘩嘩翻開，將幾處作了記號，又翻到第一個記號處，開始塗塗改改。

這次的改動並不算大，但只是寥寥幾筆，整個劇本的情感基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宮綾希看完劇本，終於明白郁喬的意思，“這樣改，會加大演員的壓力，尤其是女主角。”

一擡頭，宮綾希就看到了郁喬的臉，白皙的臉龐，笑起來像彎月的眼睛，此刻卻透著一股冷意。

宮綾希有些心虛，因為他的提議，劇本一改再改，演員的壓力一次比一次大。

不知被盯了多久，郁喬忽的展顏，宮綾希三魂歸位。

“像吧……”郁喬問道。

“像什麽？”

“女主角。”

宮綾希繼續當機中……

郁喬詫異道，“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麽？”

“這個故事其實是改編，它有原型。”

郁喬以為他已經說得夠清楚，可宮綾希依舊沒有領會到，郁喬不得不繼續解釋，“許多年前，就有一位女將軍，現在是女將軍，但當時還不是，她愛上了人魚族的族長之子。”

宮綾希記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麽一個故事，那是胖缶給他講的睡前故事，但宮綾希哪會喜歡聽童話，直接無視了胖缶的睡前故事，無奈胖缶反反覆覆講那本故事書，宮綾希倒真的記住了一部分。

“莫非是戚寒僖。”

胖缶講故事的時候，隱去了人名，但那種眼神，只看過一次便不會再忘記。

“看來不用我再解釋了。”

劇本數次修改，演員一陣兵荒馬亂，加上要適應新的配樂，這幾日都被郁喬趕著加班，有幾個看到郁喬，眼睛冒火，若是哪天郁喬帶傷回來，宮綾希一點都不會感到奇怪。

終於到了演出那天，演出地點安排在學校禮堂，那裏經常會舉辦活動，大人物的重要演講、學校活動的開幕式等等。

能夠在禮堂演出，已經說明這些人的影響力。

時間未到，門口熙熙攘攘，擠滿了人。

修改過的樂譜更加覆雜，光靠宮綾希完全不夠，郁喬又從音樂社借了幾個人過來，此時正緊張地站在後臺。

他們不是演員，但也需要上臺演出，又是體育館這樣的場面，裏面還有不少平時的朋友，此刻心裏別提多忐忑。

倒是宮綾希，看著十分平靜的樣子。

演出正式開始，女主角登場，郁喬骨架並不寬大，加上修飾，許多人好半天才想起來這是反串，一陣詭異的安靜之後，就是一群人嗷嗷亂叫。

燈光打下，女主角的生活簡略帶過，因為任務原因，女主來到了人魚星，並與化為人形的男主相遇，由此展開一段戀情。

這裏的調子整體輕快，故事也輕松詼諧。

然而畫面一轉，女主身後的勢力得知此事，對女主施壓，而人魚族族長也禁了兒子的足，兩人被迫分開。

後面便是戰爭，不過這是愛情故事，並沒有對戰爭過多著筆，而是著重突出兩人的抉擇和感情糾葛。

老族長死亡，新的族長繼位，而女主角也披掛上陣。

人魚族大敗，新的族長也在戰爭中殞命，被心愛之人親手殺死。

故事的編劇是郁喬，他對女主角的內心有著精準的把握，加上音樂渲染，整個場館都彌漫著肅殺的氣氛。

戰爭無情，誰也不知道何時會天人永隔。

就在大家沈浸其中時，宮綾希突然驚醒，剛才小提琴手拉錯了一段，也許是太緊張了。

但緊接著，又一個人出錯，不再是小提琴手，而是大提琴手。

雖然知道這些人水平參差不齊，但訓練之時可不是這樣的。

宮綾希不由地分散了一部分註意力，去觀察幾人的情況，他們面色如常，並沒有宮綾希想像的緊張，看來是調整好了。

正要收回目光，一抹奇異的光澤閃過，隨著光影，從底部流轉到高處。

那似乎是一根絲線，蜘蛛結網就會有那種絲線，看上去很細，但很有光澤，而且堅韌。

不過是一只蜘蛛，沒什麽好在意的。

只是那蛛絲晃動了一下，下面的人也跟著動了一下，音樂再次出現錯誤。

這不是意外，宮綾希註視著那根絲線。緊接著，他就發現還有一根絲線，不對，不止那一根，所有人身上都有絲線，除了他。

一人擡頭，正對著他的方向，起身，手中仍舊拉著小提琴，但卻在向他靠近，就在離他一步之遙時，拋掉手中的提琴，整個人朝他撲了過來。

宮綾希側身躲過，小提琴手沒有抓到人，飛撲而出，猛烈地撞擊在鋼琴上，再想反擊，卻被宮綾希反手困住。

但宮綾希也沒逃脫危機的心情，目光轉動，其他人也靠了過來。

他們兩眼無神，木手木腳，像極了以前看的傀儡戲，而那蛛絲，不正是牽著傀儡的絲線。

這個時代沒有傀儡術，但有類似的異能，所以一定存在著操控他們的人，而那蛛絲直接延伸向舞臺上空，說明操控的人就在上方。

擡頭找去，金屬架子上果然站著一人，身上穿著學校的校服。

音樂突然停止，舞臺上的人怎麽可能沒反應，觀眾發現異樣，也紛紛交頭接耳。

“你們在幹什麽？”郁喬生氣地沖過來，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宮綾希正往架子上爬，後面跟著一溜人。

隨後趕到的齊昭也睜大了眼睛，“這是表演雜耍？”

郁喬反應快，註意到了事情的不尋常，同時也註意到了架子上的人，“林蝶？”

“原來你的傷好了，不過為什麽要爬到那麽高的地方，太危險了……”齊昭道。

“情況不對。”

“哪裏不對？”

“哪裏都不對。”

齊昭還是不解，不過很快事情為他做出了說明，又有人走了過來，不顧兩人的勸阻，往架子上爬。

“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怎麽像是被人控制了？”

“是那根絲線，砍斷絲線……”郁喬命令道。

如果可以，他是想自己上去砍的，可沒辦法，他的具象並非武器，戰鬥力弱的可憐。

倒是齊昭，雖然還沒理清事情經過，卻很聽郁喬的話，已經抽出手中武器，一劍揮下，絲線結冰，破裂成幾段，就連空氣中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度。

斷裂、生長、再斷裂、再生長，這就像是一個無休無止的循環，只有一方耗盡氣力，才有辦法終止。

“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中招……”齊昭無奈。

“封鎖四周。”

“這樣會不會引起恐慌？”齊昭擔憂道。

“難道要等到全校人都中招再封鎖。”

幾處通道封閉，大門也緩緩關上，一些沒來得及逃走的學生擠在一起。

“讓我出去，憑什麽把門關上。”

“對啊，開門，我要出去。”

“腦子有病，居然還有進來的。”

眼見一人進來，大門徹底關上，門口的人都憤怒地看著他，要不是這個人突然擠進來，他們早就跑出去了。

來人無視謾罵，目光逡巡，落在舞臺一角，那裏高高掛著一個人，正努力往桁架上爬。

手剛搭上，林蝶譏笑，身影飛快閃動，又躍至另一根桁架，身形之迅速，令宮綾希之前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

地下的兩人也註意到林蝶的異常，齊昭借著幾處落點，幾下就竄到林蝶身後，剛想抓住她，可她像背後長出了眼睛，身影一閃，又落到他處。

齊昭懊悔不已，剛才就差一點，他就能抓住林蝶，就因為一個失誤。

劍光閃過，齊昭楞住，他可沒有出手，為何會有劍光，莫非是清醒的觀眾出手？

來不及了，這人好心出手，但齊昭精通劍術，劍為近戰武器，攻擊範圍有限，依照剛才的攻擊距離，會落空。

果然如他所料，劍氣並未傷到林蝶。

而那人卻像是沒有預料到，又接連出了幾劍，雖然每次出擊都比之前的攻擊更近，可看林蝶的表情，分明是已經料到攻擊不會落在自己身上，躲都不躲，應對得輕松自在。

“哼……”林蝶冷哼，面帶譏諷，和齊昭平時認識的林蝶完全不同，林蝶是個熱情開朗的姑娘，絕不會有這般表情。

而此刻，她帶著冷笑，那種感覺完全是陌生的，更別說是眼睛睜大，肌肉扭曲，這樣的變化令齊昭害怕。

但又有些不對勁，林蝶之前都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此時怎麽露出類似痛苦的猙獰。

齊昭不明白，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林蝶突然變了一個人，操控了大堂裏的人，又像現在這般，在戲耍他們，忽的又轉過頭，猙獰地看著身後。

身後？她的身後有什麽？

槍，什麽時候在哪裏的？

不對，林蝶中槍了。

齊昭突然感到憤怒，就算被人控制，林蝶還是他的同學，應當以控制為主，怎麽能對她用狠手。

而且開槍的還是宮綾希，這個頂替了林蝶位置的人，數日相處，他怎麽就沒看出來對方的冷血。

林蝶身體飛速下墜，齊昭想接已經來不及，林蝶被人接下，平放在舞臺中央。

“你先照顧她。”

“這是十二琴絲木……”見左錫游要走，郁喬抓住他，趕緊交代了一句。

十二琴絲木，依靠絲線控制傀儡，十分難纏，並且狡猾，之所以稱之為狡猾，是因為它會轉移，一見苗頭不對，就會轉移到被附身的人身上。

“控制方法？”

“不是遠距離操控，操控之人應該就在附近，至於方式，極有可能是聲音。”

郁喬也不敢太肯定，周圍除了嘈雜的人聲，還有校園遠處訓練的哨子聲，他並沒有聽到可以成為媒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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