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美國沒多久, 不知道怎麽了，忽然就要回國，博士不讀了, 音樂也不學了。”

“就是你這小狐貍精, 把我哥迷得可以什麽都不要了啊。”

溫嬋穿著睡衣，立在房間裏的落地窗前，手裏握著杯溫水, 有些發呆, 耳邊一直回蕩著剛剛在海邊倪嵐對她說的那些話。

他當初，竟然.......

溫嬋不敢往下細想, 慌亂的心情像藤枝似的往上蔓延, 吞噬了她平穩的呼吸，她不禁抿緊下唇。

不曾體諒過你的我, 一直任性鬧你的我。

真的值得你那樣做麽。

她緩緩蹲下，把自己縮成一個球，沈默，緩了良久。

第二天, 她們又去打卡各種網紅景點，到了晚上。

倪嵐不知哪裏心血來潮，嚷嚷著要帶她們姐妹回楚家做客, 說母親倪婉清在上次酒會見到溫嬋以後很喜歡她，說什麽都要請到家裏吃飯呢。

“倪姐姐, 你媽媽真是影後啊。”溫馨坐在車子後座，扒著好奇地往前問。

倪嵐駕駛著車子，聳聳肩，“不知道，應該是吧, 她不怎麽跟我們提起她之前的職業。”

“倪姐姐你也是心大。”溫馨不禁吐槽。

“小鬼，你給我坐回去，把安全帶系上。”倪嵐懶懶地訓斥她。

“好嘛~~”

倪嵐說完溫馨，駕駛空隙偏頭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一直沒說話的溫嬋。從昨晚上到現在了，她一直是這樣的狀態，說不上不高興，但總是心事重重地望風望景，不愛說話。

哎。

算了，解鈴還須系鈴人。

楚家宅府就在蔚城最權貴的別墅區裏，倪嵐把跑車交給門口安保，帶著溫家姐妹進了屋，管家阿姨立刻迎了上來，“嵐嵐回來了。”

“趙阿姨好，我帶朋友來的，我媽也認識。”倪嵐給她介紹身邊兩位女士。

溫馨和溫嬋對趙管家打了招呼，趙阿姨熱情道:“你們先坐，我去上面叫太太。”

她們三人走向主會客廳，老遠看見一個男生躺在沙發裏，倪嵐環胸提著一股陰陽怪氣的腔調，說:“喲，弟弟也在家呢。”

楚際遠從沙發上彈起來，看見她，擰著眉，不服似的:“誰你弟弟，別跟老子這套近乎，怪惡心的。”

“沒想跟你套近乎，誰配跟您套近乎啊。”倪嵐招呼溫嬋坐下，調侃他:“怎麽，是您的新興產業又失敗了？還是讓大哥給罵回來繼承家業來了？”

“關你屁事，你哪位啊。”楚際遠仿佛被摸了逆鱗，語氣又差上一個層次。

就這一句話，讓一直坐在一邊的溫嬋猛然擡了眼，她打量這個跟倪嵐一直“鬥嘴”的男生。

男生穿著十分潮流，頭發也做了時髦的韓式造型，眉眼間和楚焰有幾分相似，但是眼睛和嘴巴，不如楚焰那麽精致好看。

剛剛那一句“你哪位”的語氣和語調，像極了四年前她打電話替楚焰接通的人的聲音。

倪嵐註意到溫嬋直勾勾的眼神，問:“你認識？”

“我……”溫嬋開口。

就在這時候，楚際遠也扭臉，看著坐在旁邊的這個女的，聽到她那喃喃一句，總覺得耳熟，他記憶力比常人都好，試探著:“你不會是被我拒絕過的哪個追求者吧。”

“楚際遠，你要臉？”倪嵐無語。

溫嬋扯緊著膝蓋上裙子的布料，最後問:“請問您，四年前去過美國嗎？”

楚際遠忽然明了了，他一拍大腿，靈光一現，“我操你是不是那個，打電話說是我哥女朋友的神經病！”

“楚際遠！你能不能放尊重點！”倪嵐伸手過去揪他的耳朵，疼得楚際遠嗷嗷亂叫。

“嗷嗷！倪嵐你他媽傻逼啊！疼死我了放手！”

“倪嵐，你在幹什麽。”這時候倪綰清從樓上下來，看見孩子們在樓下鬧，呵斥女兒一句。

倪嵐悠悠地松手，雙手舉起，“我啥也沒幹。”

“真煩。”楚際遠瞥了一眼走下來的倪綰清，低聲抱怨一句，然後撈起外套就忘門口去。

“際遠，不在家吃飯嗎？”倪綰清看著他在玄關換鞋，問。

“不吃！”他沒好氣地回一句，然後摔門離去。

倪嵐看了一眼一直在旁邊不敢說話的姐妹倆，安慰:“不用管他，他一直狗脾氣。”

“那孩子就是這樣的，本質不壞，你們別介意。”倪綰清走到溫嬋面前，摸了摸她和妹妹溫馨的手，“外面熱不熱？”

“不熱！阿姨好！我叫溫馨！”溫馨看著倪綰清面善，又是以前的影壇巨星，賊熱情回應。

“你好，這孩子真好。”倪綰清牽著溫馨，往沙發去坐，“來這就當自己家，待會跟阿姨說喜歡吃什麽，我讓人去準備。”

倪嵐湊到溫嬋耳邊問:“想不想去我哥房間看看？”

“啊？不合適吧。”溫嬋說。

“他不在家住好些年了，沒啥不能看的，全當參觀，走吧。”倪嵐牽著她的手，往樓上走。

三樓位置最好的一個房間是楚焰的，溫嬋走進去，好似走入了他的世界，屋子裏的淡淡茶香包裹著他，他房間的裝潢風格跟他在金禦華府的一樣，又高貴又冷冰冰的。

溫嬋一回頭，發現倪嵐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她沒在意，接著在他屋子裏轉著。

房間裏用一大塊地方擺放了一架漂亮大氣的白色三角鋼琴，

掀開窗邊的層層紗簾，她看見從這裏望下去的風景，能看見整個花園，夏日明朗，花圃裏的白色玫瑰長得嬌艷又純凈。

年少時候的楚焰，是不是會在看書疲憊後，端著一杯茶，佇立在這窗邊，望著這樣的風景成長起來的呢。

屋子裏一整面墻都是書櫃，裏面陳列著不同種類的書籍，什麽文字的都有。

溫嬋觀察到有張紙蓋在一個收納箱上，半截在外面飄著，半截在箱裏面。

好像是別人在從這個收納箱裏拿東西走的時候，不小心把它帶出來，卻又沒察覺到，就一直被遺忘在這。

她走過去，蹲下身撿起這張紙，發現竟然是張五線譜，紙張最上方寫著一行字。

“初稿，春日……”她剛看到一半，門口忽然走過來一個身影，熟悉的聲音打斷她的閱讀。

“溫嬋。”專屬於他低沈清淡的聲音傳來。

溫嬋驚愕之時，視線裏男人出現在門口，屋子外些許陽光跟隨他的腳步撒出幾道光斑，他好似是乘光而來。

明明她還沒做好準備面對他，不給她喘息的時間，他就這麽光明正大又強勢地掰開她正猶豫張合的殼。

楚焰在她發楞的時候，快步走來，輕取走她手裏捏著的樂稿，夾在旁邊的一本書裏。

女孩現在看他的眼神，明顯跟之前變了很多。

她不知道自己聽了全程，估計現在正在糾結該怎麽面對自己呢。

楚焰想到這裏，眼裏劃上溫柔的霧霭，滿腔想說的話，但不急於這一時，“怎麽了，看來你很喜歡我的房間？”

“沒有，是，倪嵐姐請我參觀的。”溫嬋躲下視線，解釋。

楚焰湊近她站，低著頭問:“那倪嵐呢？”

“她。”溫嬋懊惱，雙手背在身後攪在一起，“我解釋不清了。”

“走吧。”他笑了一聲，輕拍她的後背，“吃飯了。”

“你什麽時候來的蔚城，這麽突然？”溫嬋走在他的身側，好奇地問。

“嗯，有點事就來了。”他沒多做解釋。

由於楚焰的加入，這頓晚飯顯得更加熱鬧起來，倪綰清也很久沒和這麽多家人，客人在一塊吃飯了，也很高興還讓管家去開了一瓶上好的紅酒，給他們品嘗。

吃完飯，倪綰清就拉著溫馨，倪嵐和管家阿姨四人湊了一桌麻將。

不會玩的溫嬋和不感興趣的楚焰就坐在客廳看電視吃水果。

楚焰見溫嬋也興致缺缺，就問她:“無聊？”

“有點，還好。”溫嬋悻悻一笑，趕緊轉眼看電視，不敢多看他的眼睛。

“出去轉轉？”楚焰提議。

溫嬋眼前一亮，“去哪？”

***

溫嬋沒想到蔚城還有這樣，又靠近繁華夜城，游客又少的海岸。

她往海邊猛跑好幾步，因為踩在軟綿沙子上吃力很難，顯得她跑的很慢很用力，姿勢有點笨拙的可愛。

溫嬋跑到一個不會被海水沾到的安全距離，微微張開雙臂，閉上眼吸了一口帶著鹹味的海風。

眉眼舒展，掛上淡淡的微笑。

嘩——嘩——

海浪一波波掀過來，最後撫平在她腳下。

“喜歡海邊？”楚焰一步步走到她身邊，看了一眼她身上穿著的外套，收回視線，問。

“嗯，我喜歡聽海浪的聲音，好像永遠不會停歇一樣，聽著很舒服。”溫嬋仰頭，沖他一樂。

兩人並肩，就這麽默默地聽了許久的海浪聲。

“楚焰。”

“嗯。”他清淺的回。

溫嬋趁天黑，大膽望了他一眼，想說出去的話存了又存，想了又想。

“想問什麽？”楚焰似乎很了解她每個眼神傳達的意思。

溫嬋也沒想到他會這麽料事如神，心裏一跳，小心問:“我可以問，你家裏的事情嗎？”

她現在發現，當初自己竟然都沒有問過楚焰家裏的情況，現在，她想多了解他一點。

“想知道？”楚焰擡手幫她把被海風吹亂擋眼的發絲歸到耳後，動作熟練流暢，好似已經演練過數千次。

“嗯。”她點點頭。

“其實也沒什麽，你也看到了，我家是個重組家庭。”楚焰收回手，望向遠方的燈塔，給她講述:“倪綰清是我的繼母，倪嵐是我的繼妹。我母親在我十歲那年去世了，她年輕的時候是個很有名的鋼琴家。”

溫嬋心口一縮。

“她很有才華，也很愛她的事業。但是在這些之前她選擇她更愛的丈夫和家庭。”楚焰似乎在回憶，帶著些覆雜的笑意，“我和弟弟被照顧的很好，我的鋼琴就是她一手教的，父親的事業也蒸蒸日上，但我不知道的是，父親在私下不止一次的打壓母親想要覆出彈琴的願望。”

“或許是因為長期心情抑郁，加上原本身體就不好，後來罹患癌癥，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楚焰的語調很平淡，好似是在講別人的故事，“她那個人不懂發脾氣的，哪怕在最後時刻，她也是告訴我，要我照顧弟弟，體諒父親，不要恨他。”

“不理解歸不理解，但我還是遵從她的遺願，並且我也很希望能替她圓了登上國際鋼琴舞臺的夢想。”

“她去世第三年，我十三歲，父親再婚，娶了當時盛極一時的影星倪綰清，倪綰清帶著一個女兒嫁進來的，關於倪嵐親生父親的事情，我了解也不多。”

“倪綰清對我們很好，我能體會到她是很想獲得我們的認同，我怨恨我父親，但這跟她們母女並無關系，在這個家庭裏，我需要扮演的是一個懂事得體的長子。”

“而且後來看到一句話，是這麽講的，因為恨別人是自己無能的表現。所以我接納了倪綰清母女，楚際遠太小，不懂這些，所以他很厭惡她們，這些年才慢慢淡了，前些年家裏一直都不消停。”

“我繼母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她是真的用心在為這個家庭付出，楚際遠再混蛋，也是個長了心的，後來就不鬧了，但也沒多親。”

“我父親一心只想讓我繼承集團，大學的時候我想學音樂，他不準，我和家裏第一次鬧翻，最後發現自己沒權沒勢，沒資格做楚家長子的決定，還是去學了金融。我和他談好，博士畢業，讓我去學音樂，給我自由，我之後會回家幫他打理公司。”

“我之前告訴你，凡事還是要多考慮一些，其實那時候，我也在迷惘著。”

“我在大學期間私下做了不少事情，碩士畢業以後，哪怕沒有楚家，我也餓不死自己了。”楚焰說到這裏，忽然低眸看她，“我那時想要回來，其實是考慮很多的。”

“你看，我並不是你看上去的那麽瀟灑自在，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你會不會覺得……我也不過如此？”他嗓音壓低，繾綣中帶著低下姿態的試探。

溫嬋搖了搖頭，眼裏的氤氳都要兜不住了，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扯住他的外套袖子，“不會的！可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在那邊接受更好的教育，多學幾年沒有壞處的。”

“我現在唯一慶幸的是，當初攔下你回國，你看你現在，前途光明，事業成功。”她越想越覺得後怕，都不管說出去的話會不會露餡了，“如果你當時真的為了我，博士不讀了，音樂夢想也不要了，我會怪罪自己一輩子。”

她這幅為自己而擔驚後怕的模樣，掀翻了楚焰眸底平靜深邃的海面，他收斂唇邊弧度，一翻手，直接握住她原本扯著自己袖口的小手，把她往自己面前扯近。

薄涼的海風從二人極近的夾縫中穿梭。

忽然被他幹燥溫熱的手包裹住，溫嬋驚地擡眼，撞進他的眼眸之中。

楚焰收斂了平時對她那副清淺隨意的溫柔意味，此刻微微蹙眉，透著冷肅認真。

他呼吸都顯得比平時急促，眼尾微微發紅，壓不住理智了，楚焰抓著她的手，好像有些自責的慍怒，“我是沒放棄前途，我什麽都有了。”

“可我把你丟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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