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 溫嬋和楚焰的聯絡就多了起來。

有時候是在線上的問題答疑，有時候是她跑到公園找他，楚焰成了她在晚上的“專屬老師”。

後來因為天氣回暖, 公園裏晚上常有小蟲子, 蚊子之類的，一晚上下來把溫嬋露在外面的皮膚叮得一片片紅，楚焰就帶著她去別的地方學, 有時候是咖啡館, 有時候是書店，快餐店。

傍晚, 北城某清吧內。

韓武從外面趕來, 沖著坐在吧臺邊寫東西的楚焰走過去，坐下, 樂呵地問：“焰哥你來北城跟我說一聲兒啊，咱倆好久沒喝一頓了，今晚上我請客，不醉不休。”

“不喝了, 還有事。”楚焰的視線一直在手機和本子上，根本沒正眼看韓武，手握著筆飛快卻清晰地寫下所有步驟。

“嗯？焰哥你還有啥事啊。”韓武探頭看過去, 傻了，“哥, 你做什麽題呢？”

“高三數學。”楚焰緩緩道。

韓武：？？？我在做夢嗎？

楚焰寫完一整道大題三問的所有步驟，拍了一張照片，拿著手機敲著字。

【焰：先看，看不懂的再問，晚上咖啡館等你。】

發完了消息, 他擡頭，看了一眼韓武，問：“還有事？”

“焰哥你要是跟家裏鬧翻了手頭緊，你直接從我這拿，不用屈尊當線上教師吧。”韓武一臉擔憂，誠懇地想借錢給楚焰。

楚焰把從酒吧借來的本子一合，甩到他身上，嗤笑一聲：“滾。”然後往酒吧門口走去。

韓武回頭，還依依不舍呢：“哥！那你啥時候有空一起喝酒啊！”

“再說吧！”楚焰背對著他揮揮手，喊了一句。

***

溫嬋正在家的屋子裏覆習，旁邊電腦忽然傳出一聲Q.Q的消息通知，她立刻放下筆跑到電腦桌前坐下，看到右下角跳動著熟悉的頭像，點開仔細地看著他發來的消息，在看到最後一條【我到了，你看見消息就過來】的時候，溫嬋那眼睛倏地彎成一輪月牙，趕快起來去書桌前把覆習資料一股腦歸到書包裏，背起包出屋去玄關處換鞋子。

舅舅看著侄女又興沖沖地日覆一日地在晚上換鞋出門，難得疑惑：“嬋嬋呀，這公園這麽好學習？”

“嗯，外面環境好，我馬上就回來。”溫嬋笑著說，然後出了門。

房門一關，舅舅重新將視線投向電視裏的球賽，搖搖頭，“現在的孩子啊......”

咖啡館離溫嬋家不遠，走著十分鐘就能抵達，這一路她腳步飛快，自己都沒發覺幾乎都要奔起來了，十分鐘的路程她只用了五分鐘。

等到了咖啡館門口，溫嬋彎著腰努力的喘息，試圖讓呼吸平穩一些，顯得自己是不怎麽著急，慢慢悠悠走來的。

她利用咖啡館的玻璃窗，看著玻璃上自己的虛影胡亂地理了理頭發，左右偏頭確定自己的形象還不錯，這才推門走進去。

一推門，咖啡豆的苦澀香氣撲面而來，溫嬋心裏平靜些許，往裏走找到了正坐著看書的楚焰。

楚焰似乎只是隨便從旁邊書架撈了一本書，敞開在自己手裏，悠然品讀著。

像是豪門世家出身的公子般矜貴優雅。

在他那修長，漂亮的手裏，那本卷邊的書籍好似成了珍貴的收藏品。他坐著的棕色沙發，身邊立著的帶罩臺燈，桌子上擺著的甜點和咖啡，每一個物件都似乎在為他的存在而鋪飾氣氛。

溫嬋前十八年的世界裏，從未有過他這樣的人。

就在她這麽想著他的時候，楚焰似乎感覺到有一道溫灼的目光，他掀眼，精準捕捉到她。

溫嬋一激靈，趕緊低下頭走到他對面坐下。

“吃飯了嗎？”對於剛剛小姑娘直勾勾的凝視，楚焰沒表現出任何反應，只是問著。

“嗯。”溫嬋被他盯得有些緊張，從包裏把書本拿到桌子上。

楚焰草草打量她一瞬，然後拿起她的試卷和錯題本，翻看著：“把桌子上的蛋糕吃了吧，店家送的。”

“送的？”溫嬋盯著那塊漂亮的草莓蛋糕，不禁問。

“嗯，說是活動，我不愛吃甜食，放著也是浪費。”楚焰微笑著，給她解釋。

溫嬋喜歡甜食，又是免費送的，她沒有不吃的理由，笑瞇瞇地拿過叉子就吃了起來。

可能是蛋糕太好吃了，溫嬋一下子有些忘乎所以，邊吃邊說：“其實比起草莓的，我更喜歡提拉米蘇。”

“提拉米蘇？”他聲音淡淡的，尾音翹了些。

“嗯。”

小姑娘還挺挑。

楚焰似乎笑了聲，還是那副有些懶洋洋的，“行，我下次讓店家送提拉米蘇。”

溫嬋心跳停了一瞬，她聽著這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可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吃完了來看題。”楚焰已經做完了批註，把錯題擺在她前面，開始一點點給她分析錯因，順帶隨時提問一些基礎知識。

溫嬋雖然數學思維是差了點，但是十分勤奮，別人一道題能改對記住的，她會反反覆覆改三四次，抄寫分析三四次。遇到了難題，大部分學生知難而退，放棄那幾分，溫嬋則不會，如果今天只能弄懂一小問，她也要搞清楚這三五分的一小問，然後明天繼續鉆研第二問，第三問。積少成多，方能進步。

要不是看出這小姑娘這股韌勁難得，楚焰倒也沒那麽閑。

把錯題都講完，楚焰給她一點自我整理的時間，溫嬋埋頭正在把剛剛楚焰給她講的再自主的寫一遍思路過程，奮筆疾書很是認真。楚焰沒事就翻看著她文科的一些筆記和隨手背的小本，裏面也是密密麻麻地寫滿，小姑娘的字挺好看，秀麗大氣，尤其抄寫的古詩詞非常悅目。

“那個.....”溫嬋不知該怎麽稱呼他合適。

楚焰擡眼，“嗯？”

“我聽煙南說，你是念完碩士回來的，是...學的什麽專業呢。”她手裏寫字動作不停。

這問題倒也沒什麽，“金融。”他說。

溫嬋聽到這個詞，擡眸眼巴巴地瞅著他，好奇：“金融，學金融，能掙很多錢嗎？”

楚焰哂笑一聲，無奈道:“小同學，掉錢眼兒裏了？選專業不能只看掙錢多少選的。”

溫嬋一副好似被批評了的模樣，像只耷拉耳朵的蔫兔子，又縮回去繼續改題。

“說到這了，我也問問你，這麽拼命學習，為的什麽。”他換個方式，說。

“上一個好的大學。”她不猶豫。

“為什麽？”楚焰連著問。

溫嬋稍微楞了一下，思量了好久，最後說實話:“為了找到一份好工作，掙很多錢，報答家人。”

楚焰沒作聲，目光愈發深邃晦澀，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就沒有考慮過，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嗯，暫時還沒有。”溫嬋傻笑一聲，如實說。

楚焰似乎是輕哼了一聲，好似對她說，又好似是在自語：“多考慮自己一點。”

這道錯題的整理，最後一個字落在紙上，溫嬋停筆，緩緩問：“人，一定要為自己活著嗎。”

他原本有些慵懶散漫的神色，此刻一寸寸凝結起來，楚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似乎是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意識，眼神悄然變了。

兩人之間沈默許久，最後，在溫嬋絞盡腦汁想要一個什麽話題才能過渡尷尬的時候，楚焰忽然擡手揉亂她的發頂，聲線清澈溫柔：“沒什麽一定不一定。”

溫嬋大腦瞬間宕機，因為很久都沒有人，像這樣撫摸過自己的頭發了，他這一個舉動，既讓她感到溫暖又使她措手不及。

然後她聽見他告訴自己。

“沒有人可以純粹為自己而活，你會有很多身份，很多責任。但在所有之前，你先是你自己。”

***

溫嬋回到家，疲憊一分一寸侵襲上來。

她坐在椅子上閉了一會兒眼，忽然睜開，想到什麽，去電腦前打開音樂網站“韻易”，搜索他的歌手名“焰”，雖然煙南把他的圈名推給自己很久，但是因為太忙一直沒什麽時間空下來去聽歌。

她點開，看到他最近新出的翻唱是一個月前的《黑白》，是和一個叫做“華澈”的歌手的合唱，顯示熱度很高。

溫嬋點進去，歌曲開始播放。

這是她第一次聽楚焰的歌，不知為何還有點緊張。

吉他和鋼琴混著，蕭聲縹緲，然後不斷加入其他樂器的樂聲，前奏響起。

00：31，華澈的歌聲傳出，幹凈清澈的公子音讓溫嬋眼前一亮。

[執黑白一半，雲微天淡，照影正瀲灩]

[換對壘幾番，推心置腹，又或是涉險]

溫嬋從來沒聽過這麽好聽這麽生性溫柔的男聲，不帶雜質卻又含著無辜風流的公子音，能在悄無聲息之間奪走聽者的喜愛。

00：46，第二個聲音響起，溫嬋剛剛因為華澈的溫柔公子音而上揚的唇角頓時僵在那個弧度。

[及行又輾轉棋枰兩端]

[戰淋漓沈酣盡落子高懸]

侵略性極強，飽含霸氣的低磁歌聲瞬間攫取她的呼吸，仿佛能將她步步逼退，他這兩句唱著，溫嬋的腦子裏閃現出一個詞。

君臨天下。

讓人忍不住情願拜倒在他聲下的絕美攻音，她聽到他聲音的瞬間，也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

確定了，這就是，那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會讓自己的心情跌宕失態的聲音。

兩個男生一段段對唱，有時華澈的歌聲強勁，時而楚焰的歌聲氣勢又壓過華澈，兩人一進一退，有來有回，完美的用歌聲描繪來曲中所唱的黑白棋子博弈的畫面。

一位風流浪蕩，風雨詩畫的倜儻軍師和一位身經百戰，睥睨天下的冷肅將軍同座博弈，白黑雙方，對立卻互相欣賞，不斷爭鬥又志同道合。

這樣的畫面展現在所有聽到這首歌的人眼前。

[焰：縱橫圍陷，進退無路交纏]

[焰：糾葛淩亂，錯綜黑白界線]

[華澈：枰上乾坤，總入他人杯盞]

[華澈：個中事，待光陰封緘]

[華澈：殘子收官，黑白伶仃落散]

[焰：雙色漸染，褪作飛雪三千]

[合：枰上乾坤，不過他人杯盞]

[合：個中事，在誰股掌之間？]

一首接著一首，一遍接著一遍，那一夜，楚焰的歌聲伴著她入夢。

***

四月份。

清明時節雨紛紛，淅淅瀝瀝的青雨似乎試圖在最後阻擋著浩蕩侵襲來的暑熱。

清明假期，溫嬋終於在如發條般忙碌的機械運作中得到了短暫的休息時間。

夏煙南最近換季，也因為忙碌身體免疫力下降，生了一場病，最近已經痊愈了，因禍得福這個假期可以踏實休息。

放假第二天，溫嬋吃完午飯在屋子裏聽歌，準備睡個午覺起來背書。

剛要睡著，電腦就滴滴傳來消息通知。

窗外瀝瀝地響著雨水滴答的聲音，溫嬋睜開倦松的睡眼，從被窩裏鉆出來，跑到電腦前坐下。

本以為是楚焰的消息，結果發現是煙南發來的。

【煙南:寶貝呀，在幹嘛，晚上有空嗎？】

雨風吹進屋子，稍微有些凍手，溫嬋暖了暖手，伸過去敲字。

【溫暖的小蟬:在休息，晚上沒有事的呀。】

【煙南:那行啊，晚上帶你出來玩？】

溫嬋疑惑。

【溫暖的蟬:這麽突然？去哪？】

【煙南:我們翻唱社團團建，還有好多從外地趕來玩的呢，挺熱鬧的，你這幾天不是一直問我關於翻唱的事嘛，感興趣就現場問大家夥。】

【溫暖的蟬：啊...其實也沒有那麽感興趣...】

這話從煙南嘴裏說出來，感覺有那麽點羞恥.......

【煙南：不來白不來呀，你想想，你算是能聽到一個現場版的盛音社團歌會啊！這不比在卡不拉幾的直播上聽快樂？！】

【煙南：我記得上次盛音周年歌會，直播擠了上萬人，你這就算是現場演唱會都能前排VVIP了，就坐在他們身邊聽他們唱歌，不爽嘛】

明明是你想去前排聽歌的好吧，溫嬋腹誹。

但是一想到楚焰也會在.....

【溫暖的蟬：那好吧，你把地址發給我？】

【煙南：我待會傍晚去接你，隨時看我Q.Q哦^v^】

溫嬋關掉消息界面，長籲了一口氣，然後起來轉身打開衣櫃，左翻右挑開始忙手忙腳地選衣服。

“這個裙子吧...但是會不會有點冷。”

“這個又太張揚吧。”

“穿什麽鞋子會好一點呢，那雙太臟了...早知道昨晚上就刷幹凈了...”

少女喃喃自語著，眼裏眉間盡是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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